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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欲盖弥彰 ...

  •   那天黄昏她坐在你房间的窗边,呆呆地出了足有半个时辰的神。然后她转身离去,再一次无影无踪。
      你以为她会再一次暂时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就像已经过去的那几周。不过此时你的生活已经再一次恢复了正常。第二天起床时,你的身体已经基本复原。结束洗漱收拾,在去练功之前你一如既往地拿那把小银钥匙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再次走进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间。不过这一次,在推开门的刹那你多了几分感激。
      这一天,你做得格外卖力。替她做了些洗衣洗碗的杂务之后,又将整间屋子打理得一尘不染。看着窗明几净但是空无一人的房间,你在心里愉悦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你转身往门外走去,就在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你在脚边大理石地板的反光中看到了一抹异样的白色。
      你猛地回过身去,然后瞬间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她她她她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战战兢兢地问自己,同时大脑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高速旋转。房间只有你面前那唯一一个出入口,并且在你打扫的时候并没有打开。你打扫的时候扫过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你能肯定这间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
      可是千真万确地,她在你眼前出现了,照旧是穿着那袭雪白的宫装,而且是那样平静地站在你面前,站在屋子远离房门的一角,一动不动地看着你。
      然后她打破了沉默。
      “过来。”
      她很耐心地等你走到她面前,然后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反手在窗边那面墙壁上扳了一下。
      那面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这一个多月来的所有疑惑,都在那一刻得到了解答。
      “进来。”她自顾自走进那间暗室,还没等你看清她动作,暗室两侧墙壁上的蜡烛已应声燃起,周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你怔然不解地跟进内室,看着她反手又将内室的出入口关闭。内室的陈设比外室还要简洁,甚至只有一张藤椅、一个书架,除此之外四面只有雪白的墙壁。
      她看着那张藤椅似乎也怔了怔,然后又反手将出入口打开:“去外面搬把椅子过来。”你赶紧按要求照办。她出神地看着你一直将第二把椅子搬到藤椅对面,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出入口再封好。
      那一刻望着那把唯一的藤椅,你突然过分迟钝地意识到她是在和你分享一个多么大的秘密,甚至可能是她此生以来守护过最大的秘密。但你不知道你该做出什么反应,在她这样一个高傲完美又我行我素的人面前,你意识到最好的尊重是沉默。
      然后你们就面对面坐在两把椅子上,对视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所有人都以为我的残疾是天生的,我也一直是这么说的。”
      你睁圆了眼睛:“什么?”
      那一刻你简直以为你耳朵出了什么问题,你呆呆地看着坐在你对面的少女,眼波灵动,容色绝美,窈窕纤细的身体裹在一袭雪白宽大的宫装里,长裙及地,宽袖如云,高贵而华丽。在你眼里,她一直是那样一个不是天神却近似天神的存在,完美无缺,高高在上。
      现在她亲口告诉你,她身有残疾。
      你怔住了,她似乎也怔住了。
      良久,空气都静默得仿佛凝住了一样。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不仅蠢,还是个瞎子。别说你已经给我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就单说你入我门下已经两个多月,都不该不知道我是个残废。”
      那是个无比晴好的春日,天气温暖。但这句话一字字透入你耳膜的那一刻,你的身体还是无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怎么,很惊讶?”她挑了挑眉,忽然反过右手,轻轻一拂,卷起左边衣袖。本该是如凝脂般温润柔美的一段玉臂吧?——却生有一条极长的疤痕,几乎从手肘末端直延伸到手背。那疤痕末端,连接着一只畸形而残缺的手。
      只看得你触目惊心。回想起来这些日子,她确实始终只用一只右手来完成所有的动作,但绝大多数时候你看到的她,即使如此却依然非常和谐。
      和谐到,竟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你都对她掩在宽大长袖里的左手没起过丝毫怀疑。
      虽然嘴上不屑,但你能看得出来她大概对你的反应很满意,因为此时她唇角已不觉勾起一丝略带得意的弧度。似乎是在得意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这么“正常”,至少是让你无法察觉的正常。
      “‘我的残疾是天生的’——我一直这样告诉所有人,但其他人从不知道的是,这所有人的范围里也包括我自己。后来我渐渐觉得这样说也没错,对我来说,她大概就是天吧。”
      你惊骇莫名地看着她。
      她缓缓褪下衣袖,试图将自己重新恢复成原来无懈可击的完美模样。但此时你看着这样的她,却只能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
      欲盖弥彰。
      她忽然又笑起来,但这次,看起来却是自哂。“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竟然还忘不掉。”
      你只能静默,你此时已经猜到她要在你面前揭露的是怎样的一块伤疤。大概是她此生伤得最重的一次,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但是此刻,你还是只能沉默。面对现在这样的她,你竟然退缩了,竟然害怕了,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只能沉默,只能等待。
      好在她没有让你等很久。
      “那时候我还小。是在和姐姐抢唯一一颗成熟的桃子的时候,被她从树上推下去的。”她很快地说下去,说得那么快,好像怕你听清一样。
      然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手和脚都是。”
      你惊愕地捂住了嘴巴。
      那一刻空气很安静很安静,好像凝固了一样。
      “等大宫主出了关,应该就好些了。”
      “除了大宫主,谁管得了她?”
