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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绑周敬赵桓应登基 新帝出太后理国政 ...

  •   却说孙妈出了城,便往北城外头的破土地庙里去了。孙妈刚往那塌了的梁下站了不一时,便往外头进了个人来,这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人高马大,壮实得紧,一脸大胡子,恶狠狠的。孙妈一见这人进来,便低声叫道:“勇哥儿,在这呢!”这壮汉听闻,一面往里走一面同孙妈道:“这地方往日里也不见得有人来,怎么还往那塌了的柱子后头躲着,仔细又塌了。”孙妈呸了一声,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说出来的话也忒不厚道了,这墙塌了于你有什么好处不成?万事谨慎些总不差的。”
      壮汉便问孙妈到底何事要这般小心。孙妈遂同这壮汉道:“多说了也无益,你只帮我抓个人来罢了。”壮汉也不推诿,只问要抓谁。孙妈又道:“你可记得前几日,咱们几个往莫干山上挖竹子的事?那日我点了好几个人与你认,都是当朝的显贵,有一个唤作周敬的宣义郎,我亦点了让你认你可还记得?”
      壮汉思索半日方道:“是有这么个人,我想起来了,倒有几分模样,只是不记得这人来头了。”孙妈笑道:“你管他什么来头,正是要抓他呢,回头慢慢儿同你说。这人有个怪癖,晚膳定要亲自往街上买菜去,且必到西城那家青莲堂打二两秦淮春喝,又不让人跟,你想个法子把他绑了,先放在你那。事成了立马儿来回我,要快。”壮汉听罢,心知孙妈急着要这人,也不多问,只“哎”了一声便走了。孙妈见他去了,又在庙里头逛了两圈方回府里去了。
      说来也巧,虽说往日里周敬再晚,申正时也该买好了东西到了自己府上了,谁知今日徐太后猛地让百官都往宫里讨论新帝之事,下了朝又怕自己穿着官服买东西让别人认出来,日后人家再不敢按数收钱,亏了人家,故而偏要回府里换了衣服再出去。如此,正好给那壮汉在青莲堂堵着了。
      待周敬往店里去,老板抬头一看便笑道:“不巧,今日来了个大主顾,买了好几样酒,将我店里的六客堂,清白堂,琼花露,及秦淮春皆买光了。”周敬道:“他要这么些酒做什么?”老板笑道:“嗐,他不说,我又何苦来问人家,没的惹人厌。”
      周敬虽不喜,又想起今夜还有人往家里来,定带了好酒。遂也懒得计较,又同老板说了会儿话便散了。刚出去没几步,只见一个伙计嬉皮笑脸的便上来了,说道:“我们这十年的老店了,什么好酒都有,刚听说你可是要秦淮春?我们店里的一点不比他的差!”
      周敬不喜道:“怎的还爬墙跟听人家说话?足见不是什么安分伙计,伙计如此,想来店里也好不到哪去。”说罢就要走,这伙计忙将周敬拦住,周敬怒道:“你做什么,强买强卖不成!我偏不要你的酒。”说罢便将伙计一把推开,伙计退了几步,忙道不敢,一面又将怀里别着的葫芦取出来,开了盖,递给周敬。周敬远远的一闻,可不是秦淮春!且好似比往日里喝的更好,倒有几分像宫里的。周敬看了一阵笑道:“果然好酒,你带了我去,若当真好,我日后便往你们那取酒了。”
      伙计一听,喜欢得很,遂引着周敬往对街的巷子里去了。走了不一时,周敬见天已暗了不少,在巷子里显得更暗,便不愿再往里走了,哪知从身后的巷子里窜出一个壮汉来,举着个棍子,一下便将周敬夯晕了。壮汉又取了个装了半袋棉的大口袋,将周敬装好,又将棉铺匀,遂扛着周敬出了巷子家去了。
      待壮汉将周敬安顿好,便急忙往姬力府上去了。门子一看他来,就指了人让回孙妈去。姬力此时正在园子里宴请自己的那些个心腹,让孙妈陪着。待这人低声回了孙妈,孙妈又交代了些话,方让他下去了,不一时便笑道:“我年纪大了,多喝了几杯,如今自知酒沉了,先歇会子去,只是不许借着我走了就都不喝了,接着喝!”说罢孙妈便出来了,见壮汉正在园子外等着,遂拉了他到假山后头低声道:“不曾给人看到?”壮汉道:“自然。”孙妈笑道:“那还麻烦些。罢了,也怪我,没想仔细。”
