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笑尘缘

9、第 9 章

　　黑袍带着红梅来到一座不知名的山里。
　　在断崖山下，黑袍亮出一个信物般的黑色石牌，从石牌里射出一道光弹进山壁，山壁上突然出现一道石门，仅供一人穿行而过。
　　他们走进石门后，石门关闭恢复成崎岖石壁，杂草丛生。
　　进入石门，出现一条小道，两边是望不到顶的山壁。石道很窄，仅一人宽，蜿蜒曲折像是没有终点。
　　安静的石道内只有两人轻微的脚步声，走了很久到了终点——一道石壁堵在前头。
　　黑袍拿出先前的黑色石牌，照在石壁上，出现一道石门。走进石门，另一边不再是石道，而是栈道。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垂直矗立的圆柱形的洞窟，像是挖空了一座巨大的山体的内部。依山而建的栈道盘旋而上，一边紧靠山壁，几步开外的另一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深渊下一道清泉自下而上流进黑压压的望不到顶的山洞上空，让人有种空间错置的错觉，仿佛洞顶才是地底。
　　洞窟山壁上廊檐飞阁，大小殿宇，悬空而立。
　　这里的人都是全身罩在宽大的外袍里，看不清长相与身形。他们都不说话，遇上熟悉的，仅点点头示意，整个山谷里很安静，只有泉水汩汩。
　　红梅裹着一件外袍，盖住了长相身形。同其他被控制的人一样，带到一间昏暗的大堂里。
　　这里正等着一些人，安静地等待里面的长老来评估他们带来的货物品级。品级越高，拍卖底价越高，最终拍卖出去的价钱也会水涨船高，这样他们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他们带着自己不折手段得来的当成货品的修士，进到大堂边的一个暗室，不一会儿就出来，身边不再跟着亦步亦趋如木偶的修士，这是定了品级，会留下来安排拍卖。
　　没有得到长老认定品级的修士，就像失败品，会被退回，入不了拍卖会，他们也得不到分毫好处。
　　而被当成失败品的修士，他们的前路只会更加悲惨。那些人会让他们生不如死，榨干他们的所有，从身体到灵魂，不放过丝毫，没有任何生机可寻。
　　“废物！”刚出来的人低低咒骂了一声，一脚踢到他带出来的修士小腿骨上，这一脚带上了灵力，‘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罩住头部的帽兜掉落在肩上，露出修士的样貌——淸寡得宛如小白花的女修士，表情呆愣，被控制的人仿佛没有了痛觉，小腿骨向后不自然的弯曲着，还是一步一步跟在施暴者的身后。
　　“哧。”
　　黑袍看得明白，这样一个没长相的炼气期的低级品也敢拿出来献丑，身无特长如果是炉鼎还有机会进入拍卖会。
　　有的人就是认不清组织里的规矩，都想来碰运气。修真界的气运那么好攫取，万年来也不会灵气资源日益匮乏，人才凋零，无一人飞升上界了。
　　“走了。”轮到黑袍了，他进到暗室，里面一如往常，昏暗一片，仅在角落的桌面上放着一颗夜明珠，照亮那方寸之地，唯独没有照亮阴影里的人
　　“九长老。”黑袍朝坐在角落的人行了一礼。
　　“嗯。”九长老应了声就不再言语。
　　黑袍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里的规矩。他收起红梅的外袍，命令她站到角落里，像物品一样接受长老的评估。
　　在这里需要接受四方面的检查：一是修为，二是灵根，三是体质，四是长相身段。
　　九长老鉴人无数，遇上品相好的极为稀少。他像对待之前的普通品级，苍老的声音懈怠散漫地从阴影里传来。
　　“筑基后期，下品。非炉鼎，下品。木……单一木灵根……上品……”
　　如背书般平板的语气念到最后，陡然提高了几个音调，丰富起来。
　　黑袍同九长老一样，大吃一惊。
　　单灵根在修真界一直是稀缺灵根，他们的全身经脉生来就比其他人宽胀，能迅速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进阶速度飞快，这样的人如无意外终将成为修真界塔尖上的人物。
　　百余年间，也仅出一位单灵根的女剑修，由妖化人，大乘期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渡劫飞升。可惜，本是天之骄子，最后还是沦落为别人的玩物。
