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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困兽困斗 ...

  •   这只困兽面憔肤倦,早起时照镜自个也是没想到的,一周暴雨今日虽稍停歇转阵雨,周遭仍湿冷侵肤,猜想是因这个缘故也不得而知。总有睡不饱的夜,她站在客厅,蜷着腿吃着炒粉,从前的味儿还犹在却已难复了,从前走在海南明晃晃日光下,什么都白雾一片看不清人或景,在那里认识了丈夫,和任性恣意的牧然决然不同,莫辞炯目严谨,不喜浪荡,早年便出来做事,老成有余也烙了急躁的脾性。这会子想起了那时的海没现在这般规矩,白沙还弯弯曲曲的却白过如今,虽然现在酒店是一家奢华过一家,海滩也像是扑了粉般光滑顺溜,都是那些“人间胜境”的广告惹出来的,学着美国棕榈泉的各处摆设,撩了万千男男女女像奔赴前线般,她便是其中一员,在那些个青涩面孔中只得秦晴是陪着她去的,偌大的海滩,碰碰撞撞的就那几人,不免孤寂,几个要好的便也成了袍哥难兄难弟在一处相互照应,自然自己是那最周全得体的女人,另一个是家在西区的徐依依,不久她便和大哥成了一对,这样却硬生生地让老二成了孤家寡人,却幸好那地界只那般大,五人依然如旧。
      莫辞那时是主管,悄悄留意她许久了,她不是不知道,却不能当面问去说:“你有意与我吗?”,秦晴又是一个仔细的人,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就连自个那老妈也是一句句“女婿”喊到大的,像是自然的,没什么其他可念可想的。究竟是世间有迹可循,那日因徐依依和大哥两人吵架吵得凶,从未这么凶过,徐依依气恼到一个人不知跑到哪里,秦晴只怪徐依依总是太过盛世临人,劝大哥时平息不得说了重话,没曾想让大哥更是心火不消,局面越发难收拾,总归理智处事的是她叶湑,不由得对秦晴发了火,只怪秦晴也是脸薄的,被这样一说便拉着大哥去大排档吃烧烤,留下她一个人满天满地的找徐依依,她与莫辞便是这样有了前所未有的,或者说是莫辞终于得了这么个上天恩赐的机会,紧随其后,只是保持三米多距离,不曾靠近,却也不曾离开。叶湑问道:“我可值得你这样做。”谁知那莫辞竟是一句话都未说,只站在风口上,那夜的海风急骤,她还记得在夜里空中飘荡的头发,那张脸一片黑,看不清,心却踏实。第二天,吵架的和好了,劝架得却分手了,秦晴一个人挑包捆袋回了重庆,见到叶湑母亲时未说一句不好,五人也自然散了,再聚在一起时,秦晴已经不知去向,多年后出现时已经是父亲丈夫。
      是注定?还是偶然?或者只是一个完美的借口?徐依依确信这都是叶湑的借口,责怪她怎么就信了跟在她身后一夜的莫辞,却忘了站在身旁十年的秦晴。事实是,每次莫辞靠近都像在Prince“Cream”歌中跳舞,把漂泊都带走了,只道是造化偏有意。

      雨不停,像极了在为谁喊冤,这倒成全了叶湑,牧然这几日乖巧得像孩子,每天坐叶湑的车上班下班。这般情景,让她头脸红透却暗自压着那股子难抑制的兴奋,她不好意思向自己坦诚这和刚与牧然在一起的心动是一样的,总担心,她如果就这样兴高采烈点了头,这一切就会像散场的电影般灯亮了落了字幕,不过是南柯一梦。现如今,牧然就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她触的碰的,也自然靠的躺的,只是这样的时光是因着这雨才有的,她甚至暗地里祈祷这暴雨再多下个几日,毕竟被挖出来的那石犀牛是断然埋不回去的。所以听得四周人少不得抱怨,怪这雨泡坏那么好的皮鞋,她也心无波澜面无不悦,一副端庄闲适之态,惹得众人也惊觉她沉稳少见,颇有遇事不惊的大家之范,叶湑也无需解释,只道这人总不能只看表面,各人都有那么偌大一个坑,总得要找些东西填上埋上,就像那齿轮有凹有凸才最适宜,人的命运虽说有万千不同,可就只这一点是一样的,总得要找到这个和自己合契的,只是这个不能强求,遇到便好,遇不到也没什么可怨,只不过这中间,会徒生出许多烦恼出来。她只是运气好罢了,找到了她合契的填了那坑,所以她懂得惜福,也晓得世间万物总有个变数,只道这变数也是随机的,不一定就被她遇到了。