      壮汉不解。孙妈也不搭理,只往头上取了个簪子一面剔牙一面道:“想必你还不曾吃饭,先往厨房里去,让他们炒几个你喜欢吃的,待那几个吃完了家去,我带你去见国公,好多着呢。”说罢便将簪子擦了擦,递给那壮汉,又说:“你拿着这个去,厨房自然听你的。”孙妈又嘱咐了几句,二人方散了。
      壮汉吃了饭,便在厨房外头等,待到亥时,孙妈方差人唤了他去。壮汉跟着带路的绕了好一阵,方到了地方。壮汉推门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人坐在左边正喝着茶,旁边还站着一个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伺候着,孙妈便斜坐在右边看着地板发呆。壮汉一推门,三人听着响,皆往门口看去。
      壮汉见状,只胡乱行了个礼,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孙妈同刘管家笑道:“就是他,可是帮国公办了不少事,前儿国公说要见他,我说不得空,待过几日定让他来,哪知后来又给忘了,如今既往府上来了,正好让他过来。”刘管家笑道:“好壮实,又敢干事,想必日后定能成事。”姬力同孙妈道:“可是你家里的后生?”孙妈笑道:“哪呢,他姓石,名勇,那日他杀了人,官府要抓他,后来我知道,他原是为故友报仇。我见他性刚直,讲义气,遂把他保了下来。咱们府上那么些人,差他们去办这事我都不信,只信他。”
      姬力听罢,扭头同刘管家笑道:“说来,我还不知道她孙妈想了个什么万全的法子呢。她只道事成了成了,便让我过来。只听见孙妈突突的屁响,偏生闻不着味,你说怪不怪?”一语说的四人都笑了起来。
      待四人皆收了笑,孙妈方道:“国公不知道,这赵桓虽是个随和的性子,不重权势,更不重黄金白银,只是一点,此人重情。不怕你们恼,想必国公及刘管家于此事上心思粗些,故而不曾察觉。早几年官家往钱塘江观潮时我便觉得赵桓对那唤作周敬的宣义郎极有心思,遂留了个心眼,哪知二人数年间耳鬓厮磨,如做了夫妻一般,数月前又迁了宣义郎,这官先是京官,又不揽事,还能名正言顺的往宫里过夜,但凡有些心思的一眼便看得出来这里头的事。我如今抓了他来,不怕赵桓不听咱们的。”
      刘管家听罢,到相是受了多大教一般道:“难怪,赵桓为人软弱,又没主意,如此一来他救人心切,还管什么哥哥弟弟敬重不敬重的。”姬力也道:“原来如此,只是如何让赵桓知道,又不惊动宫里?”孙妈道:“这也好办,我差人盯了他这些年,如何不知道他两个习性?今日既然能逮着他,想必是今日夜里他不往宫里去了,他不去,那赵桓自然来,那赵桓如今定在周敬家里呢。”
      刘管家听罢,喜欢得很,遂同姬力说:“如今是天大的好机会,当即派人告诉了二皇子,就说国公有请。国公再修书一封,上头写明白了他周敬就在我们这,不怕他不来,倒时与他说明厉害,就凭他那骨头,自然应了国公的。”姬力听说,自然喜欢,当即让刘管家拿了纸笔,草草写了便让刘管家亲自送去。刘管家走后,姬力又同孙妈,石勇两个说了会儿话,直到子时三人方散了,不提。
      且说赵桓正在周敬府上着急,听闻代国公往府上派了人来了,又不好拦,故往庭前的树林子里藏了起来。这边刘管家报了名姓,便一径往周府里去了,周敬府上的黄管家跟在后头连连道周敬不在府上,刘管家也不搭理,一面走一面道:“他自然不在你府上。”又笑道:“我也不找他,我找二皇子罢了。”黄管家忙道:“侯爷不在,侯爷何等样人,如何屈尊降贵的到这来。”刘管家斜眼看了他一会,遂高声道:“只今日,倘若寻不得二皇子,你家老爷只怕回不来了。”说罢一招手,便领着人作势要往外走。
      赵桓在树林子里头听得真切,一语惊得赵桓如五雷轰顶,当即愣住,方缓过来几分,就忙从树林子里窜了出来,跑至刘管家面前连问周敬在何处。刘管家见赵桓如此,遂笑道:“侯爷不要急了,国公差我送信呢。”一面说一面往袖子里摸出了封信给了赵桓。赵桓忙打开一看,只见信上道周敬正在姬府上做客,让赵桓速速过去,末了又盖了姬力的戳。
      赵桓忙道:“他既在姬府上做客,如何此时还不回来。且方才说的回不来了又是何意?”刘管家也不说,只往四下里看了看,赵桓会意,遂将下人皆支走了。刘管家见人都退下了,方低声同赵桓道:“国公有请,侯爷不去怕是不好。还有一言,倘若有第三人知道了此事,我定要他粉身碎骨!”