　　虽然这次的人货在样貌和修为上与她有云泥之别，但单就灵根这一条，就足够让他们开办一次拍卖盛况。
　　“你小子运气不错，单灵根可遇不可求，仅这点她算得上上品。”
　　黑袍自听到单灵根，内心狂喜。他本是抱着能评个下品就不错了，没想到这女子给了他这么一个大惊喜。
　　“谢九长老！”
　　“不用谢我，你该谢谢为你找到她的人。”
　　“……”黑袍干笑不语。
　　“你的石牌。”
　　黑袍交上石牌，九长老在上面录入他这次拍卖品的详细信息，交给黑袍，只说了一句“拿到上品阁登记。”连多做一句的解释都没有。
　　黑袍接过石牌，行了礼，便离开了暗室。
　　外面的人虽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黑袍周身溢满的止也止不住的喜悦，猜到他的好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都期盼自己的货物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益处。

　　自那日被鉴定了品级，红梅便被单独安排在一间宽敞的房间里。
　　房间四面是平滑的灰色墙壁，墙边挂满了白色帷幕，旖旎在地，风流多情。地边上随意地摆放着几颗大如拳头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房间。房间正中间放了一张巨大的床榻，被四周垂下的白色帷幕层层叠叠遮挡，若隐若现间可以看到床上正躺着一身白衣的女子，似乎在沉睡。
　　在这不知白天与黑夜的山洞里，她每日在这里昏昏沉沉地睡着，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
　　每天都会有侍女过来，事无巨细伺候她。
　　一日三餐喂食天香流樱。天香流樱能美肤白肌，增强体香，受到修真界女修士的热捧。只是要想发挥天香流樱的效用，就不能吃其它食物，否则会大大削弱它的效果。
　　每日沐浴皆有侍女，红梅神志不清，由着她们将她当做什么稀世珍宝，动作轻柔地用昂贵的香膏护肤护发，生怕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印记、弄掉一根黑发。从头到脚都养护到位，只为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一个月后的拍卖会。

　　距拍卖会开放的日子还有六天。
　　这日新来了一位女修士。她是这里的仪态教习，教这些即将被拍卖的女子，怎样伺候她们将来的主人，取悦她们的主人。
　　这样倒是临时抱佛脚，只要在拍卖会上蒙混更多的人意动疯狂，及至被卖出去，她的新主人怎样对待她，他们不再过问。
　　依着以前一贯的结局，这些被卖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有好的终局。他们就是玩物、炉鼎、修炼资源，没人将他们当做人，只是一场买卖的货。
　　“……女人的身体是诱惑男人最好的媚药，你要学会善用它，利用自己的每一寸让男人为之着迷……”
　　她的脸上有了岁月的刻痕，反倒增添几分成熟的魅力。她穿着紫色绸裙，胸前雪白的肌肤仅覆一层轻纱，若隐若现。她经历了太多岁月的打磨，早已将风流刻进了骨子里，举手投足间尽显妖娆。
　　红梅显然不能在短短几天内继承她的所有，她不指望她能记住所有，专门为红梅准备几招，
　　在拍卖会上展示出来，最大的发挥她的优势，以利于提升拍卖价值。
　　“……虽然长得不行，你的眼却是生得极好。”
　　紫衣教习一眼就被眼前懵懂的女子一双清透的眼吸引，像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纯真清澈，引人着迷。
　　“笑一笑。”紫衣教习命令道。
　　红梅眨巴着眼，抿着嘴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怎么笑得这么难看。”女教习一脸嫌弃，“将我当成你喜欢的人，笑一笑。”
　　“……你不是我喜欢的人。”红梅沉思了片刻，才想到，“我有相公，他叫……叫……”她努力地想了想，混乱的脑子里闪过穿着黑衣的男子，却记不起他的长相，他叫什么。
