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115次路过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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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空调被调得很高。
高杨用凉丝丝的湿巾擦干净脸上薄薄一层汗珠。
青瓜味道的。
于是皱了皱鼻子，他一直很奇怪这种味道的湿巾竟然有市场。
拖过一边的木头矮梯，慢慢爬上去，轻呼一口气，拿过被放在柜子顶上水盆里的毛巾，拧干。
水声由淅淅沥沥变为滴滴答答。
高杨垂眼，慢吞吞地折叠着手上的毛巾。
“杨杨，不是妈妈说，你要不要还是回家吧，考个公务员什么的都可以啊。”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妈妈知道你的店现在挺不错的，但是谁能保证以后一直不错呢？”带着点小心翼翼，“妈妈就是提出一个建议，你可以听一听，反正……”母亲有些犹豫，“妈妈不想你过得那么辛苦。”
高杨记得自己有些无奈，只好应声哄着母亲，却对她的提议闭口不谈。
他知道母亲应该明白，两年前他敢一个人来到这座新的城市开店，现在就敢挑战自己顾客的新鲜感，他会努力留住每一位顾客。
父母与孩子的战争总是止步于一方的谅解，或你或我，而这场战争，也从未有赢家，从未有输家。
他知道，他必须过得很好，才能掌握主动权。
“唉。”高杨轻轻叹了口气，把毛巾搭在手腕上，然后拿起一边盛了肥皂水的喷壶，摁了几下。
细腻的水雾贴上玻璃，然后被抹得模糊，像冬天的泪痕。
擦玻璃用的旧报纸不太够。
高杨比了一下厚度，慢慢下了矮梯，正打算去柜子里再拿一些来，余光里就出现一团红艳艳。
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手戳了一下，结果碰到了冰冰凉凉的玻璃。
“都起开啊你们！”红色的一团从窗户左边飘到右边，“愿赌服输我染了但是没说你们可以随便碰啊！”
隔着大大的窗，人像是被装在玻璃瓶里，声音沉闷，可是那红彤彤的一头乱发却张扬成目光所及之处无尽灰白里的唯一一点鲜艳。
就是不怎么好看。
高杨想着，扑哧笑出来，被母亲电话带来的一点点小郁闷消失殆尽。
窗框里上演着一场默剧，红发少年在伙伴扑上来时差点摔倒，然后极度不情愿地被狠狠揉了脑袋。
高杨将报纸揉成团，用力一擦，白色的喷雾痕迹被报纸划出一道清澈，像是雾散去。
而雾后的人龇牙咧嘴正笑得开心。
而且令人动容。
下雪了。
“要这个和这个。”女孩子们带着厚厚的帽子裹着毛绒绒的围巾，即便冻得脸颊通红，也耐不住甜味的诱惑。
“好的。”高杨鼻尖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认认真真算着帐。
“老板老板。”小姑娘们七嘴八舌，“最近会有新品上吗？”
“是啊是啊，上次那个奇奇怪怪的西瓜布丁超级好吃诶！”
“如果有新品上的话一定要写出来哦！”
“对啊对啊，上次要不是好朋友说来就错过了呀！”
“好的。”高杨笑着回答，“会好好通知你们的。”
女孩子们拥拥簇簇地走了，即便非常注意地踩在了防滑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踩了些雪水进来。
高杨提过一边的拖把。
新品啊，最近好像没什么灵感。
高杨觉得，每构思一道新的甜品，就像艺术家完成一个新的作品一样，都包含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心情。
冬天主题吗？可是去年玩过了诶。
一边想着，一边把地板擦干净。
“……我和你们讲谁都不要过来……”
熟悉的带着沉闷感的声音传来。
今天的窗户十分干净，干净到清澈，映着来来往往的人与车。
高杨猛地抬头，却没看见那一头红艳艳。
少年整个人被清清楚楚地映进眼底，从狡黠的目光到背在身后的手里团着的雪球。
他的友人围了上来，龇牙咧嘴的样子看着十分不怀好意。
他们的头顶，帽子里甚至书包上都或多或少留下了雪融化的湿痕。
高杨低声笑出来，这些杰作一看就知道是谁弄的。
“嘶——凉凉凉凉凉——”少年被人拎着领子灌雪，“太狠了太狠了嘶嘶嘶——”一边挣扎着蹲下一边把手里的两个雪球摁在一起，随手摆在地上，然后整个人扑上去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几个大男生打闹着走远了，也带走了全部的热闹。
推开门出去，在寒风里打了一个哆嗦，高杨蹲在地上，伸出手指戳了戳地上被各在一起的两团雪球，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放在门口那个写着“今日新品”的小黑板旁边。
摸过黑板边上的粉笔戳进上面的雪球里做成鼻子，高杨蹲在原地笑出声。
“啊老板这个新品超可爱啊！”
“但是小雪人形状的太可爱了根本舍不得戳破呀。”
“嘻嘻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咬掉了它的头哈哈哈。”
“中间夹心竟然是热的呀！”