      赵桓本不意同姬力打交道,细细想来觉得这话里有话,只得让刘管家带路。走时又同黄管家笑道:“并无什么大事,原是他多喝了几杯,醉在街上,让姬府的人看到,便抬到姬府去了。如今醒了些,犯了酒疯,无论如何不肯回来,定要我去接他罢了。”黄管家知道他二人要好,故而也不起疑,送了赵桓一程便回去了。
      赵桓好容易到了姬力府上,刘管家又领着他往姬力书房里去了,赵桓进门往左一转,只见姬力正斜靠在椅子上看书,旁边守着个老妈子。待赵桓听得刘管家招呼的声音,方抬头看了赵桓一眼,道:“我性子直些,也不爱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事,如今便直说了罢,侯爷可想当官家?”
      赵桓听罢,十一月里反惊出一身汗,良久方支支吾吾的道:“此事还要看遗诏,只是同宣义郎有什么关系?”姬力道:“你若应了此事,微臣自然保他无虞。”赵桓忙道:“不饶如何?”孙妈见得此人如此模样,很是看不起,遂冷笑道:“不然?自然是送他回去罢了,又能如何?”赵桓又道:“如今又不曾见他人在这里,倘若你用这话坑了我,岂不让人笑话。”
      孙妈见他松了口,便笑道:“好办,倘若侯爷现在想,立时三刻便送侯爷见他去,半分都不耽误。”赵桓听说,忙道:“那烦请这就带我见他去,也好让我放心些,只要他无恙,此事我应下了。”
      姬力听罢,遂让孙妈凑近些,自己低声道:“妈妈,如今也太晚了些,妈妈和刘管家身上也大不如前了,大可指个小子领着他去,你两个歇着去。”孙妈笑道:“如今什么时候,谁还睡得下,不碍事的。”姬力只是不许,孙妈便只好出去叫了个守夜的小子来,把晚上给了石勇的簪子给了这小子,说明白了地方,又带着进了姬力书房里,让赵桓同这小子去了。
      赵桓又跟着这小子拐了好一阵,方到了个僻静的园子。正要叫人,可巧借着街上的光亮看到院子里有个人低头抱手的坐在房子前头的石阶上头,小子随即走过去,将人唤醒一问,正是石勇。
      小子一面递了孙妈的簪子一面将赵桓见姬力之事说了明白,石勇看过簪子,点了点头,遂领着赵桓往屋内去了。赵桓进了屋内,只见石勇借着外头的光,将一个落地的柜子打开,将底下的板抽出来,下头竟是个地道,石勇遂让赵桓进去,赵桓看了一会,便进去了,石勇又将柜子关好,方进了地道里头。
      赵桓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不一时,只见底下原是个地牢,约莫有百余间牢房,并未关多少人在里头。赵桓虽知道姬力专横,却不想还弄了这个,又见了里头有不少人挨了拷打,血淋淋的模样,当即吓得腿软,再走不动了。
      待石勇跟在后头也下来了,见赵桓动也不动,遂同赵桓道:“这是我专为给孙妈办事设下的,孙妈,国公二人并不知情,出了事自有我担着,不怕你出去告发了他去。”赵桓再说不出别的,只强笑道:“哪里话。”石勇见状,便走在前头带路,不一时就到了关周敬的地方。
      赵桓见周敬抱膝缩在墙角里,十足的可怜,不等说话,早已先落下泪来。周敬此时已醒了多时了,深知自己是被人绑了去,哪知又看到赵桓,忙爬起来同赵桓道:“不知怎把我抓到这么个没天日的地方来,也不曾把我怎样,如今你来了便好了。”说罢,见赵桓哭个不住,又见赵桓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便知道必然有难事了,遂问赵桓究竟何事。赵桓方将姬力所说之事一一说了明白。
      周敬听说,皱眉道:“让你当官家是好事,何苦要他想法子逼你去?”周敬思索良久,待想到赵桓是个没注意又懦弱些的,当即猜到一半,急忙就要同赵桓说,又想到石勇在边上,遂看了石勇半日,石勇见状,自己扭头便走了。
