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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回 贪杯酒楚平帝新崩 得遗诏代国公设计 ...

  •   却说大楚自太祖武皇帝赵伊始,平乱世,复河山,一统天下,定都于先朝旧都开封。太祖武皇帝崩,传自太宗康皇帝尹,而后高宗神皇帝散、德宗隐皇帝思、中宗文皇帝午、仁宗章皇帝琉、世宗烈皇帝启、殇宗哀皇帝跋、景宗肃皇帝究、庄宗匡皇帝石、悼宗愍皇帝士、荒宗厉皇帝骞,及至孝宗平皇帝隆,传十三世,共二百三十一年,及荒宗厉皇帝时,因北狄南侵,厉帝无心应战,又念江南风景,遂迁都江宁,改江宁府为行都,称东都,后又迁都于杭州,升杭州为临安府。从此夷狄连年侵扰北地,开封以北,民不得安,而朝廷亦不过问,全赖代国公连年征伐,北地方得稍安。厉帝崩,孝宗平皇帝隆即位,在位十数年,不出劳民之政,虽无大功,亦无大过。你道此书从何处始?你看来:

      二百年来心与血,十四年来经复营。
      忆当年鲸吞万里,想如今江左偏安。
      却不是北地已失城已陷,只不过皇帝醉心游江南。
      轰隆隆新帝登基,呼喇喇夷狄稍平。
      十数年间复安康,商贾云集百业忙。
      哪里知方有中兴像,中兴主遂又崩龙床。
      这方知,
      十四年来枕黄粱,二百年来梦华胥。
      想曾经,不过空欢喜。

      且说赵隆日前冬至大节,多饮了几杯酒,不慎又吹了风,那知竟弄得昏睡了几日,待醒了来又是头昏脑涨,咳嗽不止,虽如此,太医也把不出是什么病来。只一时间,底下人都道官家要驾崩了。如当朝的功臣、后宫不受宠的嫔妃及专管着上用的大家、得宠的大臣等,皆是成日的发愁。
      这日徐太后听得赵隆醒了,因心中记挂他,便差了梓儿往赵隆的皇极殿去,临走时又道:“必要你亲眼见到官家如今是何等光景,方回来报我。且嘱咐太医,务必尽心。”说罢,便差那人往皇极殿去了。方到了皇极殿,过了殿前塘上的九曲桥,却被王中官远远的叫住,道:“你是何人?胡乱往哪儿钻呢?”这人一听,忙住了脚。待王中官跑过来,又同他道:“往哪儿钻呢!”这人方道:“我是太后身边的梓儿,怎么,王中官不认得我了?”王中官定眼一看,可不是太后身边新选上来的管事儿的么,忙笑道:“姑娘莫怪,实在是老奴眼拙,没认出姑娘来。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梓儿笑道:“吩咐却谈不上,只是听说官家醒了,特地让我来看看官家。”
      王中官叹道:“太后娘娘如今管着国家大事,还成日想着官家,果然母慈子孝一点儿不假。”又笑说道:“这会儿见官家的人多,如今沈尹文沈翰林在里头呢,我两个先说会儿话,沈翰林出来了我再给姑娘通报一声。”梓儿听罢,皱眉道:“沈翰林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如今太后娘娘管着事,有什么不能同太后娘娘说的,非要来惊动官家?太医说了,官家虽醒了,却不可劳心费神,这人真真的也忒没眼力价儿了。”
      王中官看了看四周,随即凑过去小声道:“我看官家是不中用了。”刚说完,梓儿忙“嗐”了一声,往四下里一打量,见边上也没人,方低声道:“你怎的知道?”王中官道:“官家今个儿早晨还浑躺着,如今脸色红润,四体康健,都能下地走路了,你说怪不怪?我想来这许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罢。”梓儿道:“当真?我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这人但凡‘回光返照’后,没有不死的。”王中官道:“我何苦来的骗姑娘!咱们都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不是?想来官家自己也清楚,只是如今朝中重臣都还没回来。旁的不说,便是秦王,想必也是昨儿才刚得了消息,代国公倒是在朝里……”梓儿忙道:“这人可托付不得!”王中官又道:“官家如何不知?能托付的不在朝里,在朝里的托付不得。便是沈翰林,却也不过一纸诏书予他罢了,其实官家也难,这不,刚又要老奴去请太后来,想必也是有托付的……”正说着,只见殿里出来一个人,一脸的大胡子,又矮又胖,穿着官服到像个桶一般模样,王中官忙让一个小太监去通禀赵隆太后派人来了,自己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去扶着沈翰林出去了。
