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三章 代国公计杀齐王恒 徐太后妙计出姬力 ...

  •   且说孙妈领着赵桓,到了后院竹林里一处僻静的房子前,赵桓看过四周,心道:“倒比先前的地方好些,总不至于受委屈。”待看守开了门,孙妈便招呼着赵桓往屋里去了。果见得周敬正坐在床头,二人相见,都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苦笑。
      孙妈见他二人这般模样,笑道:“国公还想着让宣义郎走,我却惦记着宣义郎算计了国公一回,难保又第二回。如今这事落到我手上,我也该让国公放心才是。”赵桓道:“还请妈妈指条明路给我两个。”孙妈扭头同赵桓道:“如今这事也好办,昨日官家登基,好些个大臣都加官进爵的,只我们国公不得,如今官家若是愿意补上,官家尽可放心。”
      赵桓见之是这等小事,自然喜欢,满口答应下,又问孙妈道:“不知赐个什么官,什么爵?还请妈妈明说了。”孙妈道:“这也好办,这几日派出去的大臣都在宫里侯旨呢,外头的兵马也没个人带着,官家赐我们国公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再给个总领天下兵马的空名头,其实是官家自己攥着兵马。如此也省得他们的头儿在都城,没个人管他们,让他们瞎想着作乱。”周敬在一旁听了,正要开口,只见孙妈瞪了他一眼,故而也不敢开口了。
      赵桓思索半日,拿不下主意,孙妈又笑道:“官家,当年天下大乱,四分五裂,皆因兵变而起,十数年间逆贼互相攻伐,以致民不聊生。武皇帝应天顺民,席卷八荒,一统江山,方有了如今这太平盛世。武皇帝临崩时曾道:‘凡我大楚,朝廷有乱地方之兵可平,地方有变,朝廷之兵可御,此乃根基。’是也不是?”赵桓点头道:“很是。”孙妈道:“小人敢问官家,如今握着哪的兵了?”赵桓不语。孙妈又道:“如此官家也算是有个倚靠不是?”
      赵桓思索半日,孙妈也在一旁说了半日,赵桓愈是想,便愈觉得有理。便应下了孙妈。又同周敬告了别,便急忙要回去。孙妈跟在后头道:“如今时机不到,官家还须再等等,待国公病好些了便进宫去同官家细细商量。”赵桓谢过孙妈,便往宫里去了。孙妈见赵桓走了,又唤了个小子来,低声交代了事,便让这小子去了。
      且说赵恒正在幽州守着燕云,得了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拆了一看,原是赵隆冬至大节后病重的消息。赵恒得了信儿,便急忙领了几个亲信回临安去。因怕有什么消息漏了,故而特地走了官道,数日下来,将赵隆驾崩,国中无主等事的文书皆拦了下来,心中也有些数。
      这日夜里在平江府吃了饭,又得了一封文书,道大行皇帝遗诏,传位赵桓,赵桓已登基了,诏太皇太后听政。赵恒算了算日子,正是昨日送了出来的。又心道:“果然爹更喜欢二弟,传位予他,明日还要尽早回去贺喜才好。”正要休息,突然见得一个小卒过来道:“王爷,东方瑞将军说有急事要同王爷说呢。”赵恒让请进来。