　　女教习看着她又是一脸混乱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手里的金铃。戴在红梅手腕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起，脑海里的黑衣男人如烟雾散去，不留踪迹。红梅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里另一个人。
　　“笑一笑。”
　　这次红梅听话地挑起眼角，满含情意，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笑了。
　　女教习满意地点点头，伸出食指点在她下巴，调整到最好的角度，“笑的时候，下巴稍微抬起。男人要的是你的服从，你要仰视他，因为他是你的主人。”
　　“……”红梅疑惑，但还是乖乖地记下了她的话，她心里模糊地想着，不是为了主人，是为了他，这个他是谁，她又想不起。
　　“……主人的吩咐，你不能反驳。要时刻记住，拍卖会上买下你的人，就是你的主人，是能决定你生死的人。取悦他，是你唯一的用处。连这点用处都没有，那你将不再有被主人疼惜的价值，迎接你的是……”女教习看着懵懂的女子，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语气柔和下来，“你不会想知道的。记住我说的话，也许能让你今后的日子好受点。别想着反抗，他们有很多法子……控制你，让你生不如死……”
　　……
　　“……明天是拍卖的日子，我不会再来了，你今晚就好好休息。”
　　她说完，看了红梅一眼，摇响手中的金铃，指示她，“回到床上，睡一觉。”
　　等她回去躺好了闭上眼，将金铃放在床头边，转身就离开了。

　　房间外是条幽深的长廊，连着数间一模一样的房间，关着同样等待拍卖的上等品，他们只是明日拍卖会的开胃菜，最里间的人才是明日的重头戏。
　　长廊无人看守，只在长廊尽头出口处守着一位灰袍人。
　　他手拿两把巨斧，斧刃锋利有寒光，斧身漆黑泛着血色，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他是金丹体修，满身戾气，暴虐嗜杀，最喜欢将毫无反抗之人剁成肉泥。
　　女教习好几次见过他因一点不快就将人剁得血肉横飞，不分敌我。
　　上面的那位大人看中他的武力，组织里的人惧怕他的蛮横，大家见着他都远远地躲开。
　　女教习披上宽大的紫色外袍，走出长廊，对他微微点头，就走了。身后久久地黏在她身上的垂涎的视线，令她一阵反胃。要不是她身后有七长老撑腰，只怕早被他糟践后虐杀了。完成这次的任务，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他。
　　灰袍体修靠在墙壁上，淫邪的视线盯着离去的婀娜身姿许久，恨不得立刻压上去。他咽口水，忍住了。因为前些日子不小心杀了组织里的人，他被罚来这里成了守卫，确保这些上等品完好无损地拍卖出去，他也能解除责罚。
　　他收回视线，望了眼幽深的长廊，忍住了心里的躁动。上等品可不是他能动的，否则上面那位大人不会轻易饶过他。
　　他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平息心中的躁动，等着今晚过去。
　　他以为今夜不再有人来，紫袍女教习走了没多久，又来了一位黑袍。他的身量很高，悄无声息地走到长廊口。灰袍体修睁开眼，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一张黑色石牌躺在同样苍白的手心。一道光幕从石牌里升出，光幕上几行字，记录着他的身份信息，以及来这里的目的。
　　灰袍体修确认了一眼，头也不抬，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弟弟呢，你们俩总是形影不离，怎么他没和你一道来？”
　　黑袍收回石牌，语气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盖住他的嘴。
　　“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两个人。”
　　灰袍体修闭上眼，不再言语。
