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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亡命竹林契阔逢,允我顾你痊愈归 ...

  •   剑庄内众弟子皆在苦练剑法,空气中萦绕着刃刃相击锵锵作响的浓重杀气。
      这些少年中,有的是慕名前来拜师学艺的,而有的却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
      同样都是在尘世几十年,但命运却大相径庭天壤之别。
      忠于剑法的普通国民会想尽办法争先恐后拜爻山剑客为师;而有些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今生剑客路的宿命,没有人会在意他愿不愿意……

      剑牢阴冷潮湿,数年未受过光照。身受重刑的潇烟凡在阵阵寒气中渐渐有了意识,舒醒过来。
      这副惨目忍睹不忍直视的样子,他实在不想被庄内众弟子看到。
      运气体察了下身上的伤势,除了琵琶骨被贯穿,剩下的都只是些皮外伤,回竹林修养数月便可恢复。
      即使惩戒越来越重,他都可以一笑而过。但另他恐惧的却是取妖魔魂魄,每次将其扼杀后,他都会一连几天吃不下饭,躲在没人的地方狂吐不止。
      潇烟凡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人妖也好,邪魔也罢,我有什么资格来决定世间万物的生死!
      每奉命行事前,他都会告诫自己一定要痛下杀手,可看到妖孽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的时候,他便狠不下心——银刃进,红刃出。
      “怜悯于妖孽,就是残忍于自己”这个道理他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
      但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周而复始……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流了这么多的血,顶着浑身剧痛死命爬起身来,艰难的走出剑牢已经让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断魂剑拄地,依靠牢门,看着满地朝晖,晨光熹微,蓝田日暖玉生烟这莫名其妙的快感涌上心头。
      潇烟凡鄙视的嗤笑一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朝他庄内的住处走去了。
      师父古藤君不愿意见他,大师兄楚天阔也明示过要他回竹林养伤,既然如此他没有在爻山剑庄多停留半刻的理由,不过这满是鲜红的皓衣还是要换的。

      “妖孽,你跑不掉的,快快束手就擒!”一位素衣剑客紧追着白狼不放放,手持利剑,挥之霹竹,残叶断杆在空中纷纷坠落。虽气势汹汹,但剑术与潇烟凡比之显得相形见绌。
      短短几日,白狼自己都不知道被多少个剑客追杀多少回了,日里夜里躲躲逃逃,饱饭没吃过一顿,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百年来头一次过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
      虽然刚幻化成人形不久,但毕竟体内还是有几百年的道行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伤势恢复的很快。
      冒着随时都会丧命剑客手中的危险,留在这片竹林迟迟不肯离开,白狼恐怕都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好这位剑客的武功还没有到登峰造极的境界,想成功捉捕白狼显然不可企及,白狼很快便成功的逃之夭夭了,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眼下,除了潇烟凡的那所竹屋,白狼也没有别的栖身之所。潇烟凡多天没有回来过,白狼索性又大着胆子回了竹屋。
      一连在竹屋住了多天,白狼总是莫名期待着什么,但又掺杂着一丝丝由心而生的恐慌。

      错归错,罚归罚,同门手足之情楚天阔还是很在意的,更何况潇烟凡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潇烟凡撑着最后一口气拖着剧痛的身体步履蹒跚的回到了剑庄自己的庭院,身体实在架不住了,不等走进房间,便眼前一黑脚下不稳,昏了过去。
      楚天阔疾步从潇烟凡身后赶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倒在了他怀里,并顺势将其打横抱起,凛然阔步走进房间,将他置于榻上。
      看着一身褴褛血衣的潇烟凡,楚天阔无奈的摇了摇头,默念道:“潇师弟,你这是何必呢?”
      明明很心疼,但却表露出来的只有云淡风轻的不屑一顾,这种根深蒂固的性格,是多年来在古藤君残酷磨炼下养成的,很难改变。
      纵使情绪跌宕起伏,看似也只是恬不为意罢了。
      不过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这些还远远不够,因为古藤君对他们的要求是—表里如一……
      十几年来,潇烟凡的惩戒都是由楚天阔亲手执行的,伤势也是楚天阔事后上药处理的。
      楚天阔手法非常娴熟,动作很轻,生怕再弄疼了潇烟凡,虽然他全身上下已经很痛了,多一分少一分都无所谓……
      脱去长衫,擦净血迹,看着潇烟凡身上条条拜他所赐的伤疤,眉心微紧,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均匀的撒在伤口处,用细布包扎好,再为他换上干净的皓衣,便拂袖而去了。

