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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冰融雪消 ...

  •   一周多以后的一天,你的身体终于向没明没黑的超负荷运作发出了抗议,抗议的时间正巧是在和其他宫女过招练习的时候。
      明明是用的最基础的招数,明明以你的本事完全能轻易地避开,但那一刻,已是极度疲惫的你眼前却忽然一阵眩晕,足下踏歪一步。跟着只听“拍”的一声,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和你过招的宫女一时来不及收住,一掌已切在你胁下。你的身子登时直飞出去数尺,然后重重撞倒在地。喉中一阵咸腥,一大口鲜血刹那间喷涌而出。
      你的意识一阵模糊,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朦胧间,似乎能感到周围习剑的其他宫女见到意外发生都停下手中的活围拢了过来,议论声惊呼声响成一片。恍惚间能听到极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有人已到了你身边试着搀扶你起来,昏昏沉沉中你感知到是丹红和那位误伤了你的宫女。你想挣扎着告诉她们你没有事,这时却意识到自己连动弹都已是困难。
      耳边是那位不慎误伤了你的宫女慌乱的声音,她也和你一样才来这里不久,什么规矩都还不熟悉。
      “丹红姐,现在该怎么办?”
      随后又听到丹红的声音焦急地喊回去:“快去喊宫女长!去,快去啊!”
      “好的,好的!”那宫女慌乱而紧张地回应,一面站起身便走。
      就在那一刻,周围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方才的嘈杂刹那间消弭殆尽。
      你一时甚至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或者是已经伤到完全丧失了听力,直到你一清二楚地听到下一句话。那声音是那样的轻柔、清脆,又是那样的有辨识力,以致于那一刹那,你就知道来的是谁了。
      “都回去做你们自己的事。你们也是。”
      后半句话听起来像是对丹红和那位误伤了你的宫女说的,因为她们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就起身离去了。
      直到那一刻,你还简直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直到一只纤纤如玉的手轻轻扳过你的身体,然后在你脉搏上简单地搭了一下。大约是因为明玉功属于寒性内功的关系,她的体温总比常人来得凉一些。那一刻腕上骤然传来的冰凉触觉是那样千真万确,这才让你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不过的。
      接下来,她似乎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似乎,是因为此时已然听不清任何细微的声音的你对此完全不确定。
      随后,你能觉察到她的手隔着你身上单薄的宫衣抵住了你胁下的伤处。你能感得到一股冰凉的内力顺着肌肤透入伤处的经脉,虽然冰凉,入体却是舒服的。她掌力阴柔,虽谈不上深厚,却绵长不绝。不多时,你眼前的景物已重又变得清晰起来,原本模糊的意识也渐渐清楚。
      你确实感到好得多了,挣扎着坐起身来,满眼愕然地看着身后的她。依旧是肌肤如玉眉目如画,但这次她晶莹似雪的额上竟然已生出细细的汗珠,黏着她额角的碎发。以她的修为,竟然也会被逼出满额的汗珠,你不禁心中感动。但此刻,极度的震惊还是以绝对优势压制了你心中的感激,你忍不住问道:“你……你为什么……”
      出口你才注意到,你对她的称呼已经由过去的“您”变成了“你”。
      她一脸冷淡地打断。“多嘴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做事不需要理由。”说完转身收回手,站起身冷冷道:“多嘴,过来!”
      意识到是在叫她,丹红立刻收了剑,毕恭毕敬地走到你们面前行礼:“拜见二宫主。”
      她冷冷挥手。“免了,扶她回去。”
      丹红动作非常麻利地道了一句“是”,然后以从未有过的麻利速度将你扶起,搀着你往主殿走去。这一上午,你们的功课是二人一组的过招对剑,这样一来,原本和丹红一组过招的那宫女就空闲下来,怔怔地握着剑站在原地。你听到她在你身后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带有几分嘲讽的:“愣着干嘛?想和我拆两招?”
      那位宫女吓得慌忙跪倒,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你心里不禁好笑,偷眼往回瞅了瞅,想看看身后滑稽的场面,却又不敢把头转得太明显,结果是什么也没能看清。耳中只听得她冷冷道:“不敢还不快去找东西把地上收拾了。”你这才想起来她是在嫌弃你受伤时呕在地上的血。
      丹红搀着你往回走,一直到完全走远再也看不到练功的场地,才一脸八卦地悄声在你耳边道:“怎样?”