“呜呜呜大冬天的吃一点热的东西最好了老板超棒的呜呜呜。”
高杨笑眯眯地看着围在玻璃柜前的小姑娘把包装好的礼品袋递了过去：“好了哦，记得趁热快点吃掉哦。”
寒冷被迎春花绽开的星星点点驱散，人们也脱掉了厚重笨拙的大衣，整条街道也逐渐轻盈了起来。
在这个春天高杨见了那个少年很多次，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是和他的很多朋友一起，不过这也并不稀奇，毕竟自己的店门口的路是附近的学生出门的必经之路。
只是少年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那么轻快的，会更沉稳，更安静。
摸了摸绿萝的叶片，觉得有些干涩，于是喷上细腻的水雾。
只是他并不敢去想，自己每天越来越多地去看那些大大的落地窗是不是抱着一些小小的期待，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到这座新的城市有一点寂寞。
今天……他经过了吗？
午后阳光慵懒，挂在门前的风铃偶尔响一两声。
高杨整理着甜点的清单，思考着标价。
“今天演出一定成功啊！”
男孩子的脸上是画的乱七八糟的妆，脑袋上不知道是不是泼了半瓶发胶，可人却带着些洋洋得意，像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
“我们练习了这么久，绝对，嗨翻全场！”
少年背着一个大大的包，高高地举着手，和友人击着掌，然后一个健步冲上前。
“出发啊——”
笑着看他们咋咋呼呼地跑远了，高杨伸了伸懒腰，走进工作间。
有了新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先试试看好了。
浓夏日长，天气模糊不定。
傍晚天空突然落了雨。
高杨坐在窗边，画着新的甜点最基本的样式图。
只是突然光好像被人挡住了。
高杨抬眼，一惊，急急忙忙半拉上窗帘，然后缩在其后。
少年卸了早些时候有些夸张的妆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整个人显得缄默。
应该是吉他包被随手丢在一边，而他靠在窗玻璃上，潮湿的外套留下水痕。
高杨沉默了一会，伸手在他脑袋靠着的地方摸了摸。
并不是所有的沉淀与努力都能换来一飞冲天。
乖哦，下次继续努力吧。
少年蹲在窗外的雨搭下，慢慢坍缩成小小一团，看着可怜兮兮的，像是找不到路的小动物。
高杨咬了咬嘴唇，垂眼犹豫着，只是还没等人犹豫完，少年便已经猛地站起，使劲甩了甩头，用力地背上靠在窗边的吉他包。
高杨心一横，站起身。
“哎——同学。”轻轻推开门，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你……要伞吗……”最后几个字消失在浓夏的落雨声中，仿若呢喃。
雨搭下空无一人，只有落地窗外化成人样的模糊水雾慢慢告白着，这不是一场梦。
啊，走掉啦。
算啦，他恢复活力就好了。
高杨笑笑，把伞挂上一边的架子。
新年要来了。
“知道了妈。”侧着脑袋夹着听筒，高杨伸手在门上贴着“福”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放心吧。”
“店里挺好的，我之前让您给带回去的甜品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大家喜欢就好啊。”
“行，放心，我一定好好过年，不会赖在家里玩一天手机的哈哈哈。”
“好的，拜啦，祝大家新年快乐啊。”
高杨看着贴好的福字，转身进了店里。
今年应该会是很好的一年吧。
整理完今天最后一笔账单，高杨正准备去将门外的“open”换成“close”，只是门框上的铃铛忽然被碰响。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还有顾客吗？
高杨熟练地笑成温柔的模样，然后双眼在看见进来的人时慢慢睁大，带着些隐秘的惊喜。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三杯珍珠奶茶，热的，半糖，不加珍珠。”
少年嗓音微哑，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像是罩在他身上的玻璃瓶子第一次被人打破了，然后碎了一地。
高杨笑着，笑着，笑着，伸手拨了拨发丝遮住微微发烫的耳尖。
第115次以后，终于不是路过。
或许可以结伴前行，走进往后余生。
「尾声」
梦中忽然惊醒，眨了眨眼睛，高杨看向身边这个睡觉睡的乱七八糟的人，笑颜蜜甜。
轻轻捏了捏黄子弘凡的脸。
“嗯……”人轻轻一翻身，手习惯性地摸过来，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睡觉……”然后带着点拍哄意味，轻轻拍了拍人的腰。
高杨弯起眉眼，凑上去在人鼻尖落下一吻。
晚安哦，祝好梦。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115次路过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