      今日按例送牧然回家,时间比平日早了一个小时,牧然坐在副驾驶上摆弄电脑不肯下车,他的脸庞和脖子发出微微的草木味,不是马鞭草沐浴露,也不是常日里用的洗发水,倒像是男士香水,叶湑像一只赖皮狗伏在方向盘上低鼻煽翼,是那种香气扑鼻浓厚的味道,虽然淡淡的,显然刻意而又熟练的手法洒在空中,未沾染在衣上。她嗅到一个潜伏在这雨幕后的动物,只是它躲在暗处,不见天光,似乎对她也并不起意,只是这样远比李雨桐更为心大,或者根本未曾把她看入眼,所以才如此巧妙宣告主权。她攒眉问道:“扑了香水,不像是你的风格。”她只待看他如何回,如果他说是无意沾染上妻子的也是浑话,男女都不分岂不是浑话,如说是姐姐从美国特意买回送他就真是谎话,谁都知他不爱这些香啊氛的,这也是他们二人情投之处。她细细观察着牧然,他那眼睫毛忽闪闪的像清晨的露水般温情脉脉地看了她一眼,只轻轻道:“姐姐的一个朋友做精油生意,那天去给她送一些姐姐从法国买回来的样品,可能沾到了吧,姐姐让我帮她这个朋友的女儿补英语课。”看不出有一丝一毫杜撰痕迹,只怕又是她自个胡思乱想,此刻又愧又惭,催促着牧然早些回家,反常的让牧然错以为自己又做错事儿,死皮赖着好一会儿,又是哄又是抱,低着头蹭着她脖颈,圆脸红彤彤,没来得及剃的胡茬子刺得她痒得很。她一边躲着也不愿挪开向牧然道:“还这样小孩子似的,你也是这么向你老婆撒娇不成,只怕是她嗲声嗲气往你怀里钻吧。现在你也学会了,我倒得了现成便宜。”牧然只道她是这样嘴刁的,单单对他,这也算是想尽法子暗中刺探,斗嘴也斗得有情趣,并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他也只是憨傻笑了笑,便收了电脑装袋推门下车,突只叶湑一人坐在那里,头脑还不能清醒,牙根还咬的紧,这夏夜雨厚重的让人打起冷颤。

      这事儿便过了,叶湑也知牧然每周有两天要去那姐姐家做功课辅导,不久便听得牧然提起自己也报了明年上MBA的补习班,因前一年到美国姐姐家过了春节,爱上那边闲适的环境,便有了移民的心思,虽还只是个念头,却不曾想做英语辅导倒让牧然突然有了劲儿,两者也不冲突,有个这样的机会,学了就教强化记忆,也能帮着照应姐姐的朋友,于是牧然便一门心思的整出时间学习,虽照常坐着叶湑的车上下班,不过一周总有几日是不见他人的。
      雨也终是停了,天空却也没见放晴,这就是成都的夏天,只得一周热烘天,雨天却是没头没脸得下个透,这样一来,好似什么都闷在缸里,没个干的。她今日邀了萧蓬一起吃午饭,前几日萧蓬向牧然递了辞职信,她是晓得公司规模还小,而萧蓬又是个喜专研技术,风格又是老干部懒动性子温和生出一些谐趣,着实与交缠不休打破心思盘丝洞竞争环境格格不入,于是大家伙乐呵呵笑作一团将此事定了,只是牧然却憋着气,藏不住不满,又不好让叶湑没意思,所以值得憋着不参与,只撂下话说定下什么时间开欢送会通知他便可。叶湑知他心里觉得没趣,也是左右为难,股东们有意将研发中心搬到兰州,所以人散是迟早事,只是萧蓬终究没和牧然直说,倒是直接找到了叶湑,三两句说的明晰,也说离不去的人也只叶湑一人而已,叶湑尴尬问道:“难道没有老大吗?”那萧蓬也是直肠子,只道:“老大与你本就不同,有了意思,两个男可就真尴尬啦。”当下叶湑虽笑得开心,心下却暗自感伤,人终究要散的,虽说这不过是世间最平常之事,只是联想到自己和牧然,将来怎样,却是不知,终究会到无可见的一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萧蓬自是了解她的,自低声道:“公司在准备散了研发中心,所以我这只是个开始,牧总也是个冷静干练的,虽还不牵扯到你,不过也难保不会,到那个时候,已经不能说什么情说什么爱了,更何况,不知那时你会哭成什么样儿,所以开欢送会前先和你聚聚,就是想说,人生聚散终有时,想着你情至真切总是悲悲戚戚凄凄惨惨,能逗你乐乐的也只得我才行,如果今天牧总也在,你会哭得更甚吧。”