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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澄霄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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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澄霄,是天帝润玉和天后叶昙的嫡长女。
前不久——也就是我五千岁的时候——我被封为帝姬。父帝还给我举办了十分壮大的册封仪式。花界、幽冥境都派了人参加。
听说我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万道七彩祥云,鸟雀从四面八方汇聚欢鸣,六界所有鲜花同时绽放,天界所有人都将这些视为大吉之兆。
——只我是一个女孩这一点,对他们来说略显美中不足。
后来,十安和泽其接连出生。弟弟们虽是男孩,却没有我出生时这种祥瑞出现,这又让他们惋惜不少,日常看着我们几个眼神也是复杂万分。
父帝和母后却完全不在乎这个,他们一视同仁,甚至我比弟弟们更受他们宠爱。
我的家人都是德高望重的上神。外祖父是水神洛霖,外祖母是风神临秀,母后不但是天后还是法神,叔父旭凤是火神兼战神——除了还在修炼路上努力前行小舅锦觅。
据说我还有位叔祖父,叫做丹朱。他很久之前就在外面游荡,父帝母后大婚的时候,他没来;我出生的时候,他还是没来……估计是因为和我们关系不太好,所以懒得来了。
以前我问过父帝,我的祖父、祖母在哪里,为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父帝沉默许久,摸着我的头说道,“你的祖父以前犯了太多罪过,他现在正在为那些罪过赎罪,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机会来见你。”
“那祖母呢?”
他答道,“你祖母……身体不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修养。等你长大了,或许她的身体也修养好了,就能来见你了。”
“原来是这样。”我鼓起脸颊,“那要等多久?”
“等你真正长大。”
于是我就一直期待着长大这一天。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从没听人提起过的祖父、祖母。
可我想不到的是,其实祖父、祖母离我如此近,近到我问遍了所有人,却依然没人敢告诉我,他们一个在母后掌管的天牢,一个就在万年高寒的临渊台。
*
在我将近一万岁的时候,父帝带我去了毗娑牢狱。
我还以为我的小心思被父帝发现,他要斥责惩戒我,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结果他只想让我见见传说中的祖父。
祖父头发全白,脸上蓬头垢面,衣物破破烂烂,眼神痴呆放空。
只见父帝轻轻说了一句,“父帝,润玉来了。”
祖父毫无反应,依旧盯着雷柱上的画卷。画卷背对着我,所以我不知道上面画了什么东西。
父帝又说,“澄霄一直想见你,我便让她也来了。”
听到我的名字,祖父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是那副呆痴的样子。
“你今日见到祖父,有什么感受?”
“我不敢说。”
“你想说就说。这种见面的机会,有一次便少一次。况且就算话再难听,你祖父想来也听不进了。”
我歪头打量祖父几眼,直直说道,“我还以为祖父和外祖父一样,是何等意气风发人物。没想到他是这副模样,真让我失望至极。”
父帝顿了一会儿,“是你母后教你这么说的?”
“和母后无关。”我指了指祖父,“我也没说错,他现在就是这样。父帝,早知如此我才不会浪费时间来见他。之前如何期待,我现在就有多失望。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要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你自此能断了念想,也好。”
后来我闷闷不乐好几天。母后听说父帝带我去见过祖父,便说她也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问她是不是要带我去见祖母?
母后没有说话。
我又说,“如果祖母像祖父一样人不人鬼不鬼,那我还是不要去见她了。”
“没有,”母后淡定回道,“她过得比你祖父好多了。”
我一想也对。祖父犯了罪在天牢赎罪,但祖母是在休养身体,一定不会过得像祖父那样落魄。就这么想着,我们却来到了临渊台。
守卫向我们行了一礼,然后推开了临渊台的大门。罡风沿着缝隙呼呼地朝我们吹来,吹得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看向母后,她脸上是那般镇定模样,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可是我记得,母后以前是很开朗活泼的。只要她一有空,就会带着我和十安到处闲玩。父帝一刻见不着我们,就会心急火燎让人找我们回去。但不知从何时起,母后突然变了,开始真正地像一个天后。
我问过她怎么会个这样子,她说她已是天后,而天后就该是这幅模样。转身我看到藏在角落里的父帝,他用手指抵着嘴唇,叫我不要出声,然后好像心事重重地走了。
大门敞开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母后轻轻推着我的背让我向前走,她自己却还站在原地。
我疑惑地看着她,“母后不进去吗?”
“我就算了,”母后转而答道,“你不用多说。她看见你,就会知道你是谁。”
说完她渐渐后退,退到一边的栏杆靠着休息。我没办法,只能独自一人走进去。
虽然这几千年我几乎走遍天界各地,但这临渊台我还是第一次来。因为我听人说,临渊台下是累累白骨和无辜冤死的亡灵,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我没事最好不要去哪里玩,万一出了事就不好了。
一走进去,我就听着一个老妇人咳嗽的声音。她听见响动,头也没回地说道,“旭凤,是你吗?”