      耳边不合时宜地想起丹红的话,那一刻你在心里把丹红诅咒了几千遍。
      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除了那件事以外,我和姐姐的感情都很好。只是有时候自己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会有点儿怪她。——不过我也不敢真的怪她。对我来说,她大概就是天吧。我不敢违逆她——在任何方面都不敢。”
      她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额角又生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你听出她语序里的混乱几近口不择言,你知道她大概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其实你能理解她那一刻的慌乱。你敢肯定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这些往事。
      但你依然只能沉默。你静静地看着眼前她略显苍白的面孔,想不出来任何话去安慰,安慰眼前这样一个高贵而无助的灵魂。
      “所以——”她甩了甩头,语气一转。“所以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微不至’——我是说,现在我要听你讲故事了。”
      你想了想,然后很快地做出了决定。
      “好,我给你讲故事。”
      你柔声细语地给她讲着故事,搜索枯肠竭力想说起来很好笑的故事,让她听得咯咯直笑拍手顿足。那一刻你失神地望着甜美的笑容在她原本苍白的脸上绽开,丽如春阳,艳胜春花。
      ——一说就是整整一上午。
      你发誓,自从你来移花宫以后,你还从未有过任何一天,笑得这样放肆这样毫无顾忌。
      她挣扎着控制脸上的笑容,手揉着肚子。
      “今天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讲。否——否则……”又已经笑得说不下去。
      你点点头,叹了口气,望着她的房间。
      “我懂的。只有在这个房间里,才可以笑,才可以这样笑。”
      她点点头,突然很无厘头地来一句:
      “姐姐从不会来这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
      “大宫主不许么?”你问。跟着把目光转向她,正看到她的侧脸,那么温柔、那么美好的侧脸,依然是明如秋水的眼,却含着淡淡的忧郁,虽是美得不可方物,却当真看来我见犹怜。那一刻你好像才想起来,她不过是个和你一样的女子,甚至比你年纪尚还轻着几岁。
      她迷惘地摇摇头,神色恍惚。
      “不,她不管的,但我知道她不喜欢。”
      “所以你从来不在她面前或者哪怕是其他的地方……出声地笑?”
      “对。并且不仅是我,你也不许。”说着她伸出手指,点着这间屋子,将四面墙壁每一面都点了好几遍。
      “你也一样,可以笑出声的地方只有这里。”
      说完她轻轻从藤椅上站起身,缓缓往门边走去。这一次未运轻功,你清晰看得出她左足的跛态。那一刻的她,看来是那样的孱弱,那样的不堪一击。
      “你去吧。如果以后要找我,直接到这里来。”
      她轻轻反手扣住墙壁上的机括,无声无息地将它打开。目送着你一个人离开内室之后,她又轻轻揿动了机括。你回身,看着内室的门在你身后再次无声无息地关上,将她一个人留在无边的黑暗里。
      那一天,你和她成为了朋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收藏的小可爱!(上帝保佑,这些收藏不会全都是我□□里的列表点的吧,不会吧不要吧不要啊)
    顺便第一次在晋江写文,求一下有愿意留评的小可爱嘛?
    然后下一次更新大概要过两周至三周的时间 因为后文具体思路没太想好 所以如果是跟剧情有关的建议要趁早说哦,如果合理我会采纳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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