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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静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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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着王爷可曾用过饭?”王蔓凝道。
“小的们找着了护国寺膳房的小沙弥,说是敲过钟就摆饭了,不过王爷身边没人伺候,那素斋王爷用没用,也没人瞧见。”
这小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也不敢抬头,只是盯着王蔓凝的那双镶了金线的双鹤交颈绣花鞋,一双脚真是娇小,一掌可握,这位叫王栓儿的小厮费劲地咽了口口水。
过了好一阵,王蔓凝才慢悠悠道:
“差人去请王嬷嬷过来,怜儿那儿换人去看着就行,水桑和觅儿那里差人去瞧瞧,这俩小妮子又琢磨什么呢。”
王蔓凝斜眼了正捧着茶盘的蔚雪一眼。
自从嫁给阮沛之后,王蔓凝觉得她这位夫君比做她表哥的时候更难琢磨了,同住一个府邸,整日整日不见人。
从南地回来之后,她就没见过他,下毒的事情败露之后,王蔓凝更是吓得去娘家别院躲了好几天,没想到阮沛没事人一样,呆够了七日就按礼差人去王家别院接了她回来,可蔓凝还是没见着他,接着就是阮沛斋戒十日,这么一算,两人分开的日子竟一月有余了。
“王爷没成婚就开了府,到底这府上的规矩我是生了些。”
王蔓凝斜靠着软垫,低头摸了摸左手的一对珐琅护甲。
“蔚雪,你是这王府的老人了,怎么?王爷斋戒的规矩还想瞒着我。”
王蔓凝想起嫁入府中的第一天往阮沛汤碗里吹气,在阮沛的一众女人面前丢了面儿,就气的牙齿发紧。
蔚雪噗通一声跪在蔓凝跟前,磕头道:
“王爷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去护国寺斋戒,通常也就十来日,斋戒前是水桑打点,斋戒之后也都是唤水桑伺候,斋戒之后轮着奴婢伺候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儿了。”
蔚雪声音有些发抖,暗示斋戒的规矩也就水桑知道。
“为什么是水桑?”
蔓凝打听了不少四个通房的底细,阮沛对这四个丫头可以用雨露均沾来形容,没有哪位是格外宠幸些的。
只不过王府的管家何忠似乎是在刻意的抬举水桑,而觅儿仗着是皇后赏赐的,也被府里的从王家带来的下人高看几分。
“许是王爷爱听水桑念那《静心咒》,曾赞说水桑一副好嗓子,念经唱戏都入耳,水桑写着一手好字,每年王爷往那护国寺前,水桑会抄写经文交给王爷往护国寺焚烧祭拜。”
“王爷爱那水桑,还不是何忠给挑唆的。”
王嬷嬷还没进屋就听见了蔚雪的话。往里朝王蔓凝行了礼,一脸鄙夷地又道:
“何忠不知道上哪儿去寻来这么个来路不明的狐媚子,巴巴儿地往王爷面前送,仗着王爷抬爱,水桑那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劲儿,老奴瞧着就讨厌,娘娘您可看不得,碍眼的紧。”
王蔓凝自然知晓水桑是四个妾里面身世背景存疑的一个,不过如今已经抬了身份,在拿这儿出来说事好没意思,也是打六王府的脸。
“娘娘,水桑姑娘来请安了。”外间侍女道。
“说曹操曹操到。”
王蔓凝正了正身体。
“王妃万安。”
水桑一身青衣,梳了一个白合髻,翡翠发簪垂到一边。
打扮不算出挑的,衣着首饰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倒是很贴一个贵妾的身份,蔓凝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半天不应身,水桑就这么低垂着目光,耐心地等着。
王嬷嬷咳嗽了一声,蔓凝这才想起,那日南地别馆,水桑一副女主子的架势张罗着打扫阮沛的居所,还揪出偷懒的婢女惩罚,那婢女还是王嬷嬷的侄女儿,王蔓凝瞧不上她那副女主人模样,硬是将她关在了柴房。
后来赶上南地王爷中毒的事儿,没人顾得上她,回了映天也是关禁闭,前几日王蔓凝从丞相府回来,何忠来求情,蔓凝才将她放了出来。
“难得水桑姐姐今日还顾得上来我这儿瞧瞧,论理儿,姐姐该等着伺候王爷才是。”
蔓凝饮了口茶,抬头正好对上水桑抬起来的目光。
蔓凝手一颤,这什么眼神!
王蔓凝一惊,发现水桑又低下了头,毕恭毕敬道:
“晨昏定省的规矩,妾实不敢忘。”
“哼!”