旭凤?这不是叔父的名字吗?
我答道,“我不是。”
老妇人忽然一惊,转头看向我,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
——刚才母后才说祖母知道我是谁。
气氛有些尴尬,我摸摸脸颊正准备解释。她的眼睛瞬间盯着我的手指不动了。
“我知道……你是谁了。”她激动地说道,“你是澄霄对不对?!”
——母后还真说对了。
“我是澄霄,”我回道,“你是祖母吗?”
她颤抖着走到我面前,不住打量着我。
“对,我是你的祖母。”
我便问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祖母答,“你手上的这枚玉戒,就是我送给你娘的。听旭凤说她早已赠与澄霄,而你就带着玉戒,你一定是澄霄。”
我于是笑了,“祖母英明。”
祖母摸着我的脸说道,“你真像你父帝,和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我长得像父帝,十安肖似母后,泽其就是父帝母后的混合体。祖母还没见过十安和泽其吧,改天我也带他们来见祖母,如何?”
“好、好!”但是她飞快改口了,“还是不要。这里罡风太大,我怕你们常来,会伤着身体。”
我又问道,“祖母既然能在这里休养身体,那这里怎么会伤着我们呢?”
祖母黯然答道,“祖母是在此……修身养性。你们不一样,你们太年幼,来这里确实不好。”
“那等祖母修身养性好了,我再带祖母出去,让您见见他们?”
祖母脸上一喜,却摇头说道,“还是不了。祖母这一世都不能离不开这儿。”
“为什么?”
她试图冷静回道,“外面太危险,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安全?
这临渊台除却灵力稀薄、罡风过甚之外,好像再没人会来,从某种方面来说是挺安全的。
“那我今后可以经常来见祖母吗?”
祖母欣慰地说道,“祖母虽然也想常见你,但你还是不要来得太勤。若是让你父帝母后知道,他们会不开心的。”
“不会!母后亲自带我来的,只是她……有点累,在门外休息所以没有进来。”
“你母后就在外面,”祖母出神地看向门外,“这么近她都没有进来,她还是不愿原谅我。”
我好奇问道,“祖母和母后关系不好吗?”
“不能怪你母后。是祖母以前做过太多错事,你母后才一直没有原谅祖母。”
“哦,这样啊。”我又说道,“前几天我去见了祖父,他也是因为做了很多错事,才在毗娑牢狱里吧?”
祖母接着问道,“你去见了你祖父?他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我酝酿着措辞回道,“祖父……看着还不错,十分安宁平静,就是不愿说话。”
“那就好,”祖母放下心来,“祖父毕竟是你父帝的生父,你父帝不会亏待他的。”
“嗯嗯!”
——其实就祖父那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
没多久,我就要一万岁成年了。
父帝说会给我安排一个特别盛大的典礼,他希望我不会被吓到。
我拍着胸脯说道,“我胆子大得很,还能有什么事能吓到我。”
父帝笑笑,忽然惆怅地回道,“这些年,为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当帝姬非常用心,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对十安、泽其关怀备至,于公于私你都无可指摘。”
这些煽情的话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父帝,这些话你都说了几千年,怎么现在还说呀?”
“因为你值得。”父帝像是陷入了回忆,“为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你一半都没做不到,你说你厉不厉害?”
我脸上微红,“父帝说笑,我怎么比得上父帝呢。天界人人都称赞,父帝是天界有史以来最英明的天帝,天界能有如今清明之貌,全是父帝一手创造而来!”
父帝眼眶有些发红,“作为一个天帝和父亲,我勉强够格;但是作为一个丈夫,我实在差太远。”
“这一万年来,父帝独爱母后一人,不曾和其他女仙有丁点越界。而且母后也从没说过父帝半句不是,”那些打情骂俏就算了,“父帝作为丈夫,已经足够好了。”
——回顾历届天帝,哪个不是后宫三千、妻妾成群?
“不,不是。”父帝说道,“一直以来,你母后其实很不开心。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见过你母后的笑容了?”
我渐渐愣住。
“不管是何种花草,一旦种在了不合适的地方,它就会慢慢枯萎、最后死去。而你母后,现在就在慢慢枯萎。这一万年来,为父看她那般模样……已经看够了。”父帝抱着我,声音变得嘶哑,“你母后不能在天界呆下去了,她从始至终就不适合这里。”
我着急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呀?”
“为父真的不想离开你们三个,但你母后现今情况,已经容不得为父顾虑那么多了。”
“……父帝?”
“你已经足够强大,为父便把天界交到你手里。”
“父帝要禅位给我?!”
