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9、丁香 ...
-
“老奴的眼睛是不成了,瞧不清公主描的是个啥物什?”
丁香笑咪咪道。
“我叫人做一个实物,婆婆就明白了。”
鸾心笑嘻嘻的,伸手将还没干的毛笔一挥,一笔落在了旁边打呼打到浑身颤抖的青泉脸上,待丁婆婆仔细看清,青泉脸上早已盖上了个大王八。
丁婆婆看那青泉趴在桌上,睡得满嘴哈喇子,忙把他嘴边的画稿给抽了出来,仔细罗列好,发现方才看的只是其中一幅。
丁婆婆收拾好了之后,仔细一看,是式样不同的工艺图,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显得稀奇古怪,想必是给匠人看的工艺图。
丁婆婆想想,仔细将图收拾好,交给旁边刚把口水擦干净的青泉。
“你是伺候公主的人,怎么主子没睡,你倒睡的忒香了。”
丁婆婆嗔怪道,顺手抽出大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就朝青泉背上两下。
青泉顿时一脸哭像。
“婆婆饶命,鸡鸣的时候,奴才还好好的,研墨掌灯,一刻也不敢耽搁,啥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奴才再不敢了。”
青泉又挨了两下打,浑身一凛,再无半点睡意。
“公主呢?”
丁婆婆忙着教训偷懒的奴才,一时倒把鸾心忘了,转身一瞧,窗边的杨妃榻上,鸾心横在上面早已睡熟。
不过让丁婆婆震惊的是,榻边立着一个人,丁香自诩武艺尚佳,竟不知此人是何时进来的。
“你是谁?”
丁婆婆戒备一问,这一问丁香就后悔了,她眼再拙也该看清那人腰间的金丝双龙玉带并坠有赤金狼符。
丁婆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于腹部,微微低头,眼神往边上一瞄,青泉已经跪地立身,低垂头颅。
丁婆婆欠身行礼,微一抬头,只见那人瞧了鸾心一会儿,就将榻边芦花被拉过来,盖在了鸾心身上。
自己往边上的罗汉床上一坐,打开床几上的小香炉,香已燃尽了,拨了拨了香灰,不知从哪儿来的两位侍女进屋施礼,然后麻利地将香炉换了,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那人这才将手肘支在床几上,抬眼看了看施礼许久的丁婆婆和跪在一旁的青泉。
“老身初见王爷,失了礼数,还望王爷赎罪。”
丁香承了阮沛轻飘飘的一眼,却有些受不住了,忙跪下,磕了一个头。
阮沛偏头瞧着睡的已经有些哼哼唧唧地夜鸾心。
“本王倒不是第一次见婆婆了。”
阮沛顿了顿,朝青泉挥挥手,让他出去,又道:
“当年侧千姑姑的侍婢,气若游丝,来去无声,深厚的内力让本王身边几个近卫好生眼热,纵使本王当年年幼不以为意,拦不住近卫一到这小筑就处处堤防,当年恐是扰了婆婆不少清净。”
阮沛边说边对香炉里飘起来的第一缕青烟皱起了眉头,像是清甜的梨香,这就是南烟公主的品味?
当年侧千夫人救下险些夭折的阮沛,阮沛痊愈之后,十分爱到这小筑玩耍,皇子登门,丁香一个名为侍婢,实为护卫的下人,是没法整日在跟前伺候的,当年也没甚机缘把年幼的皇子阮沛看清。
如今阮沛离自己不过十步,丁香瞧着如今的公子沛,挺拔的身姿,开口颇为平淡,可眉间却似有凌厉之色向她扫来,丁香挺直脊背,方才想说两句,此时却开不了口了。
阮沛偏头目光扫过鸾心的睡颜,她将脸半埋了棉被里,呼吸平稳,睡的正香。
“婆婆先前是姑姑身边的人也是无妄谷的旧人,不过在本王看来,那是您老人家中了九绝之前的事情,如今解了毒,留了命,婆婆合该好生掂量,如今自己的正经主子是谁,若是跟了别人……本王会可惜那根缘草。”
丁香跪在地上感觉自己分不出神去琢磨阮沛话里的意思,只是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这小筑有好些当年姑姑的遗物,婆婆整理一下,封存吧。”
阮沛想起了那流传在小筑甚至宫中多年的留言,当年侧千差点嫁给了阮溯为妃,后来因为一些说不得的原因,侧千被赶出了北境,倒嫁给了南烟的国主。
知道原因的北境宫人一个个都消失了,这流言也随着侧千的离去和时间的逝去,只在北境宫廷的犄角旮旯里留下了模糊的痕迹。
阮沛非常抵触将侧千姑姑想成一个卖女求生的人,也非常抵触将阮溯看成一个笃信续命传说的人。
倒是夜鸾心,母亲把她当筹码的想法,她恐怕已经认了一半了。
