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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吞天 ...

  •   器修界每个人的器都大不相同,与凡身同生的神器更是千奇百怪,因人而异,古往今来从未重复,除了这对噬魂珠,像是传承般总是伴生于命中注定不凡之人身旁,或是翻手覆雨的邪魔,或是力挽狂澜的正道。
      噬魂珠算是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神物,记载的大多只是只言片语不清不楚的描述,总而言之就是奇之怪之,至强则亡。
      不知何种原因,这神器百年前随着上一位主人仙逝就再未出现过,如今已经变成了传说,读书读得少的甚至没听说过。
      没想到在这帝月手里……归辰微微皱眉。
      在归辰发愣的瞬间,局势突变,吞天巨蟒突然合上嘴,庞大的身躯微微一颤,烈焰火光如破冰山泉滔天涌来,霎时天翻地覆,帝月的身影犹如一叶薄纸猛然被那火焰吞噬。
      “臭小子!”
      归辰真的是被那怪兽丑到了,心里本能地抗拒,但眼看着帝月整个人已经被巨蟒连着烈焰吞进去了,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尽给我找麻烦。”
      咬了咬牙,归辰还是冲了上去,顺着那邪风一齐被卷进了巨蟒的腹中。
      一阵大到刮得人脸疼的阴风过后,归辰身边用来护体的血障已经被吹得七零八碎,最后还算是勉勉强强没有用脸着陆。
      四周一片苍茫,入眼的只有没有边际的混乱,脚下也是一片废墟,连眼眸都被四面八方的混乱倒映得阴暗。
      定睛一看,归辰毒辣肮脏的咒骂声响彻天际。
      他原地摔了个狗啃泥,根本没进那巨蟒肚子。
      面前还是刚刚那片地儿,不仅如此,那巨蟒也消失无踪,只有不远处的帝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把帝月扶起来查看,归辰才发现他嘴唇乌青,光洁如皎月的脸庞上盘桓着一条缁黑色的蛇形刺青。
      闭着眼的帝月不再因眼眸中的深沉肃杀而显得捉摸不透,睫羽覆在眼下随着呼吸如蝶翼轻颤,像是一尊精心雕刻而成的玉面神罗,墨玉润珠。
      “唔……”
      帝月难受地小声呢喃,紧紧皱起眉头。归辰才恍然回过神来,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种要紧关头要是因为醉心于别人的美颜耽误了事儿得多丢人啊。
      他一手揽着帝月的肩膀将他扶起,细细看查看他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帝月脸上突然出现的刺青怎么看怎么像刚刚那恶心的巨蟒,可现在这到底是巨蟒吞噬了帝月,还是帝月反吃了它?
      为了看清楚,归辰凑得很近,帝月急促的呼吸铺洒在他脸上,冰凉如玉的人难得会有这般温暖炽热的气息,归辰几次闭上眼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因为嫉妒人家的美貌就四下悸动乱了心神……
      做好心理建设,归辰再度睁开眼,却“哇”得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帝月给扔了出去。
      “咳咳、呕——”
      帝月被他一摔,差点没呕出血来,眉头皱得更紧。
      归辰捂着心脏喘息,他并非有意将帝月扔出去,只是刚刚一睁眼,过去所有岁月里他所经历的黑暗或恐惧全都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帝月脸上的刺青像活了一样跳出来,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那蛇口中露出的诡异笑颜如索命梦魇。
      是幻术。
      心下一沉,他重新搂过帝月,恐怕那魇兽完全侵蚀了帝月的精神,帝月此时正陷身于一片森罗幻境,唯有被恐惧吞噬的结局。
      “你家这什么东西心思尽用在害人上,我早晚亲手扒了他的狗皮。”
      幻术并非修仙者通过器修能够掌控,除了古籍记载的神话,只有稀少的上古魔兽才会拥有这样的力量,纵使帝贠再聪明狡诈,也绝不是他能弄到的力量,恐怕帝贠背后有更深的泥潭,想要借他们的兄弟相斗将黄泉拉入暗流。
      归辰咬破手指在帝月身下开始画写符文,复杂古老的咒印被猩红的血色衬得格外刺眼,歪歪扭扭地画完了符咒,他在帝月额上点下一点,默念了一声。
      “开!”