      待潇烟凡醒来,明显可以感觉得到伤口没有那么痛了,起身试着运气,不但没有提上来,又重重的摔倒在榻上,被穿了琵琶骨,目前与武功尽失的常没什么区别,不过悉心调养还是可以恢复的。
      拿过枕边的断魂剑将其从剑鞘抽出,一道银光瞬间从剑刃划过,闪的他眯着眼睛。
      这对剑客来说是再可望而不可即的了,多少剑客持了一辈子的剑都未曾把佩剑炼得如火纯青,他才二十岁,断魂剑便已经可以削铁如泥并有着极强的灵性。
      没错,这是他用血换回来的,来之不易,旁人更是求之不得。
      如果他可以心无旁骛一心斩妖除魔,那么断魂一出万剑臣服也就近在咫尺了。
      可悲的却是他做不到。

      潇烟凡心里清楚的很,衣服是大师兄换的,药是大师兄上的,伤口也是大师兄包扎的。
      伤他的是他,就他的还是他,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他清楚——师命不可阴奉阳违。
      再留在爻山剑庄只会让楚天阔更难做,潇烟凡拿起断魂剑,起身一步三晃的回竹林了。

      竹屋院内有打斗过的痕迹,围栏上留有甚为明显的剑痕,地上的血滴朝屋后延伸着,细听远处传来阵阵剑劈竹杆的声响。
      定是同门师兄弟遇到妖孽了,在还没有弄清楚来龙去脉前,探个究竟还是很有必要的。虽然内力尽失,但凭仅有的体力,短时间的轻功还是可以驾驭的游刃有余,便跟着声音寻了过去。
      碧空万里,竹竹交错叶叶相连,缝隙中透下来一道道金光,竹影被剑气扫的影影绰绰,叶杆抖起一片浓郁的轻纱,临风起舞。时有微凉不是风,竹叶正是被这带着血腥味的杀气袭得沙沙做响。
      只见一位素衣剑客一手持剑鞘,一手挥舞着利剑紧追着一个少年郎。
      素衣剑客暴戾恣雎,穷凶极恶,招招颇有“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之意,可剑法却漏洞百出,毫无章法可言。
      正因如此,这少年郎武功虽不及素衣剑客半分,但身姿飘逸敏捷,每次都巧妙的躲闪开了,身影在竹林中若隐若现着。
      显然,素衣剑客有些气急败坏,面目狰狞,鹰瞵鹗视着少年郎,四周顿时杀气腾腾,剑光凛凛,若是常人在此,后背定会冒出层层冷汗。

      潇烟凡定睛一看,这少年郎不正是几日前的那个小白狼么?叮嘱它离开爻国,为什么还要自寻死路?
      那位素衣剑客正是他的同门师弟,年纪不过十七八,但为人傲世轻物血气方刚,武功平平却鄙夷不屑。
      细想来也不足为其,这素衣剑客并非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所生的男婴,而是幼年时家门不幸遇妖孽横行之灾,上下几十条人命一夜间变成残骸,只留下他一个幸存者。
      走投无路,前来爻山剑庄拜师习武,立誓与妖邪势不两立,报仇雪恨。

      “任若恒,快住手!”潇烟凡感觉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了,借着断魂剑拄地之力,背靠竹杆,浑身的剧痛迫使他喘着粗气,朝那位素衣剑客有气无力冰冰冷冷的的吼了句,“我有些事要询你!”
      “潇师兄,你怎么回竹林了?”任若恒听到背后传来潇烟凡颤颤巍巍的声音,心中一惊,猛的回头见他脸色苍白,虚弱的都快站不住了,犹豫了片刻,朝少年郎逃去的方向带着怒气冷“哼”一声,才将佩剑收回鞘内,来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作揖。
      爻山剑客常日里都忙着斩妖除魔,庄内之事大都不知情。
      “那只白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声音仿佛是从气息中硬喘出来的,很是漂浮没有实质感,小的如同蚊子哼哼般。潇烟凡觉得没有不要跟他解释的太多,便直接略过了话题,神情恍惚,脑子里也陷入一片混沌。
      “它是妖,妖就该杀,取其魂魄交于师父。”任若恒说的振振有词,好像还有几分道理,声音清晰带着朝气,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剑客有着霄壤之别,“潇师兄刚说有事询我,有何指教?”不知是他察颜观色的能力差,还是对潇烟凡现在的样子视而不见,扔追问着原由。
      “是这样,前些时日……”潇烟凡话还没有说完,体力不支昏了过去,任若恒影影绰绰的身影也沉寂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
      任若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潇烟凡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之前将他搀扶住。可清晰的看到鲜血从他皓衣长衫中洇洇渗出。
      “受这么重的伤,难怪虚弱成这个样子。”任若恒随手为他号了下脉,发牢骚般的感叹了句,半搀拌抱的往竹屋走去。
      将潇烟凡置于榻上,口中呢喃道:“生死在天,没有将潇师兄扔在竹林置之不理也算是同门之情了。”低头轻蔑俯看了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至于潇烟凡这一身伤是拜何所赐,任若恒定是不知,他也不想知道。他一心认为——身为剑客,一个独行侠,应斩妖除魔为己任,其余均事不关己。

