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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异香 ...

  •   归辰话音未落,帝月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如同滋生于暗夜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入了黑夜。
      “操,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荒郊野岭了?!”
      归辰简直不敢置信,他们大名鼎鼎的黄泉之域帝氏一族居然这么没有家教修养?
      “呸。”
      归辰揉了揉还在钝痛的后脑勺,心里盘算着今晚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把帝月糊弄走了。有那么一摔,帝月大约不会再怀疑自己赋有神力。
      他站起身四处找路下山,身后的一片漆黑之中,几道鬼影混着薄雾潜行于归辰身边,离他越来越近,道道黑影在黑夜中编织成一张牢笼,随时会发力将他束捕。
      “大哥,是他没错,那个修仙的走了,只剩他了。”
      几道黑影打着暗号交流。
      “你确定他只是个普通人?”
      “我亲眼见他刚刚差点摔死,就是个软包,看他穿着矜贵,定能捞到不少钱。”
      “好,那就上——”
      “上|谁啊?”
      归辰突然出现在其中一个黑影身后,顺势搭上他的肩膀,“我的地盘也敢当山贼,活得不耐烦了?”
      他早听人和李胤李掌门举报说这一代有一伙儿山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没想到今天让他给遇到了。
      “抓住他!”
      黑影反手挣脱开归辰,几道剑光映照冷冽月色,悉数朝归辰砍去。
      “划破我的衣服你们可赔不起。”
      归辰躲过剑影重重,遮月的乌云缓缓游弋,月色下涌,山林之中几人的身影皆被照亮。
      随着月华一齐明亮起来的是归辰一双极好看的眼。
      “啊,大、大哥,我认得他,他好像是李家的那个养子?你们闻到了吗…有香味!”
      一人吓得拿不稳刀剑,“还、还绑他吗?毕竟是李家啊……”
      “是他最好,谁不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我看他就是李胤给她大儿子养的童养媳,他们李家没钱,那暗香坊总有钱吧?给我上!”
      “童养媳?”
      归辰一愣,想知道他有没有听错。
      “对,童养媳!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快把他绑了!”
      这送死的又跟他重复一遍,随着为首的人一挥手,暗夜中突然有四五把利刃齐齐捅向归辰,这伙山贼配合极好,几乎封住了他所有能逃脱的路线。
      然而剑光翩翩,唯独不见血气。
      “想看花瓶一拳把你们的脸砸烂吗?”
      归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剑阵外,他拍了那山贼头子一把,蹭过他手上的短剑,在自己指间划了道口子。
      “给你们个机会,现在就滚,不然等见了我的血光可就走不了了。”
      猩红滚烫的血液顺着他指间滴落,归辰皱起眉头,他对疼痛十分敏感,只是一道小口子就疼得他直嘶。
      “大哥?怎么办,好像有点邪乎。”
      有的小贼已经双腿发软。
      面前的归辰轻轻舔舐着指尖的伤口,一对耀若铜金的金眸像是覆了一层薄雪的火焰,像是生于月色的妖魔。
      “不不不不能怕,他定是唬人的,给我按住他!”
      几个山贼一咬牙,朝归辰冲过去,归辰一动不动,眼看就要被掐住脖子,率先碰到归辰的那人却发出一声悲戚的惨叫,惊起半山的休鸟。
      他明明碰到了归辰,可抓到手的却是一层黏腻滚烫的血潮,那血液长了倒刺,刺得他整个手臂像被扔入了沸水般疼不可耐。
      “这是什么东西!”
      山贼们的脚下亦被滚烫的血色藤蔓缠绕,站在他们中间的归辰冷漠地看着他们挣扎,此刻他脸上的明朗早已变成冰冷的阴霾。
      “自然是好东西。”
      归辰抬手,山贼们脚下的血藤蔓蜿蜒归一,拧成一条几不可见的血色细线,连接着他指尖那道伤口凝出的鲜血。
      随着他话音落下,道道血色藤蔓像夺命的毒蛇一般舞动起来,猩红残忍地缠绕住每一个山贼,一眨眼的功夫将他们悉数绞杀。
      早已覆灭的驭血之术,在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养子身上再度出现。
      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后,归辰抖了抖外衣,发现上面沾了几道鲜艳的血迹,他皱着眉脱掉外衣,随手扔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后悔救帝月,因为他当时以为帝月不过是一个普通孩童。
      更因为他为了救帝月,当他面动用了驭血之术。
      曾经一统天下的驭血之术,一旦暴露,必将引起轩然大波,他归辰肯定会被曾经覆灭混沌王朝的各方势力想尽方法弄死,更要命的是黄泉之域无疑就是其中重要的一柱。
      “龙。”
      归辰敲了敲一旁粗糙的树干,轻声唤道。
      四周渐渐出现一片黑雾腾腾,汇聚成一条似有若无的游龙在低空盘旋。
      归辰没有神器,但与他伴生的是一只神秘黑龙,比起神兽,这只黑龙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归辰指了指地面上那一摊血迹斑斑的尸体骨肉,“把他们处理了,别留痕迹。”
      “你又动用驭血之术,真不怕被那帝月发现端倪?”