“对,”父帝头靠在我肩上,“你是为父手把手教出来的,还有那么多人在旁辅佐,不会出事的。”
我沉思再三回道,“好,我愿意接替帝位。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自己决定我的夫君人选,任何人包括父帝还母神都不能反对。”
父帝舒了一口气,“只要你们是两情相悦,为父如何会阻拦你幸福。”
我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谢父帝成全。”
在成年大典那日,父帝当着赴宴所有人的面,宣布他禅位给帝姬澄霄,自己和天后退居后方。
举目哗然。
我穿着沉重的朝服,从父帝一侧走到帝位的正前方。
“儿臣遵旨。”
再抬头时,我看见了母后惊愕的表情。她好像也是刚刚才知情,直揪着父帝的衣袖问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父帝向我点点头,然后对母后解释。
“我答应过你,会和你游览六界风光。如今,便是兑现承诺之时。”
“可澄霄才一万岁,她撑得起这个天界吗?”
父帝还想说什么,但我先开了口。
“母后,我已经长大了,我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而且,”
我转过身背对父帝、母后,看着九霄云殿下的所有神仙,“想来座下诸卿,没有其他意见。”
药仙和酒仙率先从一群懵逼的人当中站起,“我等愿效忠帝姬殿下。”
下座的人回过神来,虽然他们也搞不清楚怎么这么急促,但并不妨碍他们行动。
“臣等愿效忠帝姬殿下。”
十安、泽其拱手行大礼,外祖父、外祖母、叔父相互对视,凰女师叔祖、越辰复杂看着我们,修魄、沅缃眼神在我和母后之间来回打转……
父帝宣布退位,朝臣表明忠心,无一人公然反对,至此母后的意见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乎,我的成年大典,变成了继位大典;我的称呼也从帝姬,变成了天帝陛下。
典礼结束之后,我看着父帝被母后拉走,他们应该是想单独讨论刚才的事。
隔着门,我听见母后质问父帝,“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父帝淡定地说道,“澄霄想要早日继位天帝,怎么你不同意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有和我商量这件事,和澄霄继位无关。”
“你知不知道,和你能不能决定,这是两件事呀叶儿。”
“但这也不是你们瞒着我的原因!”
母后顿了顿,“此事突如其来,却又结束得风平浪静,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你是不是早就这么谋划,澄霄还有药仙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回事!”
我也不知道母后的直觉为什么会这么准。她每一步都踩到点子上,句句直击要害、声声迫近人心。
难怪母后当了这么多年法神,从没有断错一件案子。这种本事不当法神,简直暴殄天物。不行,母后就算不是天后,
她也一定要继续当法神。
“你听我解释。”
“你说呀,我现在不就在听你狡辩吗!”
父帝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叶儿,你在天界并不开心。”
母后还在强辩,“不开心?!我生的三个孩子,个个聪明伶俐、相互友爱照顾;我选的夫君,万中无一、独爱我一人;我当了天后,权势滔天、莫敢不从……我事事顺意,我会不开心?!”
里面有些响动。
父帝又说,“但你不自由!荼姚对我说过,你虽是一株昙花,但你的心却像鸟儿,生了一双翅膀。你最应该去过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华丽的牢笼,日复一日形同死水。
“刚开始我不以为意,可是经过这么多年,已由不得我不信。你的笑容越来越少,你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天后,但这却越来越不是你自己。我不喜欢你这样,更不愿你变成这样,你明白吗?!”
我听见母后声音哽咽,“……我没事。”
“你爱我,所以你愿意留在这个囚笼,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我,生生把自己消耗殆尽。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你爹、娘还有旭凤、凰女他们,都没有出面反对了吧。”
“你这样对澄霄不公平,她还是一个孩子。”
父帝坚定地说道,“她已经成年了,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并且愿意承担这一切。叶儿,身在迷局看不清的人,一直是你自己呀!”
说到这里,母后终于放声大哭。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母后这些年过得并不好。只是她的演技太厉害了,像我们这么亲近的人,也被她轻易骗了过去。
不过还好,我已经长大了,他们也终于能够自由了。
*
时光飞逝,我已经一万五千岁了。
天界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所以我的婚事被提上了议程。
——娘说的没错,约礼司那帮老头吃饱了没事做,就喜欢膈应人。
一天的朝会上,有人说我后宫空虚,是时候添些人进去,然后巴拉巴拉念出一大堆名字,说他们样貌才识皆上乘,堪为贵君。
我无聊地听着,居然听到了穗禾表姑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棠榭,还有终于近来荣登上仙的小舅锦觅的徒弟安宁这两个名字。
什么意思,这些人要我明目张胆搞□□?
我直接怼道,“本座自幼在帝君和圣母身边长大,奉行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想整日在众多夫侍之间打转。望众卿谨记:本座今生只聘一夫。”
“可是……”
十安(时任风神)站出来说道,“卿是对帝君或者圣母,有什么意见吗?”