王蔓凝本想发作一翻,但是这水桑规矩全,王蔓凝找不到口子撕。
“王妃,王爷回府了,说是换身衣服就往咱们这边儿来呢。”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一脸喜色道:
“摆饭,摆饭,就在布置好的花厅。”
阮沛一回来就往她这边来了,王蔓凝又惊又喜。
王蔓凝让人取出一把自己刚得南宫谦写意团扇,捏着白玉打造的扇柄,不扇都觉得遍体清凉,喜滋滋地就要往花厅去,跨过门槛前,斜了侯在一旁的水桑一眼:
“还杵在这人干什么?回去吧。”
可惜天不遂人意,等王蔓凝补了妆盥了手,往花厅一看,阮沛已经落座,让人伺候着盥手了。
这伺候的熟门熟路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刻钟前刚被自己赶走的水桑。
水桑细眉睡凤眼,气质清冷孤高,王蔓凝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主,水桑这幅高傲像,是逼着王蔓凝发作,阮沛挥了挥手让水桑下去,一手拉过王蔓凝往自己身边坐下。
“府里人多,伺候人的事儿怕累着你,好生用饭就好。”
这么一哄,一扫蔓凝一个月有余的烦郁,蔓凝脸上顷刻间就挂了朵花儿,蔓凝伺候着阮沛用饭,满眼的温柔。
这段日子,王蔓凝是怕的,从昭阳宫回来之后更是怕,皇后尚且如此,阮沛该多气啊,可今天阮沛待自己一片轻声细语,王蔓凝受宠若惊。
饭后,王蔓凝牵着阮沛的手领着他来到正厅,伺候阮沛饮茶,王蔓凝见他们走哪儿水桑都跟着,有些不悦,可细瞧,水桑像是个贴身侍婢,只是伺候,想着她如今怎么也是个主子身份,却担着下人的差事,内心便也得意了几分,来历不明的贱货,到哪儿都是下贱的命。
“蔓凝,母后跟前的怜儿……”
阮沛顿了顿,呷了口茶。
王蔓凝一听阮沛提起怜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两手搅着手里的一方丝绢,生怕阮沛提起坠町之事。
“母后既让怜儿出了宫,对她也算是个赏赐,来这府上别的比不了宫里,不过规矩少些,让她跟着你吧,她入宫前是王家的家生婢,跟着你也辱没不了王家,你说呢?”
阮沛转过头来忘着蔓凝,嘴角勾出纹路,蔓凝瞧着他,觉得世上在没有比他还俊的人了,可又有些怕他,他是在笑,可又不像笑。
王蔓凝还没应声,阮沛又道:
“把她安顿好了,进宫去请安的时候带着她去给母后磕头,王家那边就劳你回一声了,就说你留下做个伴儿了。”
阮沛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珐琅盒,递到了蔓凝面前。
“瞧瞧。”阮沛笑了笑。
蔓凝打开盒子一瞧,是一串血红的珠子。
“是红珊瑚串。”蔓凝嘴一开,乐极。
“下面人在东渌收的好东西,东渌十年也就能收着一串儿,收着。”
阮沛亲手给蔓凝戴上,那血红的珠子搭在蔓凝雪白的手腕儿上,越发鲜红耀眼,美丽极了。
蔓凝不顾左右侍立的下人,往阮沛怀里一钻,一枚香吻贴在了阮沛的脸颊上。
阮沛眼里的一丝尚未盖住的冷漠流泻在怀中人的发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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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得九香茴槲解毒死里逃生之后,昏睡了几日,打坐调理了数日,终于在第十日的时候,让在疼痛之中麻木了好些年的身体有了知觉,她想不到自己能等到对日头的东升西落,时辰的寒凉冷暖有知觉的一天。
这日晨光初现,丁香起身沿瑰聍小筑的抄手游廊慢行,时而缓行时而驻足,当年她随谷主侧千避祸至此,这个小筑曾短暂地成为一个家,这里的一花一木,一屋一路,竟和当年无甚区别,还是那样在映天的严冬中能给给她家的温暖。
不知不觉中,丁香竟行至了医药馆,这段路丁香曾经走过无数遍。
多年过去仍是如此熟悉,馆内还点着烛灯,灯下坐着正俯首持笔的少女。
丁香瞧着鸾心的侧颜,双眼竟湿润起来。
这孩子,聪慧又敏感,像母亲;坚毅又倔强,像父亲。然而,这样敏感又倔强,你该多累啊,丁香手扶住廊住,久久地沉浸现在所处环境的前因后果中……
“婆婆,你醒了?”
丁香回过神来才瞧见夜鸾心已经站在廊下了,她们中间隔着几级石梯,一阵晨起之风掀起鸾心雪白的衣角,鸾心一脸倦容,想是整夜未睡,不过嘴角带着笑,前几日两人的争执仿佛初春的残雪,在她嘴角的那丝笑中消弭于无形……
“快来瞧瞧我新作的画,捣腾了好几日了。”
鸾心朝丁香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看。
书桌上的画作,墨迹未干,丁香仔细一瞧,不像是鸾心平日里爱画的,倒像是匠人们的工艺图。
“我想让匠人们照图做成珐琅器,金胎珐琅,铜胎珐琅,瓷胎珐琅,琉璃胎珐琅,紫砂胎珐琅,样样俱全,你觉得怎么样?”
丁香瞧着鸾心一脸的乐意,仿佛回到了烟都的那些日子,公主还是个无忧无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