      小太监进去不久,便跑出来同梓儿道:“官家有旨,让你速速进去呢。”梓儿听了也不敢怠慢,急忙忙的便进去了。
      梓儿进了门去,只见赵隆正站在偏殿窗边借着光看书,身上全无病态,不免更是忧心,走到偏殿门口,给赵隆请了安。赵隆抬头一看,将书递给一个太监,一面笑一面走过去道:“姑姑不必多礼,快起来。”梓儿忙道:“不敢当。”赵隆又一面将梓儿扶起来一面道:“陆姑姑过世了,太后娘娘安排了你掌事,自然该叫你姑姑,如何不敢当了?”随即又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盒子来,道:“姑姑既然此时来了,也算是天不亡我大楚,我也交个底,今日梦到了先帝,先帝道我大限将至了,待我醒来,浑身上下却无一点不自在的,自知是回光返照了,便急忙安排后事,人都道回光返照不得长久,如今到了这个时辰,我竟也不知道还等得等不得太后娘娘来了。”一语说得二人都哭了起来。
      赵隆又道:“我这一去,便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太后娘娘的安康我放心不下。”说罢赵隆向梓儿招了招手,待梓儿过去后,赵隆便道:“还烦劳姑姑将此物带给太后娘娘。”赵隆说罢,又笑道:“我也知道太后娘娘差姑姑来干什么,如今姑姑看到了什么便说什么。”梓儿笑道:“官家好得很,何出此言呢?”赵隆听罢,笑道:“去罢,好歹让太后娘娘来一趟,我还有事同太后娘娘商议,我乏了,你下去罢。”说罢,梓儿便出去了。
      梓儿一溜烟跑回福寿宫,见了太后,笑道:“官家身上大安了,如今都能下地走路了,脸色也好得很,想必原就不是什么大病。”一语说得太后欢喜得合不上嘴,放下手中的奏疏便忙着让人备轿去皇极殿。梓儿又将赵隆所予之物交付徐太后,徐太后将盒子一打开,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里头竟是禁中禁军的兵符。徐太后见势不妙,连忙上了轿子要赶去皇极殿问个清楚。刚跑出了福寿宫,哪知自己在轿子里坐着,听得外头吵吵嚷嚷的,忽的掀开帘子往外看,外头路边宫女太监急急忙忙的乱跑,徐太后一看这架势,急得满头大汗,忙让人住轿道:“且去打听打听,这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谁知这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原来赵隆觉得乏了,便躺下休息,谁知没几时就崩了,如今都四处传消息呢。徐太后听罢,登时泪流满面,也管不得那么许多了,忙让人快些抬轿子,往皇极殿去,待到了皇极殿,母子相见却阴阳相隔,见得这般光景,徐太后更是哭得死去活来。
      这边沈翰林出了宫去,刚上了马车,走出二三里地,哪知后头就有人骑着快马在后面一面追他,一面扯着嗓子叫他,沈翰林见此,忙让人停下,自己探出个头往后看,不一时那人赶了上来,一面喘一面道官家如何驾崩了,宫中如何情景,皇极殿如何情形等,沈翰林一听,道:“我不可走了,速速回宫,我有要紧事。”待沈翰林的车开回宫门口,自己又急火火的挤下车,哪知不慎从袖子里掉了个黄澄澄的东西出来,而沈翰林情急之下却又不曾发现,自己又把随从催得急火火的,故而随从也都不曾发现,却让个在一旁的茶馆里着着一身短打扮,成天坐着喝茶的人看去了,待沈翰林进了宫去,门口的守卫正要去牵那马车时,这人早混到沈翰林的随从里将东西捡了去了。
      待这人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将东西打开一看,竟是赵隆的遗诏,这人通篇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方道传位于长子赵桓。这人看毕,忙拿了东西往南城跑去了。不一时便跑到了地方,正是代国公姬力的府邸。待他给门子看过姬府的牌子,又问姬力在何处。门子听罢道:“我一个门子知道什么,只知道国公今日不曾出去。你便进去找找罢。”这人听罢,一溜烟便跑了进去,待绕过了萧墙,却不见院中有一个人,便又往里走,进了抄手游廊,四下里仍不见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可巧姬力府上的管家端了个东西,正从抄手游廊那头过来,看到了这人,便隔着栏杆远远的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何末之何将军,将军作什么来了?”
