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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二哥。”尹泠喃喃说着,没发出声音。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明明尹治是她一母所出的亲哥哥,可为什么每次送给尹沁的东西都那么精巧美丽,而送给自己的总是一些街市上最普通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连她的生辰也忘了,只在平日里送尹沁的时候随便给自己买一个。

      每次只要娘亲一见到他,那目光中就永远没有自己,他们分明也只见过每几次面。他哥也唤大夫人为“母亲”,叫刘氏也只是象征性地叫一声“娘”。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永远都要被她的嫡出姐姐欺压,连她身边的丫鬟自己也需得敬上几分;她不明白,为何娘亲冬日里往往都要心疼儿子是否冷着了,也未瞧见她还穿着薄衫;她不明白,明明错的不是她,为何旁人都笑她、怨她、瞧不起她。

      还好,她有珉之。

      他身份尊贵,性子也和善,还从未嫌弃过自己的身份,喜欢自己。

      她与珉之相识还是在那次被尹沁欺负。

      那日她在书斋习字,往日里从未瞧过半本书,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尹沁竟也进来了,她不理这个蛮横的姐姐,便收拾了纸笔,准备离开。

      尹沁自己不识字,还要嘲别人,就问她习得是什么字,她不想与之争辩,便说了。

      却没想到这姐姐像只疯狗一样,咬着她不放,非要让她拿出来看一眼。

      她便展开那笔墨,写的是《齐桓公伐楚》,尹沁半个字也识,瞧见密密麻麻的东西也不没个兴趣,就随便展了一展,没想到广袖蹭到了砚台,又划到了宣纸上。

      都是金钗之年,心气也足,尹沁端着身份不道歉,尹泠瞧她此番又是来作弄自己,把那笔墨一卷,憋着眼泪跑开了。

      守门的可巧不在,婆子也没跟着,尹泠跑出了偏门,外头便是通往马行街的小道。

      尹泠正犹豫着回去,就听到一声“喂”。

      正直晚春,满城落花里头掺了个蓝衣少年,只一眼,外头也亮了。

      亮了一瞬,又渐渐灭下去。尹泠攥着纸,不想叫他看到自己,也不想走,只能低着头,足尖对着足尖。

      “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那少年声音也是澄净的。

      “……”尹泠怯了半响,不说一个字。

      “你莫哭了。”说完便给丢了个帕子给她。

      一点也不贴心,单是扔到她肩上,那帕子料子滑溜,尹泠忙接了。

      那少年看他手里拿的纸上有字迹,问道:“那是什么?”

      “我临的字。”尹泠闷闷道。

      “能让我瞧瞧吗?”少年好奇。

      尹泠把那宣纸递给他,上面遮了不少印子,那少年慢慢打开了。

      “随便写的,不是什么好字。”尹泠看他还认真瞧那些东西,不免有些羞赫,忙解释着。

      那少年细细端详了一番,点评道:“字很不错,可惜上头多了一道黑印。”

      尹泠听罢这话,更觉委屈:“我姐姐划上去的。”

      那少年咂摸咂摸嘴:“你姐姐这般不小心。”

      眼瞅着尹泠又要哭了,忙接上:“你这上头都写了‘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尹泠这才瞧见这《齐桓公伐楚》里头恰好是这一出,也破涕为笑,用丝帕抹了眼泪之后,才发觉不是自己的东西,上面熏的香也是平日里没闻过的,她顿时红了脸,耳朵也是烫烫的,攥着也不是,还给他更不是。

      像是猜到了她的纠结,少年说:“你且用着就是了。”

      正说着,似乎是小厮之类的人来唤少年回去,眼看着他要走,尹泠忙说:“我是这家的二姑娘,你是谁?”