      不一时,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穿着军装,长得面白且有几分稚气的人喘着气便进来了,赵隆不喜道:“怎么这副模样?”东方瑞缓了缓方道:“我刚和几个弟兄出去打酒,听见有人说,官家改了遗诏,孝宗皇帝原本是要王爷登基的。”赵恒笑道:“村野之谈,不足为信,每每新帝登基,总有这等荒诞不经之语,何必理他。”东方瑞见赵恒如此说,也有几分道理,便告退了。
      第二日清晨,赵恒同几个接着往临安赶去,一路下来,但凡休息,便听得周围百姓细细碎碎的说赵桓矫诏之事。赵恒虽不在乎,只是东方瑞反不安得很。待入了临安,因东方瑞几个不得召见,遂在大内外头的茶馆里候着。赵恒刚进去,一纸诏书便从里头飞了出来,只听宣旨的小卒道:“诏姬力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天下兵马。即日起重整兵马。”东方瑞等人听罢,又想起矫诏之事,皆急得干转,正想回蓟州,哪知里头又将他们几个宣进去了。
      赵恒回了府,又听东方瑞等说了一道,本已信了几分,听得有几个将士非要回去,便睁着个眼,闭着个眼的放了。哪知又过了几日散了朝,东方瑞突然听得几个老太监在转角处嚼舌根。东方瑞听得仔细,又见里头事情大,便连忙赶到赵恒府里报信道:“今日散了朝,我听得几个太监在嚼舌头,说‘官家并未给姬力什么东西,反是叫了沈翰林去,给了样东西。’”赵恒听罢,忙让东方瑞去请沈尹文来。
      不一时,沈尹文就到了,不待沈尹文喘口气,赵恒便道:“孝宗皇帝可给了你东西了?”沈尹文哪里知道是问这个,倒被吓了一跳,一面擦汗一面笑道:“哪里的事,官家不曾给我什么东西,不过问我他浑躺着的那几日宫里有什么大事罢了。”赵恒见状,便知其中必有文章,三两步走到沈尹文面前狠道:“你敢同我起誓不成?倘若有,你却不认,先帝在九泉之下定佑你不得好死,再者你便是死了,又有何面目见先帝去!”
      沈尹文心虚得紧,眼见得赵恒如此,直唬得他连退了几步,方道:“官家当真给了我遗诏,只是那日微臣家去,不知被何人窃了去了。”赵恒忙道:“官家要传给谁?”沈尹文道:“微臣尚来不及看,便被人窃了去了。”说罢,一时间皆不知说什么好。沈尹文思索半日,心道:“如今我也不知孝宗皇帝究竟是什么打算,倘若真有此事,我帮他壮壮胆子,倘若成了,也算是半个功臣不是。倘若不成,与我也并无关系。”遂道:“只是先帝同微臣说了些话,话语中不似要传给侯爷,倒向是要传给王爷的。”
      东方瑞忙道:“当真?”沈尹文道:“千真万确,官家道‘侯爷软弱,反不如王爷刚正些好。’微臣丢了遗诏,代国公又拿了一道出来,不知是否下了两道遗诏。”东方瑞道:“王爷,想必定是姬力那老贼将遗诏偷去了。”赵恒忙道:“不可胡乱猜测。”东方瑞又道:“王爷,倘若当真有两道,沈翰林这道又给人窃了去,王爷先想想,他窃这遗诏做什么?再者说,若不是为了矫诏,而或觉得官家登基如他所愿,为何姬力拿出了一道,此人不将另一道也拿出来。这算是受了先帝的托付,又扶了新帝登基,何等的功劳荣耀,他竟不要,且两封遗诏一齐拿出来,沈翰林又如何分得清是谁拿了他的遗诏?更何况沈翰林失了遗诏,早先不闹,待他拿出来了再闹,谁又信他?故而倘若真有此人,那定是两道遗诏不同,不好再拿出来。倘若他是为了矫诏,先帝一驾崩,他便该将遗诏拿出来,如何反让过了一日的姬力先拿了出来?况且这东西过了时辰便无用了,拿在手上反而要命。他大费周章,难不成只为给自己身上惹一身骚不成?”
