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笑尘缘

8、第 8 章

　　夜幕降临，老人做好灵食，端到东厢房。开门的是小季，看样子他一下午都和屋里的女子待在一起。
　　小季接过灵食，不理会爷爷的欲言又止，关上房门。
　　屋里亮着灯，看不到人影，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老人在门外站了会儿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子里摆满了摆夜摊的物件摊具，里侧墙面木架上放满了捏得活灵活现的小人，唯一一张桌上也堆满了零件。
　　这些都是季儿小时候最爱玩的小玩物，如今也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他不喜欢这些在他看来乱糟糟的东西放在外面，老人割舍不下这些，只能全都堆放在自己的房间。
　　在季儿外出不在家的日子里，他晚上都会出去摆夜摊，看着小孩兴高采烈地把玩着他亲手做的小物件，能让他回想到季儿小时候的模样，也是这样爱不释手，兴奋地叫着他‘爷爷爷爷’。
　　他已经很久没有亲热地叫他爷爷了，总是冷着脸，不耐烦他。他安慰自己，修仙之人，断情绝爱，才能在这条修仙道上走得更远，也好过他蹉跎了这百余年，昏昏老朽，化为一抔无人知的黄土。
　　他坐到桌前，屋里灯光昏黄，他又燃了盏油灯放在桌上，眯着眼细细雕琢着手上未完成的小人。
　　今夜季儿回来了，他没有去镇上摆摊。出去摆摊，一晚上也卖不出几个小糖人，生意冷清得很，多是小孩子馋嘴围着他看，没钱的他就送给他们。
　　修真界新鲜玩意多，大人更不会稀罕他卖的平凡东西，倒是在万音城有人会买。
　　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发觉记忆中买了他糖人的女子……与季儿带回来的女子是同一个人。她给的四粒下品灵石，本是想给季儿，他没有要，便自己留着，一直随身带着。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带着灵石，他的衰老迹象缓慢了不少，每天精神好，不再浑浑噩噩。他连睡觉都要放在枕边，让他能有一个放松的深眠。
　　季儿能结交到这样的修真前辈，也许是幸事。老人表面安心地继续手上的活计，做了会儿，又放下手中的东西，离开房间，往东院去了。
　　东厢房里，小季与红梅正用晚饭。
　　“小梅，尝尝这个。”小季一脸温柔地为身旁的女子夹菜，一边介绍，“这是酸溜蜜兔，这里的特色菜品。蜜兔只食花蜜，肉质鲜嫩，甜如蜜糖，加点食醋烹饪味道更佳，酸酸甜甜的，很多女子都爱吃这道菜，你也会喜欢的。”
　　“嗯。”
　　红梅夹起碗里薄薄的白色肉片，想要听从小季的话，尝一尝。如雪花晶莹的肉片散发着淡淡的花的清香，还有酸酸的味道，能让人食欲大开，她却不行。她终于放下筷子，蹙着眉头，澄澈的眼里有水光浮动，让人心生爱怜。
　　“小季，我吃不下。” 她苦恼道。
　　“怎么了，没有胃口吗？”小季将另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边问道。
　　“嗯，我不想吃。”红梅将被堆叠了满满各类肉菜的饭碗推到一边，看了小季一眼，似埋怨地说：“这么多，怎么吃得下。”
　　小季被她清泠的眼瞧得酥麻麻的，连忙停下不住给她夹菜的手，“好好，吃不下咱们就不吃了。”
　　修士自踏入筑基期，就已辟谷，吸收天地灵气化为自身的能量。这时修士吃饭一是为了口欲，二是为了吸收灵食里的灵气。这顿家常菜吃与不吃都毫无影响。他将甜汤端到她面前，劝道：“来，喝点甜汤，奔波了一日，总要吃点，晚上才好休息。”
　　红梅点点头，端起碗小小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不吃了吗？”小季满眼深情，忧虑地望着女子，“我去厨房给你准备些其他的吃食。”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了。”
　　“哧！”房间里同时响起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小季立刻变了脸色，站起身，浑身戒备地盯着某处。
　　房间的角落里凭空出现一人，他从头到脚裹在一件宽大的黑袍里，看不出身形、长相。那人慢悠悠地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郎情妾意，难舍难分呢。装得这么深情，玩得挺真啊。”
　　“黑袍大人！”小季看到来人的一刹那，立马换上恭敬带着讨好的神情，恭请他坐下，他则站在一旁，道：“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好叫我去前门迎接您。”
　　“哼，刚来，戏都没看全。”
　　“大人说笑了。”小季满眼尴尬，他褪去了刚才的深情，在黑袍面前竭力解释着：“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当然要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以免糟践了好货色。”
　　“哼。”黑袍藏在阴影里的眼盯着动也不动地坐在桌边的女子，长相太过普通，连美人都称不上，他嗤笑，“这样的货色你也敢让我来收。”
　　“大人，如果没有特殊之处，我岂敢让你白跑一趟。”小季不敢多言，直接命如置身事外的女子，“小梅，我想看你笑。”