      黑龙低吟出人类的声音,喑哑中沉淀着沧桑。
      “那小王八蛋早走了,你处理好他就不会发现。”
      归辰摊摊手,眉目间哪里还有人前的爽朗,分明全是乖张冷漠。
      游龙重重地叹息,盘旋一阵,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和归辰一样的金色的瞳仁里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深邃而冰冷。
      “当初若是听我的不去救那个帝月,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
      归辰耸了耸肩,“见死不救非好汉。今天已经把他打发走了,我觉得他不会再来了。”
      “他可不是个简单的帝家小儿。”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滚去干活去。”
      归辰不耐烦地催促道。
      黑色的游龙不再发出声音,在低空缓缓游动,吸食掉地上的尸堆和血迹。
      归辰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几个月前他救下帝月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他或许真的不该救他。

      那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
      黄泉帝家的兄弟之争已经不是秘密,这一代的帝贠天资卓越,且极其心狠手辣,两年之内杀光了自己的兄弟,除了那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帝月。
      帝月性格孤僻冷淡,身上得有怪病,多少年来一直维持着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天到晚不是闷在自己房里就是在灶前做糕点,总之没个正经,帝贠一开始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可帝氏这一代还有一个女娇娥。
      她天赋异禀,修为深厚,性情端重大器,心怀天下,在她的兄弟之中脱颖而出,颇有要开创黄泉第一位女帝的势头。
      女孩名为帝禾,因其作作生芒,成为帝贠的眼中钉。
      而帝禾不知为何一直关注着帝月,或许怪帝月天生长得无辜,讨女子欢心,帝禾一直对帝月关心有加,久而久之,成为黄泉之域中唯一能和帝月说上一两句话的人。
      帝贠担心帝月联合帝禾一起对付自己,不顾帝月的说法,义无反顾地要除掉帝月。
      查了好几年,帝贠终于查清楚了帝月身上的怪症。
      那老医师这样和帝贠形容:
      “他容易陷入沉睡,沉睡时停止生长,睡欲不可控制,且什么时候醒来全看造化。”
      帝贠听后咂舌,幽幽问道,“如果他睡着了,是不是就算山崩地裂也醒不了?”
      老医生点了点头,帝贠从那时起便开始观察帝月每次陷入沉睡会藏在何处,日积月累,终于让他找到了破绽。
      于是传闻中诡异莫测的少年帝月睡足了觉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像是被雷给劈焦了的黑土地上,全部视线都被面前怪物的血盆大口给填满。
      ——魔兽。
      在上古时期魔兽横八六合,直到混沌李氏一统天下时举天下之力在人类聚居地外修筑了御兽结界,人类才免受魔兽威胁。
      御兽结界坚不可摧,不可能有魔兽能不动声色地闯入人类生活的地方。
      那怪物通身漆黑,巨大无比,脊背上雷光四溢,双目如同铃铛,凶神恶煞,一口朝帝月咬去。
      帝月脑子里还回荡着疑惑,身体本能地先行动了起来。
      他一掌拍地腾跃而起,另一手召唤神器朝那魔种脸上杀去,速度过快,甚至没看清他的神器是什么,就见那魔物瞎了一只眼,嗷呜嗷呜淌着血。
      帝月翻身腾起,认出这是黄泉之域才有的黑色土壤。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之前明明是在自己房里睡觉……看来是有人趁他长睡不醒的时候将他悄悄挪移到了这九死一生的境地。
      帝月微微皱眉,这是帝贠的惯用手段。
      刚刚那受了伤的雷光魔物低头发出嗷呜嗷呜的呜咽声,低沉的兽吼声中夹杂着糜烂的血腥味。
      帝月手指微微聚拢,光芒汇聚,隐隐显出神器的模样。
      一人一兽静静对峙,都不敢妄动。
      周围是一片荒无人迹的土原,帝月不解,若是帝贠趁他熟睡之时将他送到了这怪物周围,理应会和那怪物一起将自己迅速赶尽杀绝,可周边一片寂静,除了这只怪兽仿佛再无其他生命。
      “嗷——”
      天际边突然传来一声凶戾的嚎叫声,帝月面前那魔物微微战栗,转瞬间犹如猛兽突然觉醒般,身上雷光炸裂,不要命般地朝帝月冲来。
      帝月抬起手来,衣袖阻挡住扑面而来的刺眼雷光,他挥动自己的神器抵挡住雷兽的爪子,被抵得向后连退好几步,眼看就要被那雷兽踩入土里。
      帝月负手一撤,霎时间数道风芒从他衣袖间翩然划过,无声无息地将雷兽切得四分五裂。
      雷兽落地的瞬间化作灰烬,帝月抬眼,眸光有一瞬颤抖。
      原来如此。
      刚刚那只不过是只打头的弱兽。
      怪不得帝贠把他丢入这里就不见了踪迹,面前足足上百只强壮的雷兽黑压压地朝帝月身边涌来,若是帝贠本人也出现在这里,恐怕会和帝月一起瞬间被撕成碎片。
      这他能打得过么……帝月心下一沉,帝贠何处寻来的这种本事?赤金鞭,黑雷兽,到底是什么势力在背后支持帝贠?
      片刻思绪之间,那些暴戾无比的雷兽已经奔腾到眼前,身上的雷光如同光山压眼,直贯天际,吵得帝月耳边只剩下一阵轰鸣。
      帝月并不怕死,甚至已经厌倦活着。
      在考虑到底是放手一死还是再挣扎一番的时候,突飞而至的雷鸣切开风芒,闪现到了帝月眼前,生前漫长却无趣的回忆在他眼前渐渐显现。
      帝月冷冷看着自己的走马灯从色彩鲜明渐渐到黑白混乱,最终陈旧腐烂。
      虽不是条好命,但走到尽头也未尝不是解脱。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从天而降的一道清亮骂声活活剪断了他的走马灯。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异香,温柔缠绵的香气似夜晚映了破碎月色的海,波光粼粼,甜意撩人。
      像打开了被尘封在琥珀之中的一瓣白梨,将帝月腐烂陈旧的生命染上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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