如今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人就站在对面,夜鸾心却三番五次也没从丁香嘴里撬出半点可靠的消息。
阮沛朝丁香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听见丁香小声道:
“老身拜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鸾心醒过来的时候,正看见阮沛手上拿着她的图纸,被子盖住了鸾心的大半张脸,鸾心半睁着眼睛瞧了阮沛好一会儿。
这厮儿到底什么意思,自己明明是那个掌握了王家生意的“邝满”,却让自己把王家的钱庄吞了,不是多此一举吗。
鸾心边想边盯着阮沛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看,眼睛又快要迷糊起来,整夜没睡,没完没了的困。
她眼神凝在阮沛的腰间,腰间除了着常服所配的寻常玉珏,今儿多了块荷包……
那荷包小而精巧,是用来装寻常的鼻烟壶或者清口的薄荷的,鸾心想到什么,嗖的一下瞌睡全跑了,被子一掀开。
“王爷何时准我上西祁的采石场溜达一趟,小的得为那些石子儿什么的找些可靠的销路。”
鸾心胡乱的理了理鬓发,麻利地把身份立刻调整成了阮沛收下的首席掌柜,她将阮沛手中的图纸一把扯了出来,仔细叠了叠,小心放在了一个小木盒里。
阮沛一边看着她从醒来到从榻上爬起来到整理图纸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一边歪在罗汉床上一言不发。
这刚睡醒的倒是趁着满腔的起床气还没散,喋喋不休起来,炸毛的刺猬又上身了:
“我说王爷,这小筑是小的名下私宅,你看您能不能行个方便,别无事就登三宝殿。”
夜鸾心一阵叽叽歪歪冷言冷语,阮沛听着这语气却有些熟悉,好像之前才在离昭阳宫不远的地方才听过……
想起当时薛郯的那句话“夜鸾心醋了”,不由的嘴角一弯,悄无声息地挪到正在胡乱摆弄书桌上一堆杂物的夜鸾心身后。
“娘子三天两头不着家,本王好生寂寞,夜里歇着,那被窝冰凉怎么也睡不热……”
阮沛轻声冲夜鸾心耳语,嘴唇像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往夜鸾心耳垂一贴,又不得不飞快的掠开了,夜鸾心浑身一凛,一滴血红从耳尖开始迅速弥漫了半张脸。
不过这并不妨碍鸾心机警地一掌朝阮沛推了过去,阮沛迅速摇身朝屋顶上一去,然后轻快地歪在了房梁上,他险些忘了,他家中可不似寻常府邸,往堂妻处偷个香,是要靠打架赢来的。
“让人把图纸送到何忠手里吧,西祁的石料金银,府里就有,匠人也不缺,我们从东渌的盐场回来,想必就做好了。”
阮沛瞧鸾心一张小脸通红,顿时浑身舒畅,干脆,身体一横,整个人躺在了房梁上。
“这季节还没开始晒盐呢,往东渌去干嘛。”
鸾心刚开口,突然发现自己重点放错了。
“什么?我们?”
“盐场经营何劳王爷大驾。”
鸾心嘴上敷衍着,心却飞到了东渌,终于终于终于不用呆在这儿了……
鸾心美滋滋的,若是能把阮沛这个事儿精甩掉,就更完美了,鸾心蓦地想起阮沛吃饭的样子,洁癖封魔的样子,这样一个人跟着出门远游简直就是噩梦。
“没我带着,你看盐场那批人搭理你不?”
阮沛一眼看穿了鸾心的小心思。
“王爷给个手谕或者印信不就得了。”
鸾心对阮沛拙劣的借口嗤之以鼻,不过一想到这厮儿貌似从小就有到四国到处蹦跶的习惯,看来此行必受他拖累了。
“王爷三思,此行若是又遇上落崖,毒蛇之类的……”
鸾心一开口就后悔了,说来南地那次,阮沛也是为了救她,自己乱跑怎么怪起别人来了,鸾心一句话说一半,却收不回来了。
阮沛见鸾心提起落崖之事,眼睛一抬,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开蛇阵那人……我留着还有用……”
鸾心飞快地打断他:
“只要王爷喜欢,怎样都好……”
鸾心无缘由的心一乱,想着阮沛提这茬干嘛,反正在崖底吃亏也就只是他,她夜鸾心可是全须全尾的从崖底上来了。
她和阮沛没说上几句话,夜鸾心整个人磕磕绊绊好几次,一时脑子里乱麻似的,就想往外跑……
她将方才装图纸的木盒子往桌上一放,没头没脑的加了句:
“崖底那次多谢了……那人的死活全不在我心上,王爷怎样处置都行,只是旁的不相干人……也得晓得拾掇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