叶湑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珠子大的泪珠滚下来,那腾起的火锅烟子也难掩肿得如杏的眼,就算这样,她也不忘调侃道:“道理都懂的,哪有什么是长久的,只是我们这样聚在一起也难,彼此又交心更难,就这样散掉了,总该说是命中注定哪,还是这不过是人这辈子要有的,让你聚了又散,不是生死,亦是离别,虽说现在手机就在手上,可人并不那么容易聚了。今天没找你老大,估计他知道会不高兴。”萧蓬不言语,夹着花菜准备送进嘴,却不曾想被烫着差点跳起来,眼镜上也水雾一片,那样子看上去滑稽得很。叶湑止了哭,或者说本就没放声大哭,只是气噎抽泣,泪珠像不值钱的玩意,现在虽止了,不过眼睛上泪水还未干,就被萧蓬那样儿逗笑了。萧蓬得意道:“我就说,只有我能逗你乐。”叶湑也不免得意起来应声道:“是,只有你能逗我乐呵乐呵。”嘴上这样说,想到的却是牧然,他虽说也总能讨巧用尽心思让她开心,却总不免带着强压之势,是那股子爱在心头不愿他人眼光所及的力道,也是凡事都要听听她意见无比依赖让人欢愉的难以取代,更是不管不顾不知轻重见不得她应酬人的禁令,唯独没能将她做为妻的心。因她是他人的妻,而自己是他人的夫,闹了一头凉了另一头,始终他们两人都没能丢掉自己那一头,虽说过要结婚,甚至婚礼的安排也曾找过婚庆公司做了方案,只是闹了那么一通,牧然被搅得昏天黑地深陷其中,而叶湑渐渐不耐烦,浑话刁蛮也出来了,他便不敢再透出一丝意思,可这憾事却越发深厚,扎得两人总不能再平起平坐说那千言万语,只是平素间,各自都怀着心事,抓着机会彼此撩拨,真真假假,看得越发云里雾里不清不楚,这便成了叶湑难说的心事,总那么藏着掖着,不得清净。正想着认真,萧蓬低声说道:“最近牧总好像事情很多,总是提早就走了,前段时间李雨桐约我,说了好大一通话,我渐渐看着想着,现在倒觉得有些信了。好像牧总要把一些人安排到李雨桐他们公司去,似乎还有其他人,不过李雨桐就不肯说了,那模样得意得很,让人看了就不舒服,所以我也没多问,不过以我对牧总的了解,他虽断不会就那么少了你,不过男人做事情是不关乎感情的,我想走之前还是要和你说道说道,不管怎样,在这里,我只认你这个人,牧总也不过是工作关系,他今后究竟如何,我并不关心,只是你这个人,情看得比谁都重,不过有时候该清醒的时候也不能糊涂才好。”叶湑素日知道萧蓬不是个在人背后说闲话的,知他说的没半分偏差,这时说出来,也只因人即将走之故,如果他还在断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勉强笑着回答道:“知道他是那样的人,不过也没有对错之分,公私分明嘛。他也不是什么都能承担的,所以杀伐果断还是要有的,我亦知道情呀爱的不能和公司搅扰在一起,这点我们两人还是分得清,虽然最近好像我有些失了分寸,不过他就是他,只要他还在,也绝不会允许我就这样越界,所以虽然有些话难听些,不过也正合了那句‘良药苦口’嘛。”“你不知我在说什么嘛?”萧蓬似是有些急了。叶湑听了这话说到心里那个点上来,接着说道:“我知道,记下了,你老大也不是什么无情之人。”萧蓬听了,脱口说道:“未必,人这种动物,自私的很。”正私下想着,电话响起,是牧然。叶湑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接了电话,牧然知叶湑今日单独请萧蓬,说是要赶过来,情分不同,自己不能缺席,于是叶湑眼光问询萧蓬得了许可,牧然不久便赶过来,手中还拿了一个纸袋,叶湑一瞧便知那是秦朗店里的,牧然顺手给了萧蓬说道:“老干部爱喝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尝尝鲜。”萧蓬笑着不语接下对叶湑说道:“牧总无情似有情,总归是他依赖人之故,所以无需太过担心。”牧然睁大圆眼恍然不觉,如坠迷雾看了看萧蓬,又求救似的低头寻着叶湑的目光。萧蓬不由得笑起来,自语道:“唉,还是我浅薄了,总该了解牧总的那个人不是我。”叶湑得意万分笑而不答,只是牧然诧然道:“你又哭了吗?”