      何末之一听,忙回头一看,看到是刘管家,忙跑过去道:“刘管家,我有要紧事要见国公,还烦请刘管家速速通报国公。”刘管家一看何末之当真是急得满头大汗,便道:“将军莫急,老奴这就给将军通报一声去,只是将军千万莫要失了礼数。”说罢,自己擦了擦汗告诉他,又让何末之跟着。何末之一面擦汗,一面跟着刘管家出了抄手游廊,往内院去了。待到了姬力书房,可巧孙妈正在浇花,刘官家遂同孙妈打了招呼,自己便端着东西先进去了。
      刘管家见姬力正坐在桌上写字,便同姬力道:“国公且先尝尝这个罢,厨子新烤出来的羊,已片好了,难得的出了太原的味儿。”一面说着一面将食盒搁在桌上,姬力听闻,遂放下笔,待刘管家揭开食盒,果真香气扑鼻,姬力只尝了一口,便道:“好,这羊竟也不膻,想毕是狄人的羊。”刘管家笑道:“我常和人说,‘真真的我们国公这舌头天下无双了’别人还不信,只这一手便并无几个会的。”姬力挥了挥筷子道:“无事便出去罢,如今官家身子不适,宫里都道官家要殡天了,好容易有了这个巧宗儿,我还得静心想个好法子才是。”刘管家方道:“还有一事,何末之何将军请见,如今正在外头侯着呢。”姬力不喜道:“他来作什么?欠了他的俸禄了?”刘管家道:“俸禄冬至前三四日便都已放下了,老奴见他神色匆忙,想必是有大事的。”姬力听罢,道:“请进来,且把这羊再片一份出来予他,到底还是要他办事的,不可待他太薄了。”刘管家答应着便出去了。
      不一时,何末之便急忙忙进来了,一看见姬力便道:“国公,想必如今官家已殡天了。”姬力听罢大吃一惊,忙撑着桌子站起来道:“你如何知道?”何末之遂将方才见沈翰林之事细细道来,又道:“沈翰林方出宫又被叫回去,官家必不会如此捉弄人,小人日日在朱雀门看着来往官员,这事还是头一遭。再者小人见沈翰林神色慌张,急忙要进宫去,必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更甚者,沈翰林袖子里掉出的那个黄澄澄的东西却不是别的,正是官家的遗诏!”姬力听罢,忙窜到了何末之边上,低声道:“东西在何处?且拿了来我看看。”何末之遂从怀里将诏书掏了出来,姬力忙接了过来一看,心道:“字是官家亲笔,墨也是上用的,这印也不错……赵恒……”
      何末之见姬力一言不发,正不知如何是好,可巧刘管家端了东西进来,笑说:“这是府上厨子烤的羊,国公喜欢得很,如今让片一份给你,也尝尝我们太原的味儿。”何末之听罢,忙谢了恩,姬力见状笑说:“此处也没个桌子,如今倒难为何将军了,大中午的,想来何将军急忙忙跑过来也不曾吃饭,干脆就在府上吃了,我也有事同你商量。”何末之原就不曾吃饭,如今一听,哪里拒绝,忙连声应着,刘管家听罢,遂出去同孙妈道:“烦请妈妈告诉厨房,将饭摆在后花园的水亭子上,再唤个下人领何末之往吃饭的地方去。”那孙妈听罢,又唤来一个小子,让领着何末之往摆饭的地方去,自己遂往厨房去了。何末之受宠若惊,忙谢了恩,便跟着那小子出去了。
      待何末之出去,刘管家笑道:“国公也吃饭去罢。”姬力道:“这人虽不机灵,借着他的运却能成些事,他如今竟能把官家的遗诏拾了来。”刘管家忙道:“原来如此,老奴刚得到一个消息,本觉得此事并非要紧事,还想缓一缓再告诉国公,如今看来竟是天大的好消息,再不敢耽误的。”姬力遂问是何事,刘管家凑过去道:“刚刚宫里传出消息,道官家已殡天了,因无遗诏,又未立太子,一时竟也不知传位与谁。如今长子赵恒及其他诸皇子皆不在宫中,可巧次子赵桓前几日被宣了回来,赵桓又懦弱些……”正说到此,姬力猛的一抬手打断了刘管家,道:“我也知道,只是难在如何踏踏实实的让他登基。此人于权、贵二字上看得极淡,且与赵恒极好,又敬重赵恒,便是这诏书不顾他不是长子,就要传位与他,以他的脾性只怕也是会禅给赵恒的。”刘管家道:“话虽如此,这人活着总有个念想罢?”姬力摆手叹道:“让他们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只这一两日,最多三日,就要将事做实,再晚些待其他皇子都回来了,这事便不好办了。还有,得让我们那些个在朝中的大臣多拖延拖延,定不可让人太早的选了出来。”