      赵恒听罢,思索半日方道:“很是。如此说来想必官家只留了一道,沈翰林那道定是给姬力窃了去了。”东方瑞又道:“王爷再想想,倘若那遗诏上要把王爷改了官家,是难是易?”正说着,可巧赵恒之妻徐芳端了茶进来道:“王爷,外头彭世长将军及几个将军一齐带了些兵来,说要见王爷呢。”赵恒忙让请进来。
      不一时,只见六七人着着甲胄,一手把着刀剑便进来了。彭世长一见赵恒,行了个礼便道:“王爷曾道:‘村野之谈,不足为信’。如今我等眼见得王爷一进宫去官家便立马要同姬力抓着天下兵马。我等虽是武夫,却也知道,必是官家同姬力那老贼暗中合谋,改了孝宗皇帝遗诏,篡了王爷的皇位,又惧王爷兵多将广,故而如此。王爷,官家的兵马虽轻易动不得,兄弟几个却带了自家的亲信来,好歹有两三千人。如今只要王爷下令,兄弟几个立马带人进宫去给他搅个昏天黑地。”
      东方瑞见赵恒不答,又同几个将军一齐劝了半日,说些“官家不仁,王爷何必言义”“数十年来情谊抵不过一个椅子”等言。直劝得赵恒愈想愈恼火,倒像是受了几十年的骗一般,一咬牙,便应了东方瑞等人,又让他们几个皆准备准备去。
      待东方瑞等人出去,赵恒忙唤了徐芳来说:“夫人,想必遗诏必是给二弟及姬力那老贼一同改了。官家于我不仁,不怪我不义。如今就要打到宫里去问个明白,这里危险,你带着云儿往三舅家去躲几日,到时我自然来接你。”徐芳道:“这是什么话,我虽不懂你们的事,却也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王爷,说好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赵恒道:“何苦来,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些收拾了,夜里就要走!”徐芳听罢,说道:“王爷放心,我自有安排。”说罢便走了。赵恒亦安排了亲兵,同诸将士一算,竟凑出有五六千人。待安排妥帖,几人便商议着子正时动手。
      待亥初时,赵恒及数位将军皆在赵恒府上用晚膳,席间赵恒不见徐芳,便只当她已带着儿子走了。哪知休息一阵后,正骑着马要出去,又瞥见徐芳,忙唤了徐芳来道:“如何还在这地方,云儿呢?”徐芳道:“云儿已送走了,王爷就这么一个孩子,妾必要保他无虞才是。”又泣道:“只是王爷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妾如何放得下。是好是歹,妾只在这里等王爷,横竖不必悬着个心,讨个安稳罢了。”赵恒听罢,叹道:“人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夫人放心,无论好歹,本王一定回来。”说罢,扭头便走了。
      赵恒带着几个穿着短衣的亲信及五十员随从,便往大内去了。几人到了东华门,只见大门紧闭,赵恒唤了人来,又递了牌子。看守见是赵恒,又早早得了消息,遂让人开了城门。待城门大开了,只见彭世长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便向一个守卫掷了出去,守卫应声倒地。赵恒府邸同这东华门不过数百步,里头的将士闻变,叫嚷着便杀了出来。哪知守卫皆是没见过世面的,见得这变故,呆的呆,吓的吓,跑的跑,乱作一团。不一时,赵恒数人便占了东华门,千余人叫嚷着一拥而进,呼声动天。
      徐太后在福寿宫听得变故,忙差人去打听,半日方回道:“竟是内城的守将反了,引了一伙流寇进来,如今打下了东华门,正要往皇极殿去呢。”徐太后忙道:“这般厉害?”又怒道:“好个不怕死的东西,传语官家,务必速速平叛。”说罢,便让这人去了。
      赵恒等进了内城良久,见四下无人,又无半点光亮,心中略有不安。哪知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得前军“轰”的一声炸开来,前军当即乱成一团。不一时,四下里竟轰隆隆的都炸开来,一时死伤无数。诸人又听得四面八方皆有喊杀声,当即方寸大乱。
      赵恒自知中计,连忙让撤出去,自己先骑了快马便冲了出去。一时回到府中,却见府门前尽淌着血,一时间只觉头昏脑胀,当即摔下马来。待赵恒一步一踉跄,好容易进了府内,却见徐芳横躺在地上,一身是血,又摔在地上,待赵恒半走半爬到了徐芳边上,抱起徐芳,只见徐芳肚子上一个血窟窿,唇间早没了血色,登时泪如雨下。