      周敬见石勇走远了,方同赵桓道:“你万万不可应下他,老贼狼子野心,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呢。”赵桓一面拭泪一面道:“我不应他,只怕如今你命都没了,那里还见得到你。”周敬听罢,知道姬力是吃准了赵桓的为人,一步步都算计好了,遂同赵桓道:“我如今也不晓得如何是好,只是一点,这老贼是吃准了你必定放不下我了,你若是应了他,更是步步进了他的套了,若此时你竟放得下我,老贼方寸一乱,我们也好设计他。”赵桓道:“我至死都不敢冒险这样险的,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来日逮着他,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讨个安稳罢了。”
      周敬知他虽软弱,于自己身上却颇有主意,如此来回劝了数次,知道劝不动,叹道:“既然如此,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还是要小心些好,你靠过来细细听好。”旋即也凑近了低声道:“登基那日,你大可于大典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太后娘娘听政,有太后娘娘在那老贼背后戳着,更何况你那兄弟齐王还掌着燕云的兵马,谅他到死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待时机成熟,或接着当皇帝或禅给你那兄弟,岂不都是我们做主了?”赵桓笑道:“这法子好,国公一旦放了你,我跟着便让祖母听政。”二人又说了些梯己话,待石勇来叫了几回,赵桓方往宫里去了。
      第二日,早有秦王派了快马往京城里告诉徐太后,道秦王等已到了临安城外五十里了,梓儿算了算时辰,笑道:“太后娘娘,想必秦王就要到了。”徐太后听闻,忙同王中官道:“你即刻差人去请了诸大臣们来。”又笑道:“卫太师年纪大了,且昨儿也见过了,老身也知道太师的意思,就不必再请太师过来商量这事了。”说罢便让王中官去了。不一时,凡在京的,皆陆续到了观政殿候着了,王中官见人快齐了,便让梓儿往福寿宫里去回了徐太后。
      徐太后听闻,叹道:“难怪得官家倚重他些,本想着秦王来得仓促,不及迎他一迎,哪知秦王如今还不曾到,众大臣先到了,这等的机敏实在难得。”梓儿道:“到底他心里想着我大楚,自然办事勤快些,昨日娘娘自己伤心,不曾看到,小人却看得真真的,凡得到信的,除了娘娘哭得伤心,便只有他了,皇后娘娘都不及他呢。”徐太后听罢,叹道:“到底官家打小就给他带着,从小到大哪里离了,说他是官家半个爹娘都不过的。”说罢,便领着梓儿一径往观政殿去了。
      待徐太后到了观政殿,文武百官早已候着了,见徐太后一来,众人便一齐欠身给徐太后请了安,反把徐太后吓了一跳,连道不必。徐太后坐定,方将官家昨日驾崩的事道了出来,随即听得底下如代国公、周翰林、张承旨等昨日不曾告诉他们的大臣皆议论纷纷。不一时,只见姬力出来奏道:“不知太后娘娘做何处置?”徐太后道:“昨日老身已见过了卫太师及钱、韩二位丞相,他三人皆谏皇长子赵恒堪当此任。”不及姬力开口,王中官从外头进来道秦王已到了,徐太后听罢,忙让宣秦王进来,又让姬力退了回去。
      秦王在外头得了旨,忙进了宣政殿去,徐太后在里头定眼一看,只见秦王也是老了,登时泪流满面,往秦王那儿去了。二人遇上,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哥哥”“妹妹”的抱着哭。
      二人哭了一阵,徐太后又将昨日之事细细的说了予秦王听,亲人相见又不得见,更觉物是人非,秦王直听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徐太后又泣道:“王爷,如今只我两个相依为命了。若不是来日九泉之下还要见先帝,我早早撒手去了反倒好了,哪落得这么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不得储君的下场。”秦王道:“小王知道娘娘此番让我回来是什么意思,娘娘大可放心。”二人又抱着哭了一阵方好了。