      那少年郎刚才把全部经历都放在逃跑上了,加上平时大大咧咧头脑简单,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受重伤的潇烟凡。
      还好它反应快些,逃跑能力强些,没有成了任若恒的剑下亡狼。
      但胳膊上还是受了几处剑伤,这会儿正隐隐作痛,流了一路的血,但离心脏大老远着呢,死不了。
      这几天多次大难不死转危为安,少年郎对这种“幸运”已经很知足了。

      回到竹屋,在床边窥视到榻上躺着一个人,少年郎很是慌张,甚至想拔腿就跑,它见榻上的人迟迟没动静,便大着胆子仔细瞅了瞅。
      “天呐!这不正是我的恩人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少年郎兴奋的喊出声来,还在原地蹦了好几下,这才从门绕到榻边。
      惊恐的眼睛注视着隔着皓衣多处渗血的潇烟凡,少年郎心疼的哭出声来,跪于榻下,手指放在他鼻唇间,还好有呼吸……
      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不停的寒暄道:“哥哥,你怎么了?醒一醒!你饿不饿?渴不渴?疼不疼……”
      潇烟凡吃力的睁开疲惫的眼睛,轻轻皱了下眉,视线有些模糊,看着榻前眼睛红的只像兔子的少年郎,虚弱的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醒了啊!太好了!”少年郎顿时心中一阵儿狂喜,抽噎还没有止住,一秒变得笑逐颜开,关怀备至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流了好多血!”
      潇烟凡轻轻摇了摇头,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的更厉害了,渐渐的闭上了眼睛。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要不是因为有着微弱的气息,好似一具……
      少年郎的洞察力很强,没有再折腾,静静的看着潇烟凡那张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的脸庞发呆。
      闭上了常日里寒光四射的眼睛,神情也不再坚毅,面色苍白憔悴,反倒多了几分亲和力。
      若潇烟凡不是一个剑客,背上的断魂剑换成腰间折扇,脸上再多一些暖色,想必也是一个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皓衣谪仙吧……
      不知这少年郎盯着潇烟凡看了多久,估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索性化为原型,纵身一跃到榻上,挨着他睡着了……

      待潇烟凡逐渐有了意识,还没睁开眼睛,感到脸上和手上均有着带着温度的毛发,便知道是白狼在他身边。
      他不想去理会这只小狼妖,费力支撑的身体坐了起来。
      白狼被他这响动吵醒了,立马又变成了少年郎的模样。
      “从哪来的回哪去!这不是你的栖身之所,长此以往,定会死在爻山剑客不长眼的剑下。”潇烟凡言语间轻咳了两声,冰冷刺骨的目光像银刃般投向了白狼,沙哑的声音中仍然充满了不可抵御的寒气。
      白狼犹如身处天山,不禁打了个冷颤儿,真诚的说道:“哥哥,你的伤太重了,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等你痊愈了,我就走,绝不多滞留一刻。”
      “我爻山剑客潇烟凡何时沦落到要一只妖孽照顾的地步了?”潇烟凡冷笑一声,这讽刺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它听的。
      “你留了好多血,需要照顾!”可能是白狼没有理解潇烟凡的话意,执意坚持着。
      “可笑!你以为我们爻山剑客是贪生怕死之徒么?”潇烟凡道。
      “剑客受伤了也是会流血的,也是需要照顾的!”白狼道。
      “我死我活与你无关!我命你立刻离开竹林,离开爻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潇烟凡这话意显然是有许些动怒了,但音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白狼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语,连脏话都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更何况是这种话意与口吻大相径庭的表述了。
      “哥哥,那你杀了我吧,我的狼命虽然不值钱,但却是你救的,我的生死由你来决定就好了。”白狼闭上了眼睛,做好了丧命断魂剑下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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