      哪知徐芳还有若即若离一口气在,赵恒眼泪劈里啪啦的打在徐芳脸上,便将徐芳唤醒了。徐芳眼见得赵恒,笑道:“我还当真真的见不着你了,如今你来了,我也放心了。”赵恒听说,只觉得肝胆俱裂,喉头似被人压碎了一般,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徐芳又笑道:“你放心,云儿我早让人送……”不待徐芳说完,已咽了气了。
      赵恒眼见得徐芳咽气,又想起被亲兄弟设计,落得这步田地,顿时万念俱灰,便在徐芳边上捡了把剑,也抹脖子去了。可巧东方瑞往外面进来,眼见得这般场景,只觉双腿无力,登时跪坐在赵恒及徐芳面前泣道:“下官无能,请死罪。”赵恒道:“你有什么罪,东方兄弟,我还有事要求你。”东方瑞听说,忙爬过去。赵恒又道:“我有个儿子,名唤霄云,如今已被亡妻送走了,兄弟若遇到他,还请兄弟帮着照料。”说罢,赵恒只觉头晕,随即两眼一黑,再不省人事了。东方瑞见此,哭了一阵,又听得外头有动静,遂连忙逃了。
      赵桓在皇极殿听闻叛乱已平了,忙差王中官去回了徐太后及吴太后,不一时又有人来报说:“那伙流寇不分青红皂白,胡乱伤人,齐王于流寇纠缠半日,终究不敌,身中数箭,而后又给人一刀划了颈子,已薨了。”赵桓听闻,当即呆住,至于如何通报太后,太后如何哭得死去活来,次日如何举办丧事,竟一概不知,只听人摆布罢了。
      又过了几日,徐太后、吴太后及赵恒一同上朝。百官礼毕,徐太后厉声问殿前都指挥使典率、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马素隘、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步缞道:“前几日究竟何事,竟闹到宫里来了?且齐王之事又是如何?”吴太后听闻,难免又伤心起来。三人听罢,面面相觑,良久右金吾卫陶乐方回断断续续道:“不关殿帅、马帅及步帅之事,乃是微臣手下逆贼,不服官家,故而反了。好在官家实在人心所向,逆贼不多,并未出什么大事。”
      不及徐太后开口,吴太后先站出来指着陶乐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成日里往嘴里塞了粪水不成!说的这话没的让人恶心!你底下的人反了,不说自己没用,反说起托官家的福气没出大事来了!官家可没那么大福气,庇荫儿的天底下连个脑后头长反骨的东西都死不了了!”说着,又捂着脸泣道,“可怜我半百的人了,见着自己儿子真真给箭扎得刺猬一般。”徐太后将吴太后拉回来低声道:“痴儿,何必如此?陶将军当真与此事无关,逆贼那日虽死净了,身上的牌子却不差的,你忘了不成?再者他于流寇为伍,无异与虎谋皮,怪不得陶将军。”吴太后又泣道:“到底他底下的人先放了贼人进来,他又失了职了,如何无关!我只和他要命去。”徐太后忙道:“不可胡乱牵连。”又同采萍道:“你扶太后娘娘回宫去,好生照顾着。”采萍“哎”了一声,便搀着吴太后出去了。徐太后遂又让众臣奏事,不提。
      待众臣奏事毕,徐太后道:“沈翰林,前日老身看书,有一事不明,还要同沈翰林请教请教。”沈翰林哪里推脱,忙应下了。徐太后见此,方散朝了。
      徐太后请了沈尹文一道往园子里去,不过问些《诗》、《书》、《礼》等事,沈翰林一一答了,徐太后又问道:“前日老身看《史记》,见楚世家里有一事,老身很是不解,如今还要请教沈翰林。”沈翰林欠身道:“不敢,唯尽心而已。”徐太后道:“先是,庄王即位三年,不出号令,日夜为乐。伍举道:‘有鸟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道:‘三年不蜚,蜚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说罢,伍举便退下了,而后数月间,庄王更为荒诞,苏从入谏,庄王道:‘若不闻令乎?’而苏从道:‘杀身以明君,臣之愿也。’于是庄王罢淫乐,听政,诛数百人,进数百人,任伍举、苏从。老身不知庄王为何如此。”
      此言直听得沈尹文后背汗津津的,听闻徐太后发问,忙道:“想来定是庄王欲为一世明君,故此放纵一时罢了。”徐太后笑道:“老身不以为如此。”沈尹文忙道:“微臣浅见,不过抛砖引玉而已,还请太皇太后赐教。”徐太后道:“前言皆可不看,唯独一事‘诛数百人,进数百人’实在可怪。老身以为,庄王放纵三年,并非享乐,实乃分辨忠良。三年间,何人为阿谀奉承的小人,何人为刚正不阿的忠臣,庄王早看得真真的了。老身以为,此便是‘以静制动’之法。”沈尹文不言。
      徐太后又道:“还有一事,庄王伐浑戎,至洛,于周郊观兵。周王差王孙满犒劳庄王。庄王遂闻周鼎大小轻重。王孙满道……”徐太后思索半日,方笑道:“老了,老身竟也不记得了。不知沈翰林可记得?”
