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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思绪罔极 ...

  •   茶汤浓了又淡了,不能再喝了,三人闲坐着,雨似乎也弱了些,却仍旧像白珠子帘子挂着,近傍晚时牧然接了电话便说要走了,秦朗送两人至门口,到那个时候叶湑方才看见楼梯口有人影闪动,不禁心里有些困惑,这个下午太像一部电影,只等着谢幕开灯走人。
      秦朗有没有真心爱过她?心下千丝万缕,也一溜烟没了,由不得她埋怨了两句牧然:“你怎么就那么轻易说自己输了这样的话?有什么输给他的。他现今是丈夫、父亲,想得周全也是因这个缘故,你自有你的好不是吗。”牧然端坐在副驾座上,不甚寥寥的答道:“我也只是那样一说,不是什么认真的话儿,再说,我确实有点嫉妒,怎么办?”死乞白赖说的就是牧然这样儿,叶湑懒理他,只问着:“请张总他们吃饭是在老地方吗?”牧然方作罢,一脸正经模样回答道:“是老地方,今晚这个约,可是费了许多劲儿,好不容易才确定好了。”话刚落似又想起什么轻轻说道:“晚上我们一起请他们,你可不要喝酒。”叶湑不说穿,只知自己是那协理的人,这个地位总能让女人如痴似醉,以为那男人总是离不得自个儿的,否则怎会放心让人站在他身旁,就担了这里里外外协理的活儿,这也便是女人的悲哀。
      车至南延线的一处小楼,从后备箱取了那两个纸袋子两人便进门,那整个空间甚高的房间大理石面接着踩在上面无声的北欧地毯,红桌红椅乳白色绒面,吊着绒球的欧式窗帘,把房间遮得个严严实实。高挑着一身蓝灰的服务员领着两人上了二楼的包间,有一个茶厅,穿过便是八人桌的饭厅,孔雀蓝的墙上挂着法国莫奈《日出·印象》的印刷画,放好茶盒顺便检查先前备好的酒,她便一个人环顾了房间,共计两个窗户,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不过正好是楼的一角,便有了拐角旁的一个小窗,她站在窗前正好看见下穿隧道的入口,窗上凝了一层水雾,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不过她很快便知道那声音是李雨桐,一颗心不免上下跳起来,耳后红潮一片,她忍不住摩挲着耳垂。不是她不懂得如何应对这样的场合,原本牧然可以告诉她,现在这个样子又不能深究,真是烈火烹油炙烤人没完,不过她很快便放下了,不能落得个没台下,因此她抿着笑脸走出饭厅,迎面就看见李雨桐粉蓝色裹身裙勾勒出明晰线条,手斜依着沙发背,而牧然俯身拨弄着烟灰缸,烟迷离。
      晚上,八个人围坐在一桌,围着牧然的是张总及副手,叶湑旁是总工程师,而李雨桐依安排坐在张总另一侧,在水晶灯光里,李雨桐雍容含羞笑里隐狂,杯酒不停敬着众人,屋内只见她如凤蝶般四下游走,又躲不过与牧然两人一同敬酒走上几轮,热闹非凡,宛如那女主人般殷勤夹菜填酒,引得众人也感叹这般尤物般的女人降落人间,李雨桐也因此越发的面如桃花,举止更加大胆,粉蓝裹身裙雕琢着玲珑般曲线犹如海中的鱼儿徜徉,那里唯独不沾酒的叶湑是个清醒的人,李雨桐安排着叶湑越是顺手,虽然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却也逃不过明眼人的蕙兰心智,叶湑虽也不在意,忙着摆菜挪盘,看酒续杯,心想话说是牧然所言的协理之人,这样也便走了一轮。
      酒过半巡,众人也放缓了,开始闲扯,此刻如果放松便是大忌,然而亦步亦趋更是大忌,这酒桌规矩多,人情是否可铸是有学问的,需有稳重的,也需有挑逗的,而牧然是那镇三关的将军稳坐账内,倒有些金戈铁马的范儿,不过在张总眼里不过又是一个上门讨好处的人,只是比那些不靠谱又不自觉的人不同,还有些读书人的傲气和守规矩的底线,交往起来又舒服又多染了一层书香门第的气息,自然是心底欢喜,也不遮不掩和牧然交心说了好一阵,没什么避讳,张总笑着说道:“其实我很羡慕牧总啊,身边有这样的人才,叶总自不多说,是一家人当然就帮衬的多,叶总我说的话俗,说的不对你别生气,我倒是看小李这女孩机灵得很,又不端着举着,说话爽快人又聪明,只是刚才听她说怎么就离职了。”
      叶湑听了这话,压着不悦,并不答话。牧然呵呵笑了两声吸了口烟,下颌向叶湑偏了偏,张总及众人眼前的酒杯又续满。李雨桐答应着说道:“其实这都是牧总爱护的缘故,也是为了能更好的做事,所以牧总推荐我去了原厂,这样一来,视野开阔,予我是好处多多,再说,这里有叶总把持,事事都周全,哪里还有我可用武之地。”此话一出,众人便都留神注意转移到叶湑,张总眯缝着眼,眉间皱纹如丘壑林立,坐在叶湑身旁的副手也摸着桌布角不语。