“小仙不敢。”
朝堂上再没人敢反驳。我朝十安眨眨眼,他翻个白眼以示回应。
——十安不愧是我们之中最像娘的,一言一行已有娘亲七成风范。
散了朝会,我看泽其(时任水神)在九霄云殿外等我,于是走了过去。
“怎么了,我的小弟弟?”
他说,“大姐,你心里有人。”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泽其点点头,“当然。事关你的姻缘大事,我不会胡说,但我也不能看着你耽误青春韶华。所以刚才我用玉简联系了爹娘,他们说很快就会回来。”
“你没事和爹娘说这些干什么?”
“我觉得他们应该知道,‘你喜欢越辰大师伯’这件事。”
澄霄:!坑姐货!!
“……你存心想我死,是不是?!”
“你总要面对这件事的,早一点死心不是更好吗?”
“你混蛋!”
他瞬间夺路而逃,“二哥救我,大姐要杀我!”
前面的十安听到了,脚步变得更快了。
“你们找我也没用,自己闯的祸、自己看着办。”
十安逃回天罡府,近侍念鲤见他如此,便问发生了何事。
他喝着水喘气说道,“我姐闯祸了!我爹娘会马上回来收拾她,我得赶紧逃命才行。”
“这么严重?!”
“严重,不能再严重了。她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那个人!我都不知要怎么和我爹娘解释。”
念鲤劝道,“应该没事的。”
“希望如此。你马上去栖梧宫找赤焰天王,让他赶紧去卿天宫保护我姐。晚了,他就只能去收尸了!”
“我、我马上去。”
*
(以下更换视角)
是夜。
南天门站岗的天兵,见到了许久未归的昭朗帝君和万应圣母。
“参见帝君、圣母,恭迎二位返回天界!”
叶昙冷面喝道,“陛下今日可曾出去?”
“禀圣母,天帝陛下今日未出南天门。”
“上清天可有人来过?”
“这几月都没有。”
她听完,一句话都没说,像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润玉又对岗哨说道,“我们回来一事,切不可对外声张。”
“遵旨。”
叶昙一路疾行至卿天宫,看着大敞的宫门,她冷笑一声闯了进去。
“澄霄!”
这一句怒喊顿时回荡在整个宫殿。
站在大殿前的旭凤不禁抖了抖。他想着刚才澄霄无助哀求的模样,咬紧牙□□在门前。
叶昙畅通无阻地走到大殿前。看到旭凤也在,先是瞪了他一眼,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想绕路前行。
“你先冷静一下!”
旭凤伸手拦住她,“火气不要这么大,你这样难道是要去杀她吗?”
“你再拦,”叶昙眼冒怒火,“我先杀了你!”
“我劝你最好冷静下来再去见澄霄。她现在可是天帝,你不要把局面搞砸了。”
“你怕什么?我不是还有两个儿子吗,大不了姐业弟承!”
旭凤大惊,“怎么,你还真想杀了你女儿?我告诉你,你可以好好教训,但你绝对不能伤她,不然我决不善罢甘休。”
“我管教我女儿,你来捣什么乱!”
叶昙直接推开旭凤。
旭凤且拦且退,逐渐退到大殿门前。看到润玉从远处走来,他求救似的说道,“大哥,你快来帮我,叶昙她疯了!”
润玉沉着脸回道,“不只是她,我也快疯了!”
——!!!就知道这事难办得很。
‘嘎吱’一声,殿门从里面被推开。
澄霄像是什么事情也都没有一样,见润玉和叶昙在此,惊喜地说道,“爹、娘,你们回来了?”
“是呀,”叶昙压抑着回道,“我听到泽其的消息,便立刻赶回来了。”
她尴尬地摸摸脸颊,“站在外面不太好,还是进来说话吧。”
“是该进去说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澄霄深吸一口气,“有话还是要好好商量,是吧娘?”
大殿里摆了一张木桌,这四人分别落座一方。
叶昙看着茶杯里的淡绿色茶汤,“一杯石青茶,你就想让我冷静?”
“……后院还有很多。”
“你便是把整条忘川河的河水都运来煮茶,恐怕也没用了。”
——开始了,娘开始主动攻击。
“娘,我知道你和爹为何回来,”澄霄努力镇定地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喜欢越辰,我还想让他做我的天君。”
‘咔啦’一声。
叶昙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淡绿色茶汤淌着小半张桌子,之后一半凝结成薄冰,一半蒸腾为水汽。
澄霄明白,这截然不同的灵力外泄现象,其实出自一人之手。也就只有同时拥有灵火珠和寒英凰珠的娘亲,才做得了这种事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叶昙仰天深呼吸,“……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就不会做这种傻事。”
澄霄据理力争,“爹、娘,你们这么反对我喜欢越辰,究竟是为什么?”
“你清醒吧!越辰是你的大师伯、是你的长辈,他对你没有那种男女之情!”
“一个人喜不喜欢我,我自己会感觉不出来?若我真是单相思,我早就已经放弃了,又怎么会有和你们说这些!”