      徐太后一面拭泪一面将昨日卫太师及钱、韩二位丞相的意思说了,秦王听说,道:“卫太师所言很是,如今官家不曾留下遗诏,自然立贤,小王思来想去,唯皇长子赵恒堪当此任”徐太后正要开口,哪知姬力又探了出来道:“官家如何不曾留下遗诏?微臣刚得了信儿就要说了,哪知王爷来了,便搁着了,差点搁出事来。”说罢,就往袖子里摸出一个黄澄澄的东西来。
      沈尹文远远的看去,倒吃了一惊,才要说话,转念一想,心道:“想来官家遗诏不止给了我,又写了个给了代国公以防万一也是有的。这倒好了,原以为惹了大祸,还是先帝英明,早有准备。”只因想到这一层,故而窃喜得很。徐太后听闻,亦吃了一惊,她早年虽在深宫中,却也对姬力有所耳闻,深知此人狼子野心,极为专横,故而赵隆也不曾重用他,哪知竟把这等大事托付了他。
      徐太后思索半日,还是不得要领,遂道:“果真你有?且拿了来予老身及秦王看一看。”姬力听罢,遂亲自托诏书给了徐太后,徐太后一看便晓得是赵隆亲笔不假,又是上用的墨及印泥,末了,又见让传位于皇子赵桓,遂叹道:“王爷看看罢。”秦王看罢,连连摇头,叹道:“到底官家要如此,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娘娘宣了罢。”徐太后只得让王中官进来,念了诏书,让王中官昭告天下。又打发了百官,让明日来奉新帝登基,便散朝了。
      徐太后及秦王回了福寿宫,二人坐定,徐太后又令梓儿奉茶,叹道:“官家当真就让他登基,竟也不为大楚的江山社稷想。”秦王道:“到底二皇子同官家脾气秉性都合,官家喜欢他也是自然。”秦王又疑道:“只是官家这遗诏如何给了姬力了?小王愚钝,实在不解。”徐太后也道:“我也怪呢,官家虽算不得英明神武,到底也不糊涂,平日里没少与我说姬力何等专横何等霸道,怎的如此大事反拖了他了?”二人想了半日,徐太后方笑说道:“我知道了。”秦王忙问,徐太后又道:“那日在宫中并无人可托付的,想来官家思来想去的也不知托付何人为上,只姬力早早的到宫中给东平王回礼,又去见了官家,想必官家见唯独此人尚可托付,遂写了诏书给他,又怕此人日后不安分,便差梓儿送了禁中禁军的兵符来,以防万一。”秦王听罢,道:“原来如此。”旋即又笑道:“当年武王一句‘牝鸡无晨’,可是将官家坑苦了。”徐太后听闻,又泣道:“官家很是孝顺,不愿我背这恶名声,倒难为他病里还想了这么个主意。”秦王自知说错话了,忙劝了几回方好了,不提。
      赵桓在宫里得了消息,连忙差人偷偷往姬力府上送了封信。姬力得了信,遂让刘管家唤孙妈来,同孙妈说了信中之事,无非是商量何时放了周敬等言。姬力又道:“不知妈妈原想何时放了那宣义郎,我也好回了他去。”孙妈皱眉道:“放?我几时说了要放?”刘管家笑道:“原说好的,他若应了我们,便放了那宣义郎,妈妈忘啦?”孙妈也笑道:“那是你两个应下的,我可没应下。”又道:“国公,这周敬是张大牌,只要攥在我们手上,不怕他不听我们的,倘若放了,难保又会出什么岔子。”刘管家道:“原说好了的买卖,怎的说变就变了,这让国公名声往哪放。”孙妈道:“谁和你做买卖了,他落到国公手上,就是国公的本钱,谁还谈买卖呢!”二人一来一回,说个不住,良久姬力方道:“妈妈,还是放了他罢,到底我事先应了他了。”孙妈听罢,只得应下了,又道:“明日那赵桓登基前我就放了他去。”说罢便退下了。孙妈出了姬府,遂一径往石勇那园子去了,一路上越想越是觉得不妥,便打算留个后手,当下拿定主意。