      牧然顺手端着酒杯道:“张总,有志者要高飞,我当要成全,这样也是好事不是吗,可拓展业务范围,又多了个可信之人在关键点,这可不是我把持便就可把持的,但张总却可以把持。”李雨桐听完怔了一怔,独自一人端着酒杯便饮下,张总睨了一眼她笑而不语,手下端起酒杯向着牧然欣然碰杯,颇有些欣赏至深之意,笑道:“牧总虽然也只见过几面,今日也是闲来朋友聚聚,不像上次公事一堆,太过正儿八经,也是很没趣。今天有这样两位佳人,我倒觉得牧老弟好福气,公司也经营的红火,可这和人的性格品质脱不了关系,虽然年轻嘴里像有个油瓶能说会道,不过做事却像旧式人那样有章法有规矩,看得明拎得清,不像我们只能在这样的庙里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想做点事情不是‘难’字可说,羡慕你呀,有像叶总这样稳重之人落地下棋协助你,说了这么多,就算是有什么不如意,也没见她像其他女子那样哀哀怨怨的。不过哪,我也要为小李说道说道,她我也是知道的,一股子蛮劲,肯干也有主见,就是太年轻,去了外企更好发挥,这样的安排也是合适的。”
      牧然笑道:“我也不能当那个阻他人前程的老板,再说,散开可成满天星,这是一件好事儿,我们该为这件好事喝上一杯。”众人都应和着,那副手也终于笑脸盈盈的端起眼前的酒杯附耳叶湑说道:“今后叶总多帮忙,看得出来公司可是没你不行的。”叶湑慌推脱说:“不敢。”伸手主动碰上杯,便又转向李雨桐抬手远远示意,两人皆笑颜如花的笑开了,那酒之后才各自干了,只不过叶湑的酒杯只是装个样子,众人也不过多追究,只是副手投来疑惑,叶湑低头解释说道:“我这个大内主管要负责开车,所以不便喝酒。”
      夜深,是酒到三巡,便是台面话说尽,步入正题,这时叶湑才得空出了饭厅,不过是想随意走走喘口气,她也知道那屋子里的人也多倚在一处说闲话好避开牧然和张总商议,李雨桐自然参与其中,左右夸着他们难得做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是不易。就在她从一楼咖啡厅上楼时迎面遇到了李雨桐,尽管她笑脸迎人,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气憋着道:“总算你还是那个辖制一切的人,这下子你就不会再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地看待了吧,终于如你所愿,我是走了,保不准还会有其他人,你能挡得了嘛。”叶湑没好气地说道:“自己是怎么被辞退的难道自己没个数吗?非要让你下不得台才知道丢脸吗?”李雨桐一面转过脸,一面白着眼道:“女人不过是要附在哪个男人身上才能完完整整的,何苦这样一板一眼的,说不准,哪天就轮到你,又不是人家的妻,死捏着,早早晚晚也落得个人财两空的地步。”叶湑最不明白的是诸事都扯上男女这话题,原本便是李雨桐私吞款项而被辞退,虽然心里烦闷,恨不得眼不见心不烦,纵然有涵养,却也忍不住喝道:“这也是你不足之处,得了这次教训,或许下次再想扑倒谁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看清楚对方有心没心,否则赔了自个,落得个凄凄惨惨的地步,那可就不是像你这般聪明女人的作为,硬生生得活成个愚蠢的女人,争风吃醋也是要资本的,可不是花容月貌便可取悦男人,至少得有点底,别真把自己贱卖了。”李雨桐不服气下了楼梯,直勾勾望着叶湑,盘起的发髻掉下几缕发丝倒有了女人的韵味,也许是豁出去了,侃侃道:“不争争谁又知道,不过正像牧总所说的,你好在端庄,却也只有这一点端庄还在,假得很,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想和男人平起平坐的傲娇模样儿,如果不是你早来一步,估计你也是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最终活成个老毒妇的模样,真是替你那老公感到悲哀,在外面若无其事的挽着其他男人胳膊招摇过市。”