叶昙低下头没有说话,看样子气得不轻。
润玉便说道,“你先和我们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喜欢上越辰的?”
她眼里放光回道,“我看着爹娘相亲相爱长大,所以我发誓要找到一个对我像爹对娘那么好的人。而越辰,他是我家人之外,对我最最好的一个。”
叶昙直接打断,“胡闹!越辰和你,你爹和我,这能相提并论吗?”
“冷静、冷静!”旭凤试图打圆场,“澄霄你继续说。”
她于是说道,“我想从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把我当做小辈来宠爱。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变了,那是一个男子看一个女子的眼神。而我,并不讨厌这种改变!因为我自己也察觉,我去上清天和越辰见面、在一起的时时刻刻,心情格外舒展快活。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想要今后每一天都能这么开心。
“既然两情相悦,那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们别拿那套师门长辈的理由来阻拦我。我没有正式拜入玄灵斗姆元君门下,我和越辰、和这个师门没那么明确的关系……他只是我遇到的一个想要长相厮守的人,我希望爹娘能够成全、甚至助我一把!”
润玉闭上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澄霄又说道,“当初禅位大殿之前,爹答应过我,我可以决定我的夫君人选,任何人都不能反对。君无戏言,爹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叶昙、旭凤惊讶地看向润玉,“你还答应了她这种条件?”
润玉一头冷汗,“我怎么知道她提出这个要求,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原来你从那个时候起,就有这种想法了!我们居然什么迹象都没察觉。”
“我当然要为自己早做打算。再说了,爹当时眼里心里都只有娘,哪里有精力管我们几个。”
对话至此陷入僵局。
叶昙连喝好几杯石青茶,才稍微冷静下来。
从现实层面上来说,澄霄和越辰确实没有直接师叔侄关系,不存在什么长辈伦理问题。但是——
“你真的确定越辰喜欢你?”
澄霄笃定地回道,“我看过魇兽吐出他的梦珠,和他在梦里一起的人就是我。”
——好家伙,连魇兽都算计上了。
叶昙双手撑着桌子说道,“你们两个出去,我有话单独和她说。”
旭凤说道,“你千万冷静一点,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罗里吧嗦信不信我先打你。”
他撇撇嘴,只能跟着润玉出去。
润玉临门又补上一句,“叶儿,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生出来的混账,我认的!”
然后,这里就只有叶昙和澄霄二人。
叶昙盯着澄霄的脸说道,“你太像你爹了,这个固执的脾气和他如出一辙。”
“可别人却说,我的样貌像爹,脾气才像娘你。”
——这是在拐弯骂她是不是?
“立天君这件事有多重要,相信不需要我现在来提醒你。”
澄霄便答,“我明白。”
叶昙于是站起来,围绕着她和木桌慢慢走动。
“你说你和越辰两情相悦,但我觉得你一头热。你刚才这么多话,句句都是你眼里看到的事情,越辰他是怎么想的,你却没有提起只言片语。”
“不用说,我确定他就是喜欢我。”
“那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澄霄苦着脸答道,“上次凰女师叔祖生辰,我特意送了贺礼过去,然后向越辰表明心意。”
“那越辰什么反应?”
“他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
叶昙恶狠狠地回道,“心上人主动表白,便是个傻子也该乐开花了!没有反应,就是不喜欢;不明说,只是不想场面太难看!”
“他应该需要一点时间准备。”
“几个月的时间,都不够他准备?你别想骗我,我问过南天门的守卫,他们说上清天的人这几个月都没有来过。你觉得像越辰那么聪明的人,会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做准备?!”
澄霄流泪咬着嘴唇说道,“娘,你相信我。我没看错更没有误解,越辰真的喜欢我。他不敢和我在一起,那个理由和你们现在生气的原因是一样的!”
叶昙走到澄霄面前,蹲下抚着她的脸,给她擦去泪水。
“娘当了这么久法神,从来不会只听一方证词。我现在就去找他,把这件事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那爹娘绝不阻拦。但如果只是你一厢情愿,那么为娘就只能把你扔进忘川河里,等你什么时候彻底忘了越辰,我再让你出来!”
放下狠话之后,叶昙转身就走。
澄霄急得想去拉她,让她把话说清楚。不料只是慢了几步,她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一个阵法里。
“娘、娘!你干什么?”
叶昙镇静地推开门,对润玉和旭凤说道,“我暂时关着她。等和越辰见过面之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旭凤朝门缝望去,“你怎么真的关着她?!她可是天帝,每天要批阅奏折、召见朝臣!”
“就说她病了,要休养几天。我和润玉速去速回,不会拖累朝政的。”说罢,她拽着润玉离开。
旭凤走进殿里,澄霄急忙向他求救。
“叔父,你快救我出来吧!”
