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笑尘缘

5、第 5 章

　　孟寒带红梅去看的第一处宅子位于北镜街，这里偏靠北面城墙，地处偏僻，建筑偏少，住在这里的人不多，是还未完全开发的状态。
　　宅子左右空地很大，倒是很安静没有人打扰。红梅站在大门口看了一圈，宅子很大，就算这里人少，但只要来人就会觉得这里很显眼。
　　第二处宅子在南玄街偏向城中心的位置，这里市井气浓厚。这里的建筑鳞次栉比，外形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房屋讲究的是小、巧、便利，住的人各种各样。街道窄而四通八达，犹如迷宫乱人思绪。
　　孟寒选的宅子在离大街不远不近的小巷里，不偏但是安静。
　　小巷很短，十几步的距离走到尽头就是一扇普通的带着风霜侵蚀的木门，进门绕过照壁，就是前宅大院，院角有一处花亭，可惜花已枯萎，前厅不大，布置简洁，厅后经过小小的花园就是两间小小的厢房，一床一桌就已满。
　　这座宅子不大，但五脏俱全。闹市之中，偏安一隅，很合她的意，红梅当即就定了下来。
　　房主收到灵石，交了房契钥匙，就走了。红梅就没有回客栈，直接在这里住下。
　　孟寒完成这一切，算是满足了当初红梅救他一命所提出的要求，但是他知道这些小事还不足以报答她对他做的万分之一。
　　“这一路，谢谢你。”临别前，红梅学着凡人的表达方式，说出她的谢意。
　　“前辈救我一命，我做的这些不过尔尔。”孟寒不卑不亢，抱拳揖首，道：“还有一事，望前辈收回灵珠。”
　　红梅看到他胸前衣襟微鼓，想是还没有办法拿出来，她本也没打算拿回来。
　　“灵珠你收下，可助你突破金丹进阶元婴。我留着也毫无用处。”
　　“前辈，这些我不能收下。”孟寒语气坚定，说：“您救我一命，我无以回报，更不能再收下灵珠，还望前辈莫要为难我。”
　　红梅无法改变他的意志，索性轻轻一挥衣袖，将人移出门外，闭紧大门，说道：“我知你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你在门外等着也是白费功夫，不如你先收下，就当是替我保管，下次回来时，再交给我。”
　　孟寒望着紧闭的大门，里面一片寂静，仿佛一座无人居住的空宅。他固执地在门外等了一夜，做着最后的等待与告别。
　　街上出现动静，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生存活动。
　　孟寒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如饱经岁月摧残、沟壑不平的木门，转身离开了。
　　此去一别，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完好无损地归还这袋如千斤重的灵珠，但他会努力活下来，他不希望欠下别人如此重的恩情，默默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自母亲死后，他第一次有了此去归来的念头。

　　七年后
　　“小梅姑娘。”安静的小巷尽头有一户人家，有人正站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朝里喊道：“小梅姑娘，你在吗？”
　　不一会儿，饱经风霜雕刻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粗布短大褂的女子走了出来，黑发一股脑的盘在脑后，白皙的额头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双颊微红，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她清秀的脸颊边，似乎刚刚在里面正忙着，才晚了开门时间。
　　见到女子，小季脸色渐渐泛红，他眼神游移，不敢看她清透的眼，仿佛能穿透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小梅姑娘，我是鸿仙酒肆的小季，过来取这个月的梅花酿。”
　　“进来吧。”她认得他，上个月也是他过来的。
　　“这个月的梅花酿不多，仅有三罐。”
　　清透的嗓音比他听到最好听的鸟鸣都要动听，他连忙收敛心神，急忙说道：“三罐够了，掌柜的说小梅姑娘能拿出几罐就带回去几罐，价钱还可以再涨。”
　　“不必再涨，就按原价。”
　　绕过照壁，后面是不大的院子，景致宜人，院中间铺着一条仅够一人行走的石砖路，小路左边种满了各种绿植花草，高低错落有致，各色花相争相开放，点缀在翠绿色中，艳而不俗。
　　右边有一个小巧的白色花亭，亭边一棵梅花树，枝干苍劲古朴，又不失清雅。枝头点缀着朵朵淡粉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一朵压着一朵，一簇簇地挂在枝头，像一朵朵水粉色的云。微风过，粉色的花瓣在空中旋转、飞舞，坠落在白色的花亭里，飘来的花香也像梅花酿那样清冽醉人。
　　梅花树下新挖开的土坑里有三坛不大的酒罐。
　　小季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放入木匣子里，抱着木匣说：“小梅姑娘，那我走了，掌柜还等着我拿回去的梅花酿，今天一大早就有许多客人在堂里等着了，只怕晚了那些客人该着急了。”
　　“嗯。”
　　送走了小季，红梅继续将今早新做好的梅花酿埋在了梅花树下，然后看到小路边的芍药顶部先盛开的花有些要败落，就摘下来，准备中午做芍药花粥和花饼。
　　她现在热衷于制作无灵气的凡间甜品，为此特意去书斋寻找了一本凡间甜品谱，闲来无事就会按照书里的步骤学习。
　　中午琢磨新甜点，花粥和花饼，都是甜味，做法也比较简单。
　　花粥用芍药中间的新鲜花瓣、糯米、白糖加水放在陶罐小火熬半个时辰，口感软糯，香醇诱人。
　　花饼用新鲜芍药花，把花瓣捣碎，加白糖搅和，做成花瓣馅，用鸡蛋面粉包起来，压成圆饼，放入油锅炸至金黄，口味酥脆香甜，和花粥搭在一起食用口感更佳，让她不自觉地多吃了一碗。
　　花粥还剩下小半罐，她放进了冰窖里，打算冷冻后，下午再取出来吃，闷热的盛夏里，坐在屋檐廊椅上，一边欣赏着小小院子里的姹紫嫣红，一边吃着冷冻后的甜品，丝丝爽口，这样的享乐为她的生活增添了不少小乐趣。
　　她如今很好地适应这里，她在外的身份是一名普通的酿酒师，每月为鸿仙酒肆提供几瓶梅花酿，除了酒肆每月会有人来取，她也会偶尔出门，不至于如之前千年来困囿于她的梅花林，不见任何人。