      “我叫珉之。”少年回头粲然一笑。

      “下回你要是来,便在那边墙那里唤我,我还你帕子。”尹泠指着南边那墙。

      少年抬了眉毛:“好的,过不了几日我便来。”

      说罢就出了小道,进了马行街。

      唤作珉之的少年果然说话算话,尹泠日日在梅园里头转悠,晚春青梅也露了头,尹泠瞧着上头的梅子,瞧见外头的喜鹊“倏忽”一下飞到天上去了。

      外头果然有人,是珉之在小声唤她。

      怎么出去又是一个问题,她往上望去,瞧着梅子树倒也挺拔,上面还有很多分支,便横了心,直接爬了上去。

      因为是梅园,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南墙倒也不算高,尹泠攀了几个树枝倒也上去了。

      “珉之!”尹泠压低了声音,。

      听到上头的声音,珉之抬眸,便瞧着密密麻麻的圆叶子树里头露了个小脑袋,额前还挂了支小青梅,眉眼也弯了。

      “你怎么上去了!”珉之又惊又喜。

      “外头守卫管着,我要是出去,他们要唤婆子来呢。”尹泠眼睛亮晶晶的,小声答着。

      珉之挽着袖子想翻墙过来,怕守卫听见动静,功夫也不到家,便说:“赶明儿我学了功夫,我翻了墙来找你。”

      “好,哎!还你帕子。”尹泠举了帕子准备丢给他。

      珉之想送给她,但帕子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怕唐突了她。正纠结呢,听见守卫过来了,忙说:“来人了,我先走了,下回见!”

      一溜烟,又没了人影儿。

      可惜尹泠挂在树上,半响也不敢下来,后来终于爬了下来,发髻也散了,裙裳也破了,好不凌乱。

      没过多久,珉之就学了翻墙,尹泠瞧着长钩一挂,紧了紧腰上的麻绳,全身力气往胳膊上一揪,就爬到了墙头。

      短短几日,手上就磨了水泡,结了茧。

      想到这儿,尹泠摸索着坠子上的纹路,勾唇笑了。

      ——

      指尖略过大红喜袍,金线织的凤,银线描的云,只瞧着眼前一篇氤氲,“啪”一滴豆大的眼泪落到上头,溅成一朵暗色的花。

      昨个才及笄,今天李锦记便把嫁衣送了过来,瞧着好些日子没见的李掌柜,尹沁心中没个响动,再不惦念着时兴的料子,新出的花样了。

      尹沁擦了眼泪,按捺住心中的苦楚,瞧着同样泫然欲泣的小莲,静静坐下来,拿着一只白玉杯细瞅着上头的勾画。

      “小莲,你来珠楼有多少时日了?”尹沁问。

      听着尹沁这话,小莲一愣:“小莲七岁就跟着嬷嬷来了,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尹沁叫小莲坐了,细细打量着她:“小莲这么些年了,我待你如何?”

      “小姐你待我自是极好的,我自小就侍奉小姐左右,小姐就是当即叫我死了,我也绝无半句怨言。”小莲一脸赤诚。

      虽然这尹沁平日里嚣张跋扈,对仆人们也是呼来喝去,半点不把别人当人,但对于小莲自小一起长大的小莲,却没有薄过半分。

      平日里吃的、用的、赏的从没缺过,这点尹沁还是很有自信的。

      尹沁把小莲拉近,说:“小莲,我不想嫁人,这你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是觉着朱子黎是庶出的,配不上我。可看到嫁衣我才发觉,我不是瞧不上朱子黎,我是根本不想嫁人。”尹沁攥着小莲的手,激动道:“我才十四岁,就算嫁人也想寻着个知心人,而不是叫我父亲摆布。”

      小莲蹙了眉:“可小姐现下这一切都是尹宰相和夫人的……”

      抛不下荣华富贵,还想要知心爱人,哪能事事都如愿呢?