“叔父也想,但叔父……做不到啊。这个阵法是你外祖母所创,叔父也无能为力,只能等你娘亲自来解。”
“要是我娘再也不放我出来了呢?”
“那、那叔父就坐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澄霄气垒地坐下,“娘要去上清天找越辰对峙,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你爹在,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爹?我爹就是个老婆奴,你说他几时在我娘面前硬气过?”
旭凤一噎,“……还是有过的。”虽然次数不多。
“呜呜,看来我这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
上清天。
凰女天刚亮就出来采集朝露,准备送去给人煎药。
路上有同门问越辰的病情怎么样,凰女笑着答快好了便匆匆离去,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垮下。
她走到一个僻静地方,无意发现树丛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好奇之下走上前去,拨开树丛她差点尖叫出声。
“金龙!?”
原来是一条龙化作原型,盘在树丛里睡觉。闪闪发亮的,是金色的龙鳞反射着朝阳。再定睛一看,龙身中间空出来的部分还卧着一株昙花。娇嫩的花朵紧挨着龙的嘴脸,躲在龙须下呼呼大睡。
这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成功唤醒了金龙。它睁开一只眼睛望向声源,看到来人是凰女之后,便变回了人形。
“……叶儿,该醒了!”
好一会儿,叶昙才恢复神志,从润玉胸口抬起头,迅速整理仪容。
“师叔,好久不见。”
“洛霖和临秀就住在前面,你们去借宿一宿又能怎样?好歹也是当做天帝天后的,这么席地而睡就不觉得磕碜?”
叶昙毫不在意,“我不想打扰我爹娘休息。再说我一株花本就长在地上,润玉一条龙也能盘在地上,怎么会磕碜?”
说的凰女无话可说。
“你们随意、随意。”
润玉于是说道,“师叔,我们匆匆此行,是为越辰师兄而来。”
凰女忽然伤感起来,“你们也听说越辰病了吧……大的不知情况、小的频出状况,我是两头急!”
——病了?
润玉、叶昙对视一眼,“对,我们特意来看望大师兄。不知道他现在病情如何?什么时候能够康复?”
“哎,”凰女叹气道,“我说不准,没人能说得准。”
“请师叔详说。”
“越辰那孩子前不久……大概是几个月前我的生辰之后,修炼忽然走火入魔。你大师伯特意去灵山,请来圆测和尚为越辰诊治。我们这些人能帮的也尽量在帮,但是他还是没有起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曾找过师祖?”
“师尊说越辰生了心魔,这心魔一日不除,他一日便不会好。我们就问是什么心魔,但师尊说他正在历劫,旁人无解,唯有自渡。”
凰女说着说着突然一个机灵,“师侄你鬼主意最多,一定有办法撬开越辰的嘴,铲除他的心魔!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越辰洞府!”
路上,润玉和叶昙小声咬着耳朵。
“娘子,你怎么看?”
“这件事的节点不在澄霄、你我,而在越辰。只有他明确表态,这件事才能彻底定性。”
“越辰现在生了心魔,他还说得清楚吗?”
“润玉,”叶昙问道,“以你对越辰的了解,你觉得他是会生心魔的人吗?”
他答道,“虽然我们交情不深,但我从没想过他有一日会走火入魔,倒更有可能先证得混元、身归天地吧。”
“所以说,让他生心魔的东西或者事情,一定已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围。说不定……”
二人便没再说话。
来到越辰洞府外,几人遇到了圆测和尚。
凰女问越辰的最新情况,圆测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难道越辰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可他之前明明还是好好的呀。”
“越辰生了心魔,却不愿告诉我因何而起。我就是想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这可如何是好!”
叶昙轻叹着走上前,“圆测大师。”
“昭朗帝君和万应圣母也来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越辰大师兄的心魔是什么。”
“请说。”
她沉默着走向花圃里的秋千,润玉便接着她的话说道,“请圆测大师帮个小忙。”
圆测、凰女:???
片刻后,[圆测]端着药躺进了越辰洞府。
越辰脸色苍白坐了起来,“麻烦你们了,我没事的。”
“你有没有事,你自己最清楚。”
这时,门外的秋千忽然嘎吱嘎吱响了起来。
越辰问,“外面起风了吗?”
[圆测]看着他喝完了药,转身把药碗放到了茶几上。
“没有风,但有个人。”
“谁在外面,为什么不进来?”
[圆测]直起身子,“那人来自天界,她说她很想你……这叫我如何回答。”
越辰身体瞬间紧绷。
他看向纸窗,阳光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射到窗纸。虽然模糊,但依稀是个年轻女子模样。
“……霄霄?”
“我就说你历来清醒理智,怎么会突生心魔?万应圣母曾指点你有一情劫未现,我猜遍了天上地下所有女子,却唯独漏了那一个人。”
越辰羞愧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会是她。”
“情起不由己定,情劫自有天命。越辰,你该做出选择了。”
他痴痴地看着纸窗上的人影,“我和她怎么能够在一起?”