      石勇见孙妈过来了,便将孙妈请了进来,孙妈找了个地方坐下接着琢磨自己的事儿。石勇见孙妈不言语,自己便去厨房烧菜去了。孙妈思索半日,方舒了口气。里头石勇见孙妈有动静,故探出个头来看着孙妈。孙妈看了他一眼笑道:“可算让我想了个万全的法子,你快来。”石勇还只探个头出来道:“我做菜呢。”孙妈走过去一面将石勇拉出来一面笑道:“看你五大三粗的样,还会烧菜,别烧了,一会儿办成了事,我们娘俩外头吃去。”石勇道:“外头做的哪有妈妈做的好吃。”孙妈听罢,转过身佯怒道:“你只想着你那张嘴,也不想想我,累了几日了,你不烧了给我吃就罢了,还想着我给你烧菜,我还做梦呢!”石勇道:“那锅上可不给你炖着个老鸡汤么,刚从外头抓了杀的,杀了鸡且听不见,可不是做梦呢。”孙妈知道自己想出了神了,听了这话,脸上挂不住,遂笑道:“到底是你有孝心,那就尝尝你的手艺。只是我这还有件急事,定要办好了我才有心思吃饭。国公当真想着放了那周敬,我总觉得不好,太险了些,所以想了个法子:你去骗他说‘赵桓担心你有恙,定要你写个条子说自己一切安康,等见了这条子,明日才登基’”石勇皱眉道:“这等尴尬的话我可说不出。”孙妈啐了一口笑道:“就这还说不出口了呢,快去。”说罢便推着石勇往地道里去了。孙妈眼见得石勇下去,自己也厨房里去了。石勇见了周敬,将孙妈的话同周敬又说了一道,周敬也不起疑,遂让石勇拿了纸笔来,当即写了几个字“无恙,大可放心。”写毕,又吹了吹,就让石勇带给赵桓了。待石勇上去,见孙妈正伏在桌上打瞌睡,便进了厨房,擓了勺汤一尝,随即笑了笑,又将汤盛好,便唤孙妈吃饭。孙妈一面吃一面夸石勇手艺好得很,石勇也不多说,只一面应着一面给孙妈夹菜。无话。
      待孙妈吃了饭,同石勇告了别,自己去周敬府里送这条子。孙妈见了黄管家便笑道:“昨夜你家老爷实在睡沉了,侯爷来了也不中用,故而侯爷就让他还睡在我们老爷府上,如今醒了,只是头疼得很,不愿乱走,又怕你们担心,特地写了这个条子让我送来。”
      黄管家见孙妈亲自送了条子来,看过了条子,只因赵桓昨日走了便不曾回来,故而黄管家只当周敬回宫里去了,如今见孙妈这样说,心道:“可见代国公何等看重老爷,到底沾着侯爷的光,这样的东西还烦劳她送来,如今还要交给侯爷才是。”黄管家又笑道:“那不知侯爷那边?”孙妈又笑道:“只这一个,还烦请管家送一送了。”黄管家听罢,道:“好说。”又留孙妈再坐坐,孙妈道府里还有事,便出去了。
      孙妈送了条子,又往石勇家去了,便同石勇道:“明日一旦放了周敬,你便跟住了他,一旦有变,我就将前儿给你看了的烟火在国公府里放了,你见了它便立马将周敬绑回来。若有人问,你只说他是国公府上逃出来的一个小子,如今他的模样,说不是都没人信的”孙妈见石勇应下了,便回去了。
      待赵桓得了黄管家托人送进来的条子,只当是周敬已回了府里了,自然喜欢,前前后后看了数次,方放下了。
      大楚雍和四年十一月廿七日晨,赵桓服通天冠,绛纱袍,于赵隆柩前即位,祀天神及日月星辰,祀司中、司命、雨师、地祗、先皇先祖,王中官宣先帝遗诏,赵桓接传国玉玺。只见百官拱手加额,山呼万岁。礼毕,改元黄平,上大行皇帝赵隆庙号孝宗,封徐太后为太皇太后,吴皇后为太后。随即又封了一批大臣,百官再贺。这边孙妈在姬府里来来回回的差人去打听,只是不见赵桓有异动,遂放下心来,差人告诉石勇,让石勇放人。
      待百官往赵桓身边围上来贺喜,赵桓见此时人最齐,又想到周敬此时当早该回去了,便再无顾及,同徐太后道:“我年纪轻些,又没个经历,国事上还要祖母提点着。”不及徐太后推辞,赵桓早已同大臣们高声道:“诸位大臣,我资历不足,且自知无决断之能,只怕有负先帝重托。思来想去,还需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且自今日起,一应奏疏,还照孝宗皇帝病里一样,往福寿宫里也送一份。”又同徐太后笑道:“有差的,还要祖母指了出来才好。”徐太后听罢,半推半就的应下了,又请了秦王及吴太后协理。姬力见状,先是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只觉得头晕目眩,幸而有人搀着了方站住了。