      只是那一天,叶湑得意过头,一时兴起拿着牧然手机翻看他的微博,一条消息坠入眼帘,虽一闪而过,却看到了一条:今日这款香水有人得了。整个人如轰雷掣电愣在那里,她暗暗将黑白遮阳帽暗影不见五官的微博存下,便草草收了手机还回原处,那时牧然喝的正在劲头上,未曾留意她都做了什么,此时彼刻她坐在他身旁,牧然的笑声像个掏耳勺一勺一勺掏着她的心,有时话伤人都不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伤人来得重,她起初只是疑心,谁知独个坐着看着眼前人谈笑风生,疑便渐渐生了根,扎在牧然发誓赌咒要和自己结婚的祈愿上,这样都还望不到头,就像堵贼般被扰得难清闲,谁让牧然那走到哪里都要招人,原本自己并不喜这样天生一副好皮囊,又明朗又憨,做事却有章有法,虽也常犯糊涂识人不明,却总恋着自己讨想法,本该自己与这样的人无缘,谁曾想就这样走在一起,可又走不到个结果,果真如愿两人可比肩,那么自己现在空出来的地方还不知会是谁,这样总没完没了,煞是没趣。萧蓬似乎瞧出些不对,他只嚷了几句说要再添些青菜,牧然转头拿来菜单让叶湑选,这才让叶湑回过神,此刻她突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心魂不定,再转眼一看两人眼红腮鼓,满地竖着酒瓶子快铺满走道,素知她也是个酒来疯,小麦啤酒在玻璃杯里连泡沫还未散就空了,火锅店人影见稀,光从顶窗倒入的暗影扎进叶湑的眼底,她歪在桌沿,牧然左手握着酒瓶撑全身,只是固执地向叶湑肩头斜靠着看向她,痴笑中眼里流露的神情她是懂得,只是那红透的脸上因岁月增加的肉让他看上去越加浑圆,这是向着成熟而去的征兆,是男人有了沧桑姿态,多的那份是尚要挣扎不离青春的蠢笨,只是这真真的扎在心底里,终究一天也要这般散去,无处可觅也无处可寻。这样想时,无故想起看到的那女人发的微博,竟情动委屈起来,又喝掉杯中的酒,苦涩随着那句话像是晨起的闹钟闷声闷“滴滴哒哒”响起,一次又一次打破她虚幻的醉意,只得一杯又一杯,萧蓬似有察觉,并不多语,只是抬手一次又一次向牧然敬酒,牧然抬手喝下一瓶,酒闷声滑出口淌过脖颈流进暗影下的胸口,叶湑情调难掩伸出手用指尖擦拭着,那雄浑热头子让叶湑昏天黑地的头晕起来,她抽手回来,却不知为何牧然得了便宜倒不自在了,抓着她的手按在椅上,另一只手照旧拿着酒瓶或换做筷子,继续在锅里夹着肥肠菜叶子到碗里却不曾吃一口,三人中还算清醒得就只是叶湑了,其次是萧蓬,喝的不多醉得厉害的倒是平日间千杯不倒的牧然,让有心借着酒劲吐真言的意图落空,失落加上心事重重,酒便不停,倒是萧蓬劝了几回,最终也晓得她酒来疯的性格不再劝了,只得十杯中陪着喝三杯,直到最后实在喝不了,头晕脑胀脚发软,眼前像是扎着圣诞灯的书店,牧然和叶湑两人如摆在书柜上对酒当歌的泥塑,动作迟缓几乎凝结不动,不知的人还以为他们在闲聊,只有他知道两人在吵着什么,由头不外乎是情呀爱的,不过他听到李雨桐的名字,虽不感意外,却不知为何现在还要提及这个名字,他想和叶湑说句话,总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不知是该打断还是等着他们两人吵完,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静观其变,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火锅店又再次人声鼎沸,他们三人才缓步走到店外,萧蓬扭过身和叶湑说道:“牧总让我去给他姐姐的朋友女儿上课,他说最近要忙着上补习班,所以让我帮着补课。”虽说酒重人显得呆滞,不过叶湑却思绪清醒,这样倒好,不好的是恼人的认真脾性随着酒劲越发强劲,听了萧蓬这话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反反复复问牧然托事时是何表情,语气怎样,做了会怎样,他不做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没时间嘛,看来却有隐情,口里只是猜疑的问题,心里却有一种干辣椒滚过油的刺痛。他不愿看到这急躁躁的叶湑,只说:“要我做什么?”本以为这只当玩笑话,却不知叶湑反而住了嘴,让人不知何意。拖着牧然上了车,叶湑定好了代驾,才悄悄和他说道:“帮我了解一下他那个姐姐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怪到她沉默,果是这样的事,不过对萧蓬却也只是举手之劳,他答应着,又向牧然挥手道别,回头说了句“放心”便独自坐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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