“你生了心魔!再这样拖下去,你迟早走火入魔、堕入邪道,成为一个丧失理智的杀戮机器。到时候,六界都会来讨伐你,第一个人便是天界女帝澄霄!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若死在她手上,倒也是一件幸事。”
[圆测]冲到他面前说道,“你愿意死在她手里,为什么不敢出去见她一面?难道在你心里,见她比去死还难以接受?”
门外的秋千顿时停住了。
越辰说道,“她还小,她不明白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别说什么小不小。帝君和圣母一万八千岁就已成婚,澄霄今年都一万五千岁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她不嫌你年纪大,你还说她小?你听着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是诚实面对你的内心去爱她,还是背负伦理道德斩断情丝,你自己好好决定!”
说着,[圆测]推开了门。
越辰看向花圃的秋千。
那里有个人背对着他,僵硬地坐在秋千上,抓着粗绳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白。等候了许久,她像是再也等不了了,猛然站了起来,手臂在脸上擦了又擦。接着她手上起了势,像是要施法离开这里。
越辰如梦初醒般地,摸着墙壁踉踉跄跄走出了洞府。
“——霄霄,你别走!”
*
卿天宫。
卿,意为你;天,乃是天道、天理、天界、天帝。这个名字担负的意义,不必言说便已神会。
主殿的大门被推开。
澄霄以为是旭凤来了,背对着大门动也不动地说道,“叔父,你今天来的真早。我爹娘回来了吗?”
无人应答。
又以为是旭凤不好回答于是保持沉默,她又说道,“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急死个人。这几天我一直担心我娘脾气上来,会直接和越辰动手!我爹不好拦着,越辰也不会回击,我都不敢想他们最后会变成怎么样子。叔父你也别管我了,还是去上清天看看吧。要是我娘把越辰打伤……呃,越辰好歹也是师门首徒,那么多前辈在,他们应该不会坐视……哎呀,我真的怕他被我娘打死,你赶紧去帮帮越辰吧。我娘要是发火,你就说是我指使的。我是她亲生女儿,我不信我爹能看着她把我扔进忘川河。就这么决定了,你快点去……”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转身看向身后的澄霄咽回肚子。
“越辰?!”
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我娘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越辰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我没事,你娘没有对我怎么样。”
“那就好!”她有些尴尬,“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对,不用记着的!”
他缓步上前。
澄霄面前的阵法随之消散。
“叔父说这个阵法只有我娘可解,你怎么会……你不是我娘变来骗我的吧?”
叶昙从殿门外伸出一个脑袋,“我在这儿呢。”
“娘?!”澄霄彻底被这幅画面惊呆,“这是怎么回事?”
越辰走到澄霄面前,仔细盯着她的脸。
“原来就算我已逾六万多岁,仍旧是一个胆小鬼,没有你一半坚定和勇气。”
澄霄的眼睛逐渐睁大。
“你爹娘何等威严霸道人物,你都敢独自面对他们的怒火;我痴长你几万岁,却龟缩在草屋里连你的名字都不敢念出口,还生了心魔日夜苦不堪言。”
她握住越辰的手,动情地说道,“我知道你背负的比我多,所以我不想对你施加压力。闭关修炼,实则避而不见。没关系,反正我还小,我可以慢慢等,我总会等到你来承认你喜欢我那一天。”
越辰上前拥住澄霄,“我早该明白的。我若问心无愧,岂会生出心魔!?”
“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一大群人缩在殿门外。
“大姐真厉害,居然把越辰大师伯给搞定了。”
“还叫什么大师伯,该改口叫姐夫。”
“姐夫好呀,我们不就多了好多好多靠山!”
“当然了。”
旭凤感慨地说道,“大哥,厉害还是你厉害。以前我以为越辰是你潜在的情敌,没想到他最后是你的女婿,足足进了一个辈分!”
“……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在开心。”
叶昙靠在门柱身上,回想着那夜澄霄说过的话——我知道越辰喜欢我,但没有人逼他直视内心,他绝对不敢承认这件事。娘若不信,但可一试。
“润玉,咱们的女儿,”她摸着小心脏说道,“才是那个看得最清楚的人。”
*
澄霄和越辰定亲的程序逐渐议下,凰女趁着没人关注她,偷偷摸摸来到临渊台。
她看见荼姚倒在地上,慌忙说道,“荼姚、荼姚,你怎么了?”接着朝外大喊,“快去叫岐黄仙官!”
好一会儿荼姚才幽幽醒来。
“凰女,是你?”
她便答,“我这几天心神不宁,晚上还总是梦见你。我怕你会出事,就借着澄霄定亲的机会,特意来看看你。”
荼姚猛地一颤,“澄霄要定亲?!和谁?”
“越辰……我的大师侄。”
“那他人怎么样?配得上澄霄吗?”