　　黑袍走进长廊。他直接走到长廊尽头，那是最后一间房，里面关着的是明天拍卖会上最后压轴的拍卖品。
　　他将黑色石牌贴在墙壁上一个凹槽里，光秃秃的石壁上出现一扇门。走进去，门重新合上变为石壁。
　　他谨慎地站在原地观察了一番，空旷的房间内一览无余。地上的夜明珠亮度调整到适合夜眠的光线——暧昧昏暗。
　　房间唯一的家具是摆放在中间的一张大床，四面挂起洁白的纱，看不清床上有什么人。他感知到那里有一个人，对他没有威胁的存在，或许是被他们控制、等待拍卖的人。
　　他一步步谨慎地靠进，藏在黑袍里的手握紧银白的长剑，穿过重重白色帷幕，终于看到躺在一片雪白中的人——清丽绝伦的女子姿势乖巧地躺在纯白的被絮上，毫无防备地睡着，仿佛在等待能叫醒她的人。
　　“前辈？！”
　　就算危险临前，也无动于衷的男人，在此刻却终于不再保持平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本该在万音城过着清静无人打扰的生活的人。
　　原来她就是明天拍卖会的重点。
　　“前辈。”
　　男人稍稍平复心中的惊讶，他小心敬慎地叫着她。
　　仿佛是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床上绝美的女子一动也不动。一身雪白的轻纱，只有搁在腹部的手腕上带着一串金色手镯是唯一的点缀。
　　手镯上挂着一只小巧的铃铛。孟寒看到它，神色波动。
　　床头边放着一个金铃，他拿起轻轻摇动了一下，‘叮铃铃’，熟睡中的女子纤细的手腕上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叫醒了她。
　　长而直的睫毛轻轻颤动，就像要展翅待飞的黑凤蝶，终于掀起了羽翼，睁开了双眼，茫然地眨了眨。
　　“前辈？”
　　一双琉璃清透的眼渐渐清明，倒映出一身黑衣的男人。他褪下了帽兜，露出清隽冰冷的脸，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立刻弯起眼眸，露出一个纯真喜悦的笑，轻快又依恋地朝来人道：“你来啦。”
　　这样的笑容与语气，像极了爱恋中的人，而站在她面前的孟寒是她热恋着的另一半。她像朵任人采撷地鲜花，松快地躺在纯白上，眼里只有他一人，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孟寒垂在身侧冰凉的手。异香扑鼻，仿佛要勾人神魂。但更叫他混沌的是不属于他的温热肌肤，像火一样烫，陡然惊醒了男人，他立刻抽出手，握在剑柄之上，下一瞬就要拔剑而上。
　　藏在剑鞘里的银白终是没有出鞘。孟寒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仔细观察着这个让他陌生的女子。记忆中的她不苟言笑、清冷孤寂，与现下躺在床上热情娇媚的她判若两人。
　　红梅起身坐在床上，不明白男人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浑身散发着旁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你怎么了？见到我为什么不高兴？”
　　“……”
　　看出她没有做任何变更幻化，她的样貌是他熟悉的，连细小的变化都没有。也没有被人夺舍。他看着手上的金铃，立刻明白是它在蛊惑人心，而他不知该如何消除它对她的控制。
　　子母金铃，他曾经见过，也亲眼见到它是如何把人变成另一副面孔。见到过多使用金铃后，被控制之人到最后怎样神魂错乱，成为谁也不识的痴傻之人。
　　他收起金铃，轻易不能使用。
　　“你怎么不理我？”久久没有等到男人开口，红梅带着一丝委屈，道：“我惹你不高兴了吗？为什么见了我都不说话？”
　　“没有。”
　　眼见她嘴角向下撇，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孟寒安慰她，语气生硬：“刚刚在想其他的事，没注意你说了什么……都……是我的错，不在你。”
　　“真的吗？”
　　“嗯。”
　　得到男人的肯定，纯真的女子朝他嫣然一笑，瞬间冲击着他的胸膛，晃动了他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