      尹沁悲哀极了:“我就是不嫁,你能不能帮帮我,把尹泠绑了,让她嫁。”

      “小姐,这个使不得!小姐想寻个知心人,也不能踩着二小姐垫脚啊。”小莲只觉荒唐。

      尹沁一头爬到桌上流泪:“她也是吃着宰相府的,喝着宰相府的,为什么现下净让我一个人牺牲了!”

      “她在梅园子里头私会男人,我要去告诉父亲母亲!”尹沁越想越气,小莲一听这话,也慌了神,尹府二小姐私会男人?这要是说了出去,不单单是二小姐做不了人,就连尹府也要受人指指点点。

      小莲忙拉了尹沁,说:“小姐莫慌,你要是信得过奴婢,奴婢给您出出主意。”

      尹沁就把前些日子在梅园瞧见尹泠的事说与小莲,小莲只觉心惊,事情关系着皇族,并不是她二人能解决的。

      况且宫里和外头规矩自是不同,小莲也没个注意,只好先稳住尹沁,再作打算。

      “二小姐能若真能和皇子结了姻缘,于咱们宰相府,倒是有益。”小莲说。

      尹沁不服气:“宫里皇子众多,谁知道那个皇子是不是受宠,就算受宠,又能怎样?”

      谁能当上皇帝还不一定呢。

      “就算那皇子不受宠,至少宰相府又与宫里连起来了,走动得多了,自然就亲近了。”小莲又道。

      尹沁不置可否。

      “总之,二小姐与那皇子的事,还是让二小姐自己来定夺,小姐莫要去搅那浑水了。”

      “那她日后得了势,欺负我怎么办?”尹沁还是忧着心。

      小莲这才笑道:“小姐放心好了,夫人待姨娘亲厚,也从未薄过二小姐什么,至于小姐往日跟二小姐不和,那只是拌嘴罢了,二小姐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到净给她说好话了。”尹沁嘟囔。

      何止是拌嘴,尹泠都往脖子上招呼了,这分明是仇敌啊。但尹沁也没与小莲说这些,仅是瞧着那些嫁衣,悲戚万分。

      ——

      齐珉之回到殿里,心像是被猎兽撕扯着,袖中的密信像是一泼滚水,烫得他浑身痉挛。

      那是尹泠写给他,里头是尹府宰相这几年贪赃的清单。不久前,他再次去找尹泠,尹泠与他哭诉自己姐姐的种种恶行,居然要绑了她嫁与旁人!

      恶火陡然窜上他心头,于是他问尹泠能否找了尹宰相平日里经手的各项事务的记录,想瞧着能不能找了破绽,参尹宰相一笔,让大小姐的婚事暂且中断了。

      尹泠二话不说,立刻去了父亲的书房,因着是二小姐过去,小厮也没有防备,竟轻而易举拿了那记录,毫无防备地交给了他。

      齐珉之瞧着她眼中的期待,羞得不能自已。

      他不仅要参宰相一笔,他要毁了宰相。宰相架在三司头上,是前朝的续下来的旧规矩,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哪个皇帝能忍得了自己的权力分了别人一半?

      虽然这些年各项条令的实行,早就把宰相架空了,只差废了宰相这临门一脚,可惜尹闻是个谨慎的,平日里从不去花街柳巷,酒桌饭局更是碰也不碰,端的叫一个清廉。可是戏做得再好,终究还是戏。做得久了,没个人监着,尹闻自己也有些大意,叫自己的亲闺女拿住了把柄。

      要是把这东西放到奏折里,自己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因着母妃地位低下,自己也不受重视。到时候,坐上那人一定会看到自己,说不定,还能因此与他的哥哥们争个高下。

      可尹府落败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尹泠怕是也……

      “啪!”他一把挥了桌上的奏折,心脏跳的飞快。

      “哟,六皇子您这是发什么疯呢。”外头守夜的太监听见响声,也不进来,扯了尖细的嗓子喊着。

      心中的恨意陡然被打翻,齐珉之沉着脸,缓缓捡起地上的奏折,烛火斜着照在脸上,一半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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