“一表人才、学识渊博、温厚儒雅、技艺卓群。”
荼姚欣慰地笑了,“听着是个良配。有机会我真想见他一面。”
“别管他了。这才一万五千年,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不小心睡着了。你扶我去床上休息吧。”
凰女便将荼姚扶到板床上,眼神无意瞟过木桌。
“你竟抄起了佛经?”
荼姚感慨着回道,“我罪孽深重,报应落在我身上不打紧。我只怕会连累叶昙和旭凤,还有澄霄、十安、泽其。所以我抄着佛经,希望能抵消一些罪过;若能积攒些福报传给他们,便最好不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也别提了……你说这几天梦见我,可知我梦到了什么?”
凰女问道,“你说。”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你、廉晁、太微、丹朱,我们都在翼渺洲修行。那段日子,是我今生最开心的日子。”
“你当然开心了。你整日欺负我,怎么会不开心?”
她无奈回道,“对不住,我欺负了你那么久。”
“我已经放下了,你何必再想、再提。”
荼姚的气息逐渐微弱,“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说的事情吗?”
凰女抿嘴,“你要我劝叶昙离开天界。现在她和润玉都已离开天界,你可以放心了,”
不知为何,荼姚说话忽然有劲了。
“没想到润玉真的能够放下天帝之位,带着叶昙远走高飞。他一个小辈都能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们比他年长这么多,怎么就做不到他那样通透呢?”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他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二人又沉默不语。
下一瞬荼姚看着前方,眼神闪烁着说道,“我好像看见廉晁了。”
“真的吗?”
“对。他穿着银甲战衣,领着百万大军,从魔界打了胜仗回来。”
凰女鼻子一酸,“然后呢?”
“他说他打了胜仗,想要迎娶我。”
“那你要嫁给他吗?”
“怎么可能?他还没有把世界上最绚烂的东西送给我呢。”
凰女将枕边的琉璃宝珠,轻轻放到荼姚手里。
“你低头看看,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荼姚便低头,开心地说道,“原来他早就送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好看,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珠子。”
“这下你能嫁给他了吧。”
“可……不行,还不可以。”
“为什么?”
“我好像拿了太微一样东西,我不可以嫁给廉晁。”
凰女流着泪环顾四周,最终在书架上看到了那串灵火珠。她施法取来然后说道,“是不是这个?”
荼姚一看,“对,就是这个。”
“我代替你把这个还给太微,你不就可以放心地嫁给廉晁了。”
“可以吗?”
凰女哽咽,“当然!……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反悔。”
“好,就拜托给你了。”
“我会的。”
荼姚又像个小女孩似的嘟囔道,“廉晁还在问我嫁不嫁给他,他怎么总是问这句话?”
“因为你没有答应呀。”
“原来如此。”
“我嫁你,”荼姚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这总行了吧。”
她的头渐渐垂下,最终无力地靠在凰女胸口。凰女的眼泪落在荼姚脸上,划过一道灼目痕迹。
“他听到了、他真的很开心。”
话音刚落,临渊台里挤进好几个人。
旭凤最先冲过来查看荼姚的情况,却发现荼姚方才断了气。
“——母神!我是旭凤,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凰女将荼姚的身体交给旭凤。她走到叶昙面前轻声说道,“她死了。死之前,嫁给了廉晁。”
叶昙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回望向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对,和你没有关系。”凰女拍着叶昙的肩膀,踉踉跄跄向外走去。“我要去见太微,劳你帮个忙。”
“……你去就是。”
叶昙看着抱着荼姚哭泣的旭凤,仰头闭上眼微微颤抖。
毗娑牢狱。
凰女托着沉重的步伐,看见了苍老颓废的太微。
她见太微一直盯着那幅画像,于是好奇地转过去一看。
——是梓芬。
这计策如此狠辣,应该是叶昙的手笔。
凰女直直说道,“荼姚死了。”
太微眼神没有眨一下,呼吸也没有起伏,依然痴痴地看着画卷。
“她死之前托我将一样东西还给你,从此之后你和她便再无半点情义。”
太微还是没有动静。
她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袱皮,放在了雷柱之下。
“永生永世,她都不想再遇见你。”
说完,凰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荼姚死了、廉晁死了、梓芬也死了,太微生不如死——原来他们几个落得这种结局。
一阵清风吹过,吹开了包袱皮。
太微的眼神微微下移,然后他看见了那个东西。红色的灵火珠,白色的金刚水晶——正是他给荼姚的聘礼。
荼姚从嫁给他起,这串灵火珠就没离开她的手腕。如今荼姚把它还回来,是和他一刀两断?
哈哈哈。
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被他残忍抛弃后,转投他人怀抱;他用花言巧语骗来的女人,认清他的真面目,在死前了却情义。
这辈子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这种结局,真是因果报应不爽……
若能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不会走上这条路。
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