      仿佛有人走出来,就算踩着那厚重的地毯也有动静,叶湑跨前一步上了楼梯,李雨桐也三步并两步从她身边窜出去,原来是张总说要出来到庭院去走走看看夜景,牧然跟在后面,神志有些眩,脚下不稳,最后被副手及两人一番劝慰给劝回去,酒是快见底,众人皆说尽兴便好,便起意散席。直到人散前又是喝了一巡方止,李雨桐坐在茶厅和牧然说话,斜睨一眼坐下的叶湑,嘟囔道:“牧总,下次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谁知牧然冷冷地道:“也没这个需要了,今天让你参加,也想着张总对你还算认可,到了柳总那边,也不能这样任意妄为。”话语清淡,着实让李雨桐未曾料到,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低着头似有哭意,牧然起身道:“走吧,今天也累了。”叶湑拎着包与牧然前后走下楼去了,她不知李雨桐何时离开的,仔细瞧了瞧牧然,脸上红晕未散,酒劲还冲,自个却有些按耐不住道:“你不去送送她,一个女孩子就留在哪里,你就放心。”牧然听了,心里火便包不住,甩了甩手喝道:“一个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好像我就该对每个女人好似的,活该也值几个钱吧,没那么贱。再说,今晚我也为你说了话,这个事情要处理也该和我说一声,虽说她也没有那么好的客户关系,但正是和张总确定事儿的关键时候,如果今晚不让她来,也说不过去,毕竟先前联络张总的人是她,接收关系也要走个过场,倒让我里外不是人。”她见牧然因酒言语反冲,本想着压制便好,却因那李雨桐先前一番话憋着气,也顾不得牧然现在是不是胃里还翻江倒海,委屈道:“里外不是人的是我吧,我这个做协理的女人,做不了什么主,你家里那位才是真正做得你主的人,我只道公私要分明,不能像你这般傻傻分不清,也不看看贴上来的女人都想在你这里求什么,你倒是顺水人情做的天衣无缝,偏就把这恶人的名分搬到我头上,我又说了什么吗,半分也是不敢说的,你那句‘端庄’看似是一句喜不自禁的话,却是想着给我一个牢笼罩着,如果我真是一句都不说,你才真是应了张总说的有福的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控得稳稳的,各人都被你安置得好好的,不僭越半分,你才得了那齐人之福。玩也玩了,该用的也用了,该你得的也得了,到头来我说个‘不’字都成了耍泼撒混没品不知分寸的女人。你把李雨桐推荐给柳总,谁知道不是藏娇的桥段。”牧然也恼了道:“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竟然被你看成这样的人,也是让人意想不到。”叶湑看牧然不似以往撒娇耍混认错了事,也还要顾着开车,止不住心酸又气恼,只听得‘啪’一声,车窗前弹回一物正落在牧然怀里,牧然不免酒都醒了大半,攥在手里一看是叶湑的手机,屏已经分崩离析再无可下手的地儿。这下才知事儿被自己弄的大了,恐怕哄不回来,便急得哀求道:“可别就把我丢在这黑灯瞎火的街边,我可是害怕的。”叶湑哀哀呜咽了起来,将车横着停在路边,低头饮泣不止,心想着没品就没品吧,也不愿对牧然再多说什么,她那个样子吓坏了牧然,顺着想去抱叶湑却被挣开了,又害怕她顺势跑出去淋雨,只得一把抓住叶湑的手按在座上,一个劲的道歉,却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叶湑抽抽噎噎地盯了一眼,谁知正好这是个好时机,整个人也被牧然揽过去钳住动弹不得,正欲挣脱,却听得牧然沉沉说道:“我刚才突然以为自己是贾宝玉,正不知该怎么让一直掉眼泪的林黛玉理理自己,可我不是呀,你也不是,不是吗?”只是叶湑素来是个规礼谦和之人,听到这话,想着那委屈实在也和牧然无甚关系,背也松下来,顺势也推开牧然独自拭干眼泪,再一看车外,那漏了窟窿的天还在‘哗哗’倒水,仿佛这车中是独劈出来的桃花源,却没曾想是这番风景,着实可惜了,虽说不及那月下成影羡煞人,再这样懊恼下去也是无趣。擦拭了鼻子,推开故作要环抱住她的牧然,喉咙哑道:“你真是臭美,还什么贾宝玉,我看你就是个衔草的,只可惜不是来感恩的,却是个来索债的,你到希望我是那个用眼泪还滴水之恩的林黛玉,填了你那个坑才好。只可惜,就我一个是不够的。”牧然见她怒气似也消弭大半,这次又使上过往的嬉皮笑脸道:“贾宝玉只得一个林黛玉,那书中就是这样写的。所以,无其他。再说了,今晚你确实也太过激进了,原本只是说你处理那事儿还是有些欠稳妥,我也并未对你的决定表示任何异议,毕竟我们之间不同与他人,这个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发脾气我也受着,我不受着,难道要让其他人受吗,那我可是不愿意的。”叶湑细细想,总归有一天牧然是要离开她的,可就算只要有这样念头冒头,她全身便僵了,眼瞅着他杀伐果断,镇不住的洪水汩汩翻滚着,手心残留的温度,如那石犀牛背上的转孔眼儿,一高一低,简直是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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