      沈翰林此时早已出了一身汗,又见徐太后有此一问,当即欠身道:“在德不在鼎,娘娘。”徐太后方笑道:“沈翰林细细说来。”沈翰林遂将遗诏遗失及东方瑞、彭世长、赵恒所谋之事一一道来,之于哄骗赵恒一事,自然隐去了。徐太后听罢,叹道:“你原为自保,怪不得你。他所虑不差,只是他不知孝宗皇帝的意思。也太性急了些。”说罢,遂将禁中禁军的兵符摸了出来道:“孝宗皇帝偏爱官家,又患官家不能统御天下,遂将这兵符给了老身。”又疑道:“既如此,恒儿又如何引了一伙流寇进来?且恒儿一旦兵败,这流寇竟一哄而散,横竖只抓了十来人,又皆自尽了,难不成如今之世,流寇也这般卖命了?”
      沈尹文道:“臣实不知,臣不过外人罢了,齐王只请了臣来问话,不曾与臣细说。”徐太后听罢又笑道:“此事不提了,老身听闻沈翰林有经天纬地之才,‘静’了这十数年,不知到‘动’的时候了不曾?”沈尹文忙道:“敢不承命。”二人又说了些话,沈尹文方退下了。而后数日间,唯沈尹文日日得徐太后及秦王召见,不提。
      这日上朝,因赵恒及吴太后道身子不爽,故而只徐太后及秦王到了,待百官礼毕,徐太后笑道:“前日老身暗中派人去了趟台州,可是让老身开了眼界。老身派了人去问老乡,今年田赋几何。老乡道;‘十税其二’老身便不明白了,是朝廷没写了贴出来还是怎的?随后又差人扮成老乡去问,哪知一问,这小小的台州,竟问出了八个转运副使,真真吓了老身一跳。此等职位尚且如此,底下的必定也少不到哪去。想来,台州于都城不过五百里,横竖也算得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无法无天,倘若到了庆州、夏州、河间,岂不是十税其三,十税其四。当官的比不当官的都多了!”