      二人正说着,孙妈进来笑道:“国公,饭已摆好多时了,国公不去何将军席都不敢进去,且在那亭子外头候着呢。今日又有几道热菜,再放晚些只怕凉了,便不好吃了。”姬力听罢,遂让刘管家快些去办,自己往后花园去了。孙妈一路同姬力到了后花园来,一面走一面又笑道:“国公晓不得,领何将军过去的那小子道他刚把何将军带到园里的水亭子去,何将军抬头一看那亭子便不进去了,待他又走回来请何将军入席,何将军只是不进去,待他问何将军道:‘将军如何不入席?可是觉得这地方不干净?’那何将军又站了半日方道:‘到底国公会过日子,这菜我是再没见过的,我只在外头等等国公罢。’你道好不好笑,都当他是不敢进亭子,原来是看着菜了!如今想来,只怕他是饿急了,正是个‘眼不见,心不烦’呢!”
      姬力听罢,强忍着笑连道不信。哪知方进了后花园,果见何末之正站在水边往亭子里看着发呆呢。姬力看罢,遂同孙妈笑道:“一会儿过去,妈妈切记不可再笑了,到底人家是客,看到了只怕让人家觉得咱们没规矩。”孙妈笑着应了。待姬力过去,站在何末之后头也不做声。孙妈见姬力站了半日何末之也不知姬力已来了,还背着姬力,往亭子里看,方笑道:“刚才小子门让将军进去坐着,将军不坐,如今又站在亭子外头往里看,也不知这亭子里有什么,惹得将军如此又怕又爱一般的模样,直看得我们国公也担心受怕的站在外头。”一语吓得何末之忙转过身去,连道死罪。姬力只强忍着笑同孙妈摆摆手,遂让何末之起来,同孙妈先入席,自己往水边洗了手,也往亭子里去了。
      待三人坐下,姬力知道何末之是饿狠了,故而想着再添上两个菜,遂说道:“孙妈,前日那笋可是东平王送了来的?”孙妈笑道:“可不是!他还与我说什么这是从成都挖出来的,都是些尖儿,自己不敢用,只送了些到宫里头,剩下的就都送到咱们府里了。前几日同羊肉煮了些,国公说好吃,可我吃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咱们府上从莫干山上头挖的呢。”
      姬力听罢,遂同何末之笑道:“孙妈嘴刁着呢,当年太公在时,专给先帝做茶点的田师公告老还乡,路过府上做客,遂做了道先帝最喜的沆瀣浆予太公喝,太公尝了直道是这辈子也没喝到过的,便让周围的人也都尝尝。只孙妈摇头道萝卜搁多了,味道大,反把甘蔗的味儿盖了。太公不高兴,就让孙妈去做道好的来。待做得了,太公同田师公品了半日方道:果然比上一道更好。太公这一高兴,又让孙妈领着厨房的活儿了。”孙妈笑道:“国公说的哪里话,一根笋子,到扯到那八百年前的事儿上去了。不过我到底是生在临安,吃惯了这边的笋也是有的,国公不体谅,反拿这话涮起我来了。既如此,便让厨房把两个都做道菜上来,我们三个都尝尝。”
      孙妈说罢,便招呼了小子道:“去告诉厨房,用前日东平王送来的笋子和咱们自己府上挖的莫干山上的笋子,各做一道‘煿金煮玉’上来,予国公及何将军尝尝。”何末之道:“这‘煿金煮玉’是个什么菜,从来不曾听说过。”姬力笑道:“我不知道,你只问孙妈去,她弄出来的菜,名儿都鬼着呢。”孙妈笑道:“国公知道什么!如今我也不管厨房了,这是人家新做的菜,前儿做好了拿了来与我品,又同我乱七八糟的说了半日什么哪儿看到的,谁做的,有个什么功效典故。如今我竟也不记得什么了,只知道是两道菜,一道是煎的,一道是煮粥的,正正好是两个味儿。吃笋子,无非是哪个清淡些好哪个味重些好,各做了两道上来才公道,省得国公又说我这舌头尖,变着法儿的哄他呢!”说罢,姬力同孙妈皆笑个不止。