      你沉吟着点头道:“是啊,只怕我此前确实想错她了。”
      丹红翻你一眼道:“我不是在问你她人怎样,我是在问你被她治伤的感觉怎样。”见你不解,丹红又翻了个白眼,还跟着“哼”了一声。
      “你来得晚,不知道也没什么。分组过招的功课这几年来一直都有,每天有一两个宫女受伤是常有的事,但此前这种事可从没见宫主过问过,有人受了伤,就通报给所属宫女长抬到她们房间里处理。你可知足吧,如果不是她出面处理,你这伤少说也得在床上躺个三四天。”
      丹红话音刚落,就立刻“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一面回过一只手去捂着耳朵:“疼疼疼,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自己反思,认错认过几回了?往心里去过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无声无息地跟到了你们身后,并且麻利地狠狠地——将丹红的耳朵拧了一把。
      她冷冷抽回手去,将手指托着腮,眼珠又滴溜溜转了转,笑嘻嘻道:“回去你等着,我一定想办法好好给你治治这毛病。”
      丹红登时面如死灰,再也不敢说一个字,规规矩矩地搀着你回房间,帮着你换下了练功时的服装,然后灰溜溜地抱着脏衣转身落荒而逃。你坐在床上运功调息,果然觉得伤情缓和了不少。刚刚准备下床,门被从外面“砰”地一声推开,跟着只见白影一闪,她已以像风一样的速度飘到床前,跟着“啪”地一声把一个杯子掼在你面前的方几上,语气还是冷冷:“吃药!”不带任何缓和余地。杯中是大半盏浅棕色的药汤,尽管方才才经历了她这一通猛如虎的操作,竟然还是半滴未洒出。
      你颤抖着伸手拿起杯子,终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试探着问道:“我……可我还是不明白,我受伤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她皱起眉,一脸不屑:“要你管。”
      说完一拂长袖,白影一闪,只听得房门又是“砰”地响了一声,人就不见了。
      你叹口气,将药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竟是正合适的温度,虽说入口是苦涩的,但就只入口刹那的温度,已足以牵得你心中一颤。那一刻,望着隔壁她房间的方向,你第一次对未来重又拾起了信心。
      等你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她竟就坐在你床边,脸上是和你第一次见面那天看蜗牛时的表情,就差把鄙夷两字一左一右写在两颊上。
      然后她头一昂,满脸不屑地转开眼去。
      “最基础的招数都避不开,笨死了。记得以后不要说你是我手下的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很奇怪地,这一次你竟然没有感到丝毫愤懑之意,大概是感动盖过了心里本该有的一切。于是你只是很认真地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这反应似乎大大在她意料之外,因为她皱了皱眉,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在她此时背对着你,沉默时不用对视,确实能免去很多尴尬。
      终于她想了想,甩了甩头问:“石雯是谁?”
      听清她这句话的那一刻,你的心跳再一次差点停止了跳动。你惊骇莫名地厉声问:“你怎么会知道?”
      她转过身来白你一眼,一脸无语:“我为什么知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喊了一下午她的名字,还不够么?”
      你转过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石雯是你心中的伤痛,是你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但此刻,你想你愿意将你的过去告诉她。
      “石雯是我的姐姐。不过她去年冬天就去世了,风寒。”你很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只因你不忍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一天的情况。本来你和她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小病,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那种,吃几天药就会没事。
      结果是那天夜里她突然就离开了。她离开得那么突然,突然到一直到现在你都无法相信那是真的。想起来也就是在失去她之后不久,万念俱灰的你孤身一人沦落到移花宫来。
      她依然没回头,但是这次,虽然语气乍听起来仍是照旧的冷漠,你却能很确定地捕捉到几分对这故事的关心之意。
      “听起来——你们的感情很好?”
      你轻轻点头,然后闭上眼睛。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准确地说,我是她父母收养的养女。只可惜他们过世得很早,那之后我就和石雯姐姐相依为命。她待我很好,非常好非常好……其实她也大不了我多少。但是……她一直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她似乎是怔住了,手指下意识地捏住腮,将脸转向窗边的方向。你久久望着她沉思的侧颜,初春的黄昏时分夕阳正好。逆光打在她的脸上,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可是此刻,她那明如秋水的眼中,却终于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我明确一点,本文的正文是个纯粹的悲剧。在悲剧收场后我会开个复活的、非常甜非常甜的番外,但是无论有没有这个番外,本文都可以算作一个完整的故事。
    为什么说这是个悲剧?作为作者来看,我认为我笔下的移花宫其实是一个类似熔炉的存在。大宫主邀月和江枫的恋爱悲剧发生后,移花宫整个失去了原本还残留的最后的温柔。曾经的移花宫还是有温度的,“你”受伤后大家会围过来关心,丹红这样爱八卦爱嚼舌却热情贴心的大姐姐也是有的。然而自宫女花月奴和江枫私奔后,整个移花宫彻底失去了温度,彻底变得冰冷、绝情。
    说这些是因为怕大家担忧我前文可能有些ooc,但我个人的理解确实如此,曾经的移花宫,一定是个有温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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