      徐太后见无人回话,又道:“故而前日老身问过沈翰林,沈翰林道:当今天下,课税繁重,冗官遍地。更道出不少颇和老身心意的话来,而后说道:我大楚当今之时,非变法不足以兴。老身及王爷皆深以为然。故而今日第一件的大事,便是加沈翰林参知政事,自今日起实施变法,以兴我大楚。”
      秦王又道:“太皇太后所言不差,十税其二未免太繁,且今年不见大雪,比往年又暖和些,来年收成要好,只怕是难,便是按着常制,十八税一想来百姓家里还是不好过。小王倒是记得,汉之文景,每每令民半出田租,故汉时,原十五税一,时有三十税一,轻徭薄赋,故而有文景之治,如今灾像已现,我大楚何不同汉之文景一般,半明年之赋,更可劝民农桑,何乐而不为?”徐太后笑道:“很是。”
      徐太后又道:“老身前日看《老子》里有一言说得很是‘为无为,则无不治’。我大楚自悼宗皇帝时,国力渐衰,如今夷狄连年侵扰,老身以为,于外,当和夷狄,于内,当休养生息。孝宗皇帝在时,虽然一直如此,却不见得起色。如今一切照着老样子办,只是该整顿的,老身定不放过。”说罢,百官又奏了几件事方散了。
      姬力在底下听得很是不喜,只是尚不曾规划好,便想着散了朝回去再做计较。好容易散了朝,姬力急忙忙便回府里去了。姬力一进府,见刘管家正在外头接他,便差刘管家去叫孙妈,让两人一齐到书房来。刘管家“欸”了一声便去了。
      不一时刘管家及孙妈便进来了,孙妈一见姬力便问:“出什么事了?可是官家又弄出事情来了?”姬力道:“是他倒好了。今日上朝,太皇太后、秦王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说是要休养生息,你二人也知道,如今我大楚一旦过了河,还有什么!河北竟算是半个狄人的地方了。厉皇帝、平皇帝也不说管管,只让我为他赵家操心。几十年来幸苦,才算保下来这江山。好歹说出去,河北还算得上是我大楚的地方不是。如今太皇太后不说把狄人逐出去,倒想着把朝廷里的官先逐出去。外和夷狄,内整国政。还道出不少俭省的法子,想来第一项非裁了兵去不可。不需几时,莫说河北,哪怕江北,早晚给狄人占了去。可怜我几十年心血这就要白费了。”刘管家道:“她在深宫里,于家国大事上糊涂些也是应该,只是如此一来,河北真真是白送的,想来太皇太后还不至于糊涂至此罢?况且还有秦王协理,太皇太后倒还罢了,只是秦王如何想得出这等馊主意?”孙妈笑道:“岂止馊主意,简直放屁!”又道:“国公,不知太皇太后愿不愿让国公总理这北拒夷狄的事?”姬力道:“想来是难的,太皇太后一定要轻徭薄赋,这兵戈一起,还不弄得民不聊生的。”一时三人无话,良久,刘管家方道:“国公,我有个主意,先是,汉、魏之时及南北朝、隋唐,皆有制度,是为屯田,倘若国公在外领兵屯田,不伤及百姓根本,太皇太后兴许应了呢。”
      孙妈笑道:“欸哟哟,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屯田,说予我听听。”姬力道:“战时为兵,休战时为农。便是屯田了。”孙妈皱眉道:“我当什么呢,用这法子,人家打不过来倒好,倘若打得来来回回的,今儿在这下了种,明儿又给人一把火烧了,回头只怕吃的还没种的多。”一语说得三人都笑了起来。孙妈又道:“只是,倘若换成两班,或一月一轮,或两月一轮,或三月一轮,一班守城去,另一班便走远些种地去,如此交替,也不至好容易种出庄家来,又给人一锅端了。再者,又不至同打仗的地方太近,倘若狄人非要来捣这庄稼,孤军深入的,定是有去无回。我一亩地里的庄稼换他十个人头,想来也赚了。”说罢,孙妈又笑起来道:“我想着,如今太皇太后及秦王两个在宫里,国公不好施展,倘若拖了这个美差,一来去外头躲两天,二来也好静观其变不是。”姬力也笑道:“孙妈这法子虽好,只是如此一来要的人便多些,只怕太皇太后更不允了。也罢,如今好歹有个计较,我这就进宫问去。”