      不一时厨房里差了人来,同孙妈道还需侯一阵子。孙妈便让姬力先动筷子,一会儿自然端上来。姬力听罢,也让孙妈,何末之两个也动筷子,三人便吃了起来。席间孙妈同姬力天南海北家长里短的说个不停,何末之一言不发,只听他两个说着,便是同他说话,他也只是随便应付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三人吃了一半,厨房里又来了人,同孙妈说了几句话,待那人下去时,孙妈可巧看见姬力正要夹个菜里头的姜丝吃,忙伸过筷子啪嗒一下把姬力的筷子打开,反倒把何末之吓了一跳。孙妈笑道:“那‘煿金煮玉’已做得了,就要上来,笋子味儿淡着呢,国公吃了这个,只怕再尝不出笋子的味儿了。”姬力听罢,也不多说,只让把菜端上来,孙妈遂招呼了人,将两盘煎得金灿灿的笋子,和两个海碗盛着的粥,共四道菜便端了上来。端菜的丫鬟方要说是什么是什么笋子做的,孙妈忙叫住了她笑道:“你也不必多说,只让我们几个自己尝去,如此才公平些。”姬力听罢便笑道:“净往我身上推,你只怕何将军顺着我说罢了!”说罢就让动筷子,席间三人又议了四个菜哪个好些哪个差些,都觉得是各有各的好,遂也懒得问厨房了,只丫鬟来的记着哪个怎么做好些,便让人都退下了。
      待亭子内的人都退下了,只亭外面有几个守着的,可巧何末之因此次吃得比往日里好了不少,故而吃得又多又杂,一时腹痛得紧,只得回了姬力,解手去了。一时间席上只得姬力,孙妈两人,姬力遂低声同孙妈道:“方才刘管家同我道官家崩了。”孙妈皱眉道:“这等小事,我不管他。见着遗诏了?”姬力又笑道:“何止见着了!巧的是何将军此时又拾来了官家的遗诏,如今这遗诏就在我手上,不知。”不待姬力说完,孙妈先吓了一跳,忙道:“官家传给谁了?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国公不可放过了。”姬力道:“我如何不知道,故而让刘管家请人道府上商议了。”孙妈忙道:“万万不可,国公,此事知道的人切不可太多了,一人知道便险一分,两人知道便险两分,世上无不漏风的墙,哪怕知道的人个个对国公忠心,却难保有酒后失言的,梦中道出的,被人套了话的。知道的人一多,这等大事,哪怕如今平安无事,日后被人翻了旧账也难办。”
      姬力一听,知道是着急办错了事了,忙道如何是好。孙妈道:“这也好办,刘管家向来有分寸,定不会多说,待他们过来,找个由头应付了去便好了。”姬力一听,想了半日道:“如何打发了去?这何末之尚在府上呢。”孙妈笑道:“好办,如今我们正在吃饭不是,这东平王送来的笋子及国公亲手挖的莫干山上的笋子在这搁着,还不够这个理不成!”姬力听罢,笑道:“是我糊涂了,只是不仰着他们,这事可如何是好?”孙妈道:“官家立了谁?”姬力道:“赵恒。”孙妈听罢,笑道:“太祖皇帝也好只怪官家取名取得简单,一个‘恒’一个‘桓’一个‘洹’一个‘烜’的,外人看了,只当是和‘亘’字有仇的似的。国公,我听人道赵恒性耿直,又守着燕云,手里头有重兵,这等人若是做了皇帝,想必不会听咱们的。那赵桓倒是个没主意的人,大行皇帝偏偏又喜欢他,这朝野上下也都知道,如今大行皇帝崩了,也不曾立太子,倘若将这遗诏上头加一横,岂不太平了!”姬力道:“这倒也好办,只是这赵桓于权、贵二字极不上心,又最敬赵恒,想必这遗诏上写哪怕是了他,他也会禅出去的。”孙妈冷笑道:“这倒不难,我便知道此人的软肋在何处,国公放心,此事我一定帮国公办好了。”姬力点点头,便也不多说,只唤了人来让去告诉厨房多做几份“煿金煮玉”备着。孙妈又道:“只切好了便放到水里,然后抬到冰窖里放着,待人来了再裹上面炸了,来几人便炸几个人的,切记要快。”说罢方让那人退下了。
      孙妈又同姬力说了些话,待到何末之返席,孙妈方寻了个由头先走了。孙妈往府里出来,便同门子问了时辰,门子道是未正二刻。孙妈掐了掐时间,遂叫了一个小厮来,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厮连连答应着,待孙妈说完,一溜烟便跑了,孙妈说罢,亦出城去了。