　　夜半开始下起了大雨，雨点如撒了的黄豆，叮叮咚咚不停歇地敲打着屋顶、庭院里的植物。
　　红梅睡不着，索性起来，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看着窗外夜里的雨景，大雨串成了珠帘，给夜一种凄美的朦胧感。
　　一直到清早，雨势未减，天还是暗沉沉的，红梅才回到床上浅眠。本来是打算今日出门采买些酿酒的材料，这样的天气她也懒得出门了。
　　下午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满院的花草经过雨水的刷洗，生机昂扬、鲜艳欲滴。只是梅花被雨打风吹，散了一地花瓣，红梅收集起来，用水清洗干净，分一半放在阳光下，晒成干花，可以泡茶，也可以研磨成粉末做糕点，另一半留着做梅花酿。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避过白日的炎热，人们纷纷在晚上活跃了起来。红梅点亮前厅廊檐、大门口挂起的灯笼，随便挽起长发，穿了一身青布衣衫，拎着布袋，出门了。
　　街上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红梅不紧不慢地走在穿来行往的人群中，粗布青衫在她身上有了脱尘的风采，隐没在人海却又脱离于他们。
　　红梅买完酿酒材料，就去分宝斋买了些调味料，她最近准备学习烹饪菜肴。
　　热闹的街道边能占道的地方都摆满了小摊，各种各样，大家都在卖力的吆喝着，好似嗓门大的就能吸引更多的客人。
　　也有安静地等着顾客自己上前的，红梅走到人流少的小巷边，头发花白的摊主正给一个小孩捏糖人，只见他双手麻利地将棕色的糖浆捏成一个小人，几笔简单的线条，就将小孩托着腮眼馋地蹲在摊前的身形表现得淋漓尽致。
　　“给，拿好啊。”摊主将刚捏好的糖人递到小孩面前。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孩童伸出小肉手，想接过糖人，却又停住了，他眼馋地看着眼前的散发阵阵香味的小人，嘴里喃喃道：“伯伯，我……我没带钱。”
　　“不用钱，伯伯送给你的，拿着吧。”摊主呵呵笑着，将糖人塞进小孩的手里，又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快回家吧，别让你娘担心。”
　　小男孩双手紧紧地捏着下面的竹签，生怕不小心掉地上了。他露出开心的笑容，糯糯地说：“谢谢伯伯。”
　　拿起糖人小心地舔了一口，一脸满足地离开了。
　　“姑娘，要糖人吗？”送走小孩，摊主回过身问一直站在边上的人，“人啊、动物啊、物品、房屋，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捏出来。”
　　红梅其实没有想要的，她随口说道：“捏人。”
　　“是姑娘你吗？”
　　“不是。”他看到的不是她的样子，红梅道：“女人。”
　　“姑娘能不能细说下她长什么模样？”
　　“……雪夜，白裙，长发，饮酒。”
　　“脸长什么样？”
　　“不记得。”
　　“好的，那我开始了。”
　　“嗯。”
　　摊主迅速地从热锅里扯出一块软糖，手指上下移动，很快就将雪夜下饮酒的白裙长发女人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唯独糖人的脸上一片空白，红梅看着它，既陌生又熟悉，就像久远记忆里的那个人被蒙了层纱，模糊了看不清。
　　“多少灵石？”
　　摊主看红梅穿着朴素，长发绾在脑后没有任何发饰，笑道：“姑娘是今晚的第一位客人，给你个优惠，半颗下品灵石。”
　　刚刚送给小孩一根，现在低价卖给红梅，从傍晚摆摊道现在，就来了这两位客人，恐怕也是他今晚最后的两位客人。
　　“这里面搀着灵气。”红梅举着糖人细看，在远处街边的灯光下，有点点的白银一闪而过。
　　“啊？”
　　摊主愕然，难道他看走了眼，这位姑娘其实是修士，他连忙说道：“对，是的，我在里面掺了些低级灵草，这样做出来的糖浆，味道更好。”
　　红梅拿出四粒下品灵石，放到座板上，对他说道：“刚刚的小孩，和我的，一起付了。”
　　摊主看了一眼灵石，又抬头对红梅谢道：“多谢前辈，前辈还有想要的糖人吗？我送前辈一个。”
　　“不用了。”红梅淡淡回道，拿着糖人转身离开。
　　摊主目送她进入人群中，再也看不见，才拿起灵石，入手感觉这灵石与他以往见到的都不同，蕴含的灵气更纯净，杂质很少。
　　修真界中的灵石几乎都含有杂质，或多或少，修士吸收灵石中的灵气修炼，会连同杂质一起吸入体内，然后要再花时间闭关修炼，清除体内杂质，保持经脉丹田里的灵气的纯净，这样在修行的道路上才能越走越高，不至于如他这般被杂质堵塞全身经脉，从此止步于练气，如今他已是耋耄之年，早已放弃修炼。
　　他收好灵石，担着重重的摊具，朝巷子里的深处走去，这几枚灵石要留给他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