      不一时,姬力到了福寿宫,见秦王及吴太后也在,遂先后行了礼。吴太后又让姬力坐下,姬力告了坐,方同徐太后道:“近日臣听闻夷狄猖獗更甚往常,不知娘娘有何打算?”徐太后便同秦王笑道:“方才老身自以为说得很是清楚,如今看来国公还有几分糊涂。”秦王笑道:“当年赵普曾上书太宗皇帝,其中所言,想来国公忘了。”姬力道:“还请王爷赐教。”秦王道:“其中一言,太宗皇帝深以为然,如今娘娘及小王亦深以为然。‘中国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且不过百年后,岳将军亦道‘臣窃惟内寇不除,何以攘外;近郊多垒,何以服远。’。如今朝廷之祸最甚,国公以为是也不是?”姬力听罢,也不搭理,道:“臣请屯田。”
      吴太后道:“屯田?如今百姓还经得起你折腾不成?”姬力道:“无需百姓出力,臣只消三十万人马,于河北屯田。且只消朝廷一年钱粮。”徐太后笑道:“好轻巧!要领三十万人出去,玩儿似的,你若要去,横竖老身只拿得出十万,到地方了,你大可自己想办法,招兵买马的老身都不管,只是边疆苦寒,老身实在不忍将士在外头受一辈子苦,每三年老身便要换一批年纪大的人回来。你若应了,便随你去。”姬力听了大喜,忙谢了恩。秦王又笑道:“小王还琢磨着一事,国公同狄人纠缠十数年,想必深知狄人软肋,老夫想着,派两三个人当个什么监军使,同国公一块去,也好学学。”姬力虽不喜,到底不好驳了秦王的面子,遂也应下了。
      待姬力出去,徐太后同秦王笑道:“王爷所言果然不差。”秦王亦笑道:“娘娘设计得好才是。如今既把他弄了出去,又不是你我贬的他,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还能靠他守着河北,又不吃朝廷银两。实在是数不尽的好处。”吴太后道:“这等忠勇,实在难得。”徐太后听罢,先瞥了吴太后一眼,又议了些节俭钱粮的法子,三人方散了。
      次日一早,姬力封了河北宣抚使,休整几日,北上往太原去了。
      且说赵桓自那日得了信儿,说赵恒薨了,数日不曾缓过来。待这日王中官唤他起来上朝,赵桓方想起来周敬还不知怎样了,便急忙要往姬力府上去,只道自己身子不爽便推了去。待王中官出去,赵桓便急忙换了衣服出宫去了。好容易到了姬力府上,一问方知道周敬早回去了,赵桓谢过刘管家后,便连忙往周敬府里去了。
      赵桓见了周敬,二人先是抱着哭了一场,好容易缓过来,赵桓先道:“你既回来了,我两个也不必怕他,如今除了大内禁军及秦王的兵马,天底下的兵马都握在我手上,不怕和姬力撕破了脸!”周敬叹道:“他原吃过一次亏,若无十足把握,如何肯放了我去?”周敬见赵桓不解,又道:“那日那恶婆子来放我时,同我说了,杀齐王的逆贼不是别的,正是从你手上发出去的兵。”
      赵桓大吃一惊,良久方道:“竟有此事?我实不知!”周敬又道:“我也纳闷呢,你断断不至于如此。便问那恶婆子,那恶婆子道:‘我们国公真真发不出兵的,只是官家不管事,那日打了发兵的大印及兵符后,便先用它下了令了。还说倘若你想要姬力那老贼的命,她便将你发兵的诏书呈到宫里去。’”赵桓听罢怒道:“当真是无法无天!真我就杀不得他不成?把那日送了大印兵符的人拿了来,我要问他。”周敬叹道:“你想得到,偏生这老贼想不到不成?我早差了人去问了,哪知那夜里,凡与此事有关的二三人皆死绝了。朝廷也都定了案了,都说是死于兵乱。”
      赵桓听罢忙道:“还有别的路子不成?”周敬不语。良久赵桓方道:“既如此,和他拼了,大不了溅那老贼一身血去!”周敬笑道:“你是溅了他一身血了,只怕那时太后娘娘也活不成了,兄弟两个为了一身衣裳争个你死我活,倘若太后娘娘知道了,可了不得。”赵桓思索半日,叹道:“难不成便饶了他不成?”周敬道:“你只做好你的官家,还怕没有来日?再者说了,那老贼四五十的人了,你我尚不及而立之年,还怕熬不过他不成?”赵桓听罢苦笑道:“是这话。”赵桓又想起一事来,因笑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