      却说徐太后在皇极殿哭得死去活来,众人劝了半日,好歹缓了过来,又想到储君尚不曾定下,忙又让人宣大臣到观政殿觐见。沈尹文正在偏殿里喝茶,听闻徐太后召见诸大臣,遂起身要去觐见徐太后。哪知刚走了几步,顺手往袖子里一摸诏书,竟是空空如也,登时吓得沈尹文四肢冰凉,一步也走不得了,只满脑子想自己如何丢了这东西。待后头的太监催了几次,沈尹文方反应过来,心道:“官家虽说了给我的是遗诏,待官家撒手去了便让我拿出来立新帝登基,却不曾告诉我立的谁,那诏书也不曾看一眼便丢了,如今我说了也是空口无凭,只怕又背了先帝的意思。太后若是怪罪下来,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看看情势再说。”遂在门口等了等,同几个大臣一齐进去了。
      待徐太后同大臣说明了原由,底下旋即吵成一片,有立赵恒的亦有立赵桓的,乃至还有立赵洹,赵烜的,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徐太后叫了几次,底下只是不理,直气得徐太后连连打颤,遂拿起桌上的雕龙羊脂白玉笔洗,一下便往人堆里砸了下去,登时摔得粉碎,一时站在前头的人无不给污水溅了一身。又骂道:“吵什么吵什么!断了舌头的东西,这么吵能把新帝吵出来不成!我朝虽历来是立贤不立长,但也不知哪几个东西,还想着让三皇子四皇子登基!四皇子不过两岁,三皇子不过五岁,你们看出什么贤能出来了!他吃奶还让人家一口不成?老身信得过你们,叫了你们来,先帝也信得过你们,高官厚禄的待你们,不想着皇恩浩荡,却成日的在朝堂上放屁,不知打的什么算盘,老身早晚把你这几个挖出来。”
      徐太后正骂着,王中官从一边绕到徐太后身边道:“卫太师及钱、韩二位丞相到了。”徐太后听罢,忙让请进来。遂又打发其他文武众臣回去了。不一时,只见一个约莫有八十岁的老头,伴着两个五十岁的人进来了,徐太后见状,遂从台上下来。待三人同徐太后行了礼,徐太后忙让人给卫太师搬个椅子,让卫太师坐着说。卫太师推了几次,只是推不掉,便也只好坐下了。
      徐太后又同卫太师说了今日之事,直说得卫太师连连摇头叹气,不住的擦泪,惹得徐太后亦哭了起来。徐太后随后又道:“如今官家崩了,也没留下个遗诏,不知立谁好,这才请了诸大臣来商议,可巧如今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你既然来了,我正好赶他们出去,太师,你可是三朝的老人了……”卫太师听说,忙站起来同徐太后道:“老臣不敢,全凭太后娘娘做主。”徐太后笑道:“卫太师多虑了,只是如今实在拿不下主意,方想着向你讨个法子,你不来,我也会问别人去,只是如今你既来了,却闭口不说,只怕再没人敢说了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只不过想着这等大事还需谨慎些罢了,卫太师切莫多虑。”钱、韩二丞相听罢,亦劝卫太师莫要多虑,卫太师见状,方欠身道:“老臣愚钝,私以为皇长子赵恒,英明果决,善征战,堪当此任。”徐太后听罢,笑道:“不知二位丞相是何意思?”钱、韩二人忙道:“太师所言不差。”徐太后笑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过几日秦王回来,想必秦王亦是这个意思,只是还需问过他才好。”徐太后说罢,差钱、韩二人下去,又同卫太师说了半日话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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