　　“好啊。”他的话像是解除了她的定身，她朝小季莞尔一笑。她的笑不管看多少次，都能令小季心动，如春花绽放，清纯又魅惑，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大人，怎么样？”小季勉强回过神，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炫耀，“虽然她的长相算不上美，但这勾引男人的本领不比绝色美人差。只要稍加调教，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倒是个狐媚子。”
　　小季看不清黑袍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听出了满意。他立刻道：“大人，这女子修为在我之上。”
　　“哦？”黑袍直起身子，他的外袍太宽大，看不出他的身体在里面是直着还是弯着。
　　“是的，大人。我用了七魂和子母铃才勉强控制住她。她的修为应是在筑基之上。”
　　“我看她修为只是筑基后期。”黑袍懒洋洋地说道：“子母铃可不是你这样修为低下的小子就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这次算你运气好，歪打正着，找了一个修为没比你高多少的，才能控制住。要是金丹之上，哧，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完好地活着，跟人家玩甜蜜蜜呢。”
　　“……可是七魂……”小季还想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猜测，被黑袍不耐地打断了。
　　“你是不相信我？”
　　“……不，不是。”小季连忙道：“我怎么敢怀疑大人您的判断。怪我自己修为低，还要劳烦大人替我掌眼。那……大人会收下她？”
　　“这次算我倒霉，就收了她。”
　　“谢谢大人。”
　　“给，这次的报酬。”
　　小季接住黑袍扔过来的一个袋子，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脸色变了变，小心地问道：“大人，这次怎么这么少？”
　　“哼，嫌少？你这次交的货不及你之前的半分，报酬自然是之前的一半。她这样的，不能卖出去，我就要承担所有的损失。嫌少你可以另找他人交易！”说着站起身就要走。
　　小季再有不满，也慌了，黑袍是他极偶然的情况下遇到的。
　　在这之前，他一个杂灵根的炼气期苦苦挣扎在底层，没有修炼资源，每日为了最基本的生存奔波着，困在炼气期久久不能突破。就在他对修炼绝望了，以为他会如他爷爷一样蹉跎百年就化为黄土，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他遇见了黑袍，开始帮他物色修真女子，得手了就卖给黑袍。黑袍再收回组织里拍卖。
　　小季对黑袍所在的组织一无所知，黑袍绝口不提，他也无从得知。
　　这些年，他尝试过找这个神秘组织的其他人，想为自己谋划更好的出路，可惜，这个组织好像只存在于黑袍的口中，他找不到任何线索。每次黑袍收了人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收下的这些女子又去了哪里。
　　他靠着这些所得，终于买得起修炼资源，突破了练气进阶到筑基，而如今他是筑基中期，还是不够，他需要大量的资源——灵丹妙药，他要突破到更高的修为，不再看别人的脸色，唯唯诺诺低头做孙子，就像现在他这窝囊的样子。
　　“大人大人……别，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么多年，我一直仰仗着大人的恩赐，才能走到如今。大人如果走了，我也就同死了没有分别了。望大人大量，原谅我刚才的无知贪婪。”小季咬着牙，拿出袋子里一半的灵石，将剩下的一半连同袋子恭敬地递到黑袍面前，恳求道：“大人，这次的报酬我拿一半已足够。这次是我失误，令大人失望了。下次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黑袍收下袋子，语气鄙夷，“你也就这点让我很欣赏，换作他人早让他灰飞烟灭了。”
　　“是是，谢大人留我一命。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的。”
　　“行了，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废话，人我带走了。金铃交出来。”
　　“哦，好的。”小季将金铃交给黑袍。
　　黑袍摇了一下金铃，红梅如失了魂，脸上一片空白，成了黑袍的提线木偶。黑袍带着她走之前，对小季说道：“下次选个好地方，我不喜欢外面有老鼠在阴沟里吱哇乱叫。”
　　小季愕然，而后想到他爷爷，还来不及回话，黑袍就带着红梅消失了。
　　他愣愣着，不知道想着什么，也许是他们突然的离开，又或许是她终于的离开。
　　随即又想到黑袍离开前说的话，他猛地打开房门，眼神锐利地抓住消失在院门后的一抹灰。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必要了，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那个人都不会阻碍自己的路。
　　他们都知道修真界就是肉弱强食，想要什么就要不折手段去争取。否则你只有被别人碾碎在泥土，永远不能发芽抽高，直至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