      这些以血画符的方法模糊地存在于归辰脑子里,是他无数次心惊胆战地偷学古籍经卷,悄悄研究旁人看不懂的碑字积累而来的,到底行不行得通,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儿。
      “我帮你到此,剩下的只能看我们造化。”

      帝月被扑面而来的一股烈火席卷,闭上眼再睁眼后,只能看见一片苍茫的冰原。雪域上狂风呼啸,暴雪连天,他分明刚刚来到这个地方,肩膀上却已经落满了沉甸甸的雪。
      “……”
      帝月准备说点什么,但身边又没有人听,他可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和归辰见面不过是他孤独寂寥的肮脏生命中短暂的意外。帝月叹了口气,适应孤身一人的状态。
      他心里略微有疑,刚刚被吸进来之前不知为何似乎看到了归辰的残影。
      这时,面前缓缓有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涌过来,帝月屏住呼吸眯着眼睛查看,待到看清楚的时候,倒吸了他人生的第一口带着惧意的凉气。
      黑色云雾中有两人并肩走来,其中一人身着华服,岁月沧桑成就了他更加逸群风俊的面孔。
      他见了帝月,严肃的面庞上难得有了笑意。
      “以后这位小公子就是你的师父了,你跟着他好好修行,将来好为黄泉带来四海升平。”
      是父亲。
      帝月看着面前轮廓分明,细节模糊的人影,他早已忘却了百年前身边人的模样,甚至父亲母亲的面庞都记不清了。
      另一人悠悠走上前来,声音清亮。
      帝月整个人不可控制地绷紧,胸腔深处仿佛早已冰冷的心脏又重新开始抽动。
      “以后你就要跟着我游历百川,弃贵习修啦,肯定会吃很多苦头,不过我很强的,一定能护你周全。”
      那人迄今为止是帝月记忆中唯一不会褪色的一道光影,一道沟壑。
      遗世而独立,瑰丽世无双,他那如夏夜昙花般的师父。
      帝月没有说话,但他感受的到太阳穴、胸口甚至手腕上的血骨都在沸腾膨胀,有一股热气卡在嗓子——他在慌张、在害怕。
      下一秒,面前本笑容温和的父亲突然变得狰狞,那位尊贵无上、站在黄泉之巅的男人如疯魔了一般向帝月扑来。
      “你这逆子!祸害!你、咳咳咳……丢人现眼!”
      他一口血喷溅在帝月脸上,帝月想闭眼,想撇过眼,不忍看见他的父亲成这般狼狈模样,可他动弹不得。
      光影重重,眼前的景象和被血水浸泡腐烂了的记忆重合。
      他跪在垂死的父亲面前,他的父亲双目发红,沥血诅咒。
      “你若敢动黄泉之主动心思、咳咳、便、便永世受八苦七难的折磨、生不如死!”
      “死”字还未说完,父亲便咽了气。
      什么四海升平、什么天之骄子、什么满心期待,都被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砸得七零八碎,那碎片如同利刃,把帝月剩下漫长的年岁也早已扎穿,血流不止。
      他如他父亲所愿,在黄泉扎根了百余年,辅佐了不知几位黄泉之主,熬得他再也没有人气儿了,却依然要顶着少年的皮囊,去受一次又一次兄弟血争的苦
      眼前的景象还未结束,云雾四散,面前的人又变成他那位清净出尘的师父。
      “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喊师父太生分,你就喊我声哥哥吧。”
      帝月看着面前的光影变幻,森罗万象,眼前的人与他相隔百年,阴阳两分,重演着他记忆里那为数不多的温暖时日。
      一切幻象如白驹过隙,温馨欢愉终是要走到尽头。
      眼前是一片雪玉色的梨树,帝月到现在也不知那一夜发生了什么,入夜时分他便陷入了沉睡的病症,等他醒来时,面前只剩残败焦枝、和师父的尸体。
      “说好了一起,你为什么没有来?”
      他的师父七窍流血,柔和而血淋淋的双眼直逼得帝月难以呼吸。
      “你这苟且偷生的蛆虫。”
      “你不该忘记我为何而死,不该忘记对我的愧疚!”
      嗡地一声,帝月如同堕入不见底的洞穴,耳畔是千人万语,是勾魂回声,是一句句催命的咒语——人声鼎沸,万物嘈杂,所有他记忆中的怨气都在此处活了过来,他听见母亲说他活得太累了,熬不住就过来吧;他听见父亲说他辜负期;他听见师父说,来啊,来赎罪吧。
      暴风雪中一片寂静,只有帝月的世界里混乱不堪。
      幻境中的诱语一步步将他推向死亡,冥冥乱语之中,他终于举起手汇聚出噬魂珠的光芒,朝着自己的胸口一掌拍下。
      “我拼了命来救你,你给我闹自杀?”
      猩红的血盾还冒着滚烫的热气,归辰吮吸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又气又疼,一掌握住帝月的手臂将他从面前一滩看不清模样的风雪幻影中扯出来。
      帝月不愿被他从混沌黑暗中扯向明亮,赌气一般一头要扎入那变幻莫测的荫云当中,将归辰也给带入了那片充满勾命低喃声的幻境。
      “我受够了……”
      他被代代黄泉之域的主人当做利刃、当做工具,分明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脉,却从未被当做真正的家人看待。
      他在生死之争里磨砺了太久,磨得他连生命之初拥有过的微漠温暖都忘得干干净净,却依旧要在造化中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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