      赵桓才说了这话,早有人将信儿传出去了,待孙妈一得到信儿,见赵桓同周敬果真留了后招,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恶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恨不能立马杀了周敬泄愤。遂连忙差人放了烟火。
      周敬往姬力府里出来,可巧遇着个灰头土脸的落魄女子跪在街边,面前放着块板,只见上头只三个大字“卖身葬父”,周敬见她可怜,想到自己昨日出来还带着三五两银子不曾用,便都拿了出来,搁在那板上了。这女子抬眼一看,竟是个大银子,悲喜交加,忙抬头看是谁,定眼一看,只见是个和他一样落魄的,便道:“你也不易,这钱我不要你的。”周敬苦笑道:“不过这几两银子罢了,若不够,我还有,你只到我府上要就是了。”说罢便要走,这女子见状道:“我卖身葬父,不带我回去给你偿了这银子,白送不成?”周敬头也不回的叹道:“拿去罢,本已不易了,再给人白干几年,这辈子怎么捱?”
      周敬才走了不一时,只见姬府那边连放了几只一个样的烟火,跟在周敬后头的石勇见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周敬便走。这女子见得这变故,忙收拾了东西,偷偷跟了去了。
      宫中夜宴好容易散了,姬力回到府上,孙妈送了醒酒汤来,又同姬力抱怨道:“早让国公别放了他,国公不信,如今好了,差点出了大事。”孙妈说了一阵,却不见姬力有反应,定眼一看,只见姬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孙妈使劲儿推了姬力一把,倒把姬力吓了过来,孙妈见状,笑道:“国公琢磨什么呢?这么个模样,我再没见过的。”
      姬力叹道:“祸了事了,那两人竟留了一手,这几年算是白忙活了。”说罢,就要说今日登基大典上的事。孙妈先笑道:“不碍的,我早觉得这么放了他就不妥,故而也留了一手,听到了信儿,便又把那周敬逮回来了,如今他就在咱们府上呢。”姬力大喜,忙道:“当真?”孙妈道:“何苦来骗国公,不信,这就让勇哥儿押了他上来。”姬力知道孙妈定不会哄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遂问孙妈到底是何原由,孙妈方将昨日之事同姬力说了,姬力喜欢得很。又同孙妈说了一阵话,又因宫中夜宴时他因心里堵,故而只吃了几口罢了,如今既得了这个消息,自然心情大好,便觉着饿了,又让厨房弄了消夜,同孙妈一齐吃了,不提。
      第二日,赵桓换了衣服,便往周敬府上去了,一问才知道周敬不曾回来,便一个人往姬府去了。刘管家早在门口候着了,赵桓一见刘管家,就要刘管家引他见姬力去,刘管家笑道:“国公身上不好,只怕不能见官家了,如今国公托孙妈掌着府里的事呢。”赵桓听说,皱眉道:“罢了,不过问些事情,刘管家也该知道的,那周敬不知去向了,不知去了哪里?”刘管家道:“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官家还是问孙妈去罢。”说罢便领着赵桓去找孙妈了。
      孙妈过了一夜,气也消了些,如今见了赵桓,也不似昨日那般恨了,欠身给赵桓请了安,又听赵桓问周敬之事,孙妈便笑道:“昨日原送了宣义郎回去的,哪知半路上突然听闻官家请了太皇太后听政,小人心里想着:‘昨日不曾有这规矩,难不成还有小人没弄明白的?’便又连忙差人将宣义郎请了回来好问个清楚。国公也听了这事,当自己挨了骗,大病一场,这会儿还浑躺着呢。如今小人正要同宣义郎商量,可巧官家来了,还请官家过去同小人一道过去,商出议个好法子才是。”赵桓听罢,只好自认命苦,遂同孙妈一道,往姬府后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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