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笑尘缘

4、第 4 章

　　第五日，下午，他们来到了万音城城门口。
　　城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人声嘈杂，都在等着入城登记。
　　红梅与孟寒等在队伍末端，看不到前头是哪。
　　午后的阳光正盛，像闪光的金子，晃得人眼花。红梅蹙起眉尖，微有些不耐。
　　“不能直接飞入城内吗？”
　　孟寒望着长长的队伍，等了一会，队伍才前进了寸许，这样下去，非得等到半下午才能入城。
　　“城内有七级护城大阵，平时不会开启，但只要有修士从高空飞入城内，或者用其他的术法进入城内，都会触发护城大阵，被就地绞杀。”
　　红梅倒不怕什么七级护城大阵，只是她来这里是为了隐于闹市，而非闹出大动静，引人注目。
　　“我主修医药，对阵法不熟。”
　　熟悉阵法，找出护城大阵的薄弱之处，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破解一处，进入城内。
　　“……”孟寒听出前辈话里的意思，心里倒是非常同意她的想法。何况七级护城大阵，对于深不可测的前辈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城内可使用法术？”
　　“可以，但是在外不可用灵力斗法，除非是在正式的比武场。”

　　队伍前进的速度快了些，很快红梅和孟寒行到队伍中间。孟寒侧头传音于红梅。
　　“前辈，入城登记会测试修为，您是大能修士，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震动，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我会隐藏修为？”
　　“是的。”
　　孟寒说的极有道理，红梅倒没想过这层，她问孟寒：
　　“依你之见，我要保持什么样的修为？”
　　“筑基即可。”
　　红梅点点头，闭上眼。
　　孟寒看了一眼身处喧嚣中，也能孑然世外的清冷女子，却是与这格格不入，醒目得很。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提醒前辈，改换下容貌。他瞥了眼周围投来的各色眼光，从储物袋中拿出不知何时放进去的普通的油纸伞，遮住她清丽的容颜。
　　那些看客大都是凡人，他们是住在万音城或者附近城镇、村里，一生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见到的修士也不多。这样气质出众的，更是少见。
　　他们站在队伍中间格外醒目，白衣女子姿容秀美，气质清冷，黑衣男子隽美无俦，浑身冷冰冰的，一身煞气，前后的人很自觉地与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
　　可这样如画中仙让人难以亲近的两人，正说着话，旁人无法听到他们说的话，却能看到白衣女子向黑衣男子微侧过身子，一脸清冷地说着话，而黑衣男子则站在后面微微低着头，认真倾听，不时回话。他们之间仿佛再也插不进任何人，自成一副举世无双的水彩画。
　　所以，不免让这些普通人多看了几眼。

　　终于轮到他们了。
　　城门口坐着一位金丹修士，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他早已厌倦、熟练，随手拿起桌面一个空白的竹牌，头也不抬，懒洋洋地问：“姓名？”
　　“红梅。”
　　清冽如初春寒梅沁人心脾的声音，让他抬起了头，一抹白映入他眼里，这一抹素白被她的主人赋予了最惑人的颜色，他看呆了。
　　突然“砰”的一声，惊得他一个后仰差点狼狈地摔下椅子。他连忙挺直身体，瞪了一眼站在桌前的黑衣男子，回过头挂上笑脸，一副温柔做派，问道：“姑娘从哪里来，哪门哪派啊？”
　　“……”
　　“无门派，从西边崎春镇过来。”孟寒回道。
　　“我问你了吗，我问的是这位姑娘，好好在后面排队。”金丹修士一脸不满，斜着眼看了这个刚害他出糗的家伙，喝道。
　　“这位道友，他跟我一道来的，我们无门派，从西边崎春镇过来。”红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站到孟寒身边。
　　“啊？啊，好、好的。”金丹修士愣了愣，抬手摸了摸鬓边的冷汗，不明白自己刚刚怎么突然心悸惶恐，像是被某种恐怖力量盯住的感觉，会不会是城主？听说城主是渡劫期即将飞升的大能，只一眼就能让人灰飞烟灭。城中的一切，就算及微小的事，他都一清二楚。想到这，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消怠。
　　“接下来测试修为，把手放在这个晶石上面。”
　　红梅依言将手放在透明晶石上，不一会儿出现淡淡的粉色晕光，她的竹牌上自动出现一行字“筑基后期”。
　　“好了。”金丹修士将竹牌递给她，说：“将一抹灵识放入竹牌内，就可以入城了。城中行事全凭这个身份牌识别，可别弄丢了，不然出城可麻烦了。还有里面存有万音城守则戒律，入万音城就要遵守这些，不可违背。”
　　“嗯。”红梅接过身份牌，放入一抹灵识，就先进入城门另一边。
　　进入城门的另一边，热闹与喧嚣铺面而来，这里比她途中路过的任何城镇都要庞大繁华。
　　“姑娘，要冰糖葫芦吗？”
　　街边卖糖葫芦的老婆婆看到一袭白裙的姑娘，一个人站在城门口，不知怎地就上前。问完后就后悔了，她觉得是自己老糊涂了，这样气质卓然的女修士怎么会买这么廉价的凡物。
　　她不敢看女修士淡漠似无物的眼，低着头正要退到一边，就听到清透缥缈的声音，问道：“多少灵石？”
　　“啊？”老婆婆诧异地抬头，确认是红梅开口问她，马上回道：“哦，只、只要一点下品灵石的碎沫。”
　　红梅对修真界定义的灵石价值不太清楚，但也知道下品灵石是最不值钱的，何况是一点微末的碎屑。
　　红梅没有带灵石，她拿出一粒乳白色的珠子，问：“我没有灵石，这个给你。”
　　老婆婆是无灵根的凡人，她识别不了拥有灵气的东西，只是全凭她的感觉，这颗乳白色珠子被拿出来的一刻，让她一直苦闷不得解脱的心情畅快了起来，身心愉悦，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肯定比她所有的糖葫芦加起来都要贵重。
　　“大人，这、这个太贵重，我这点糖葫芦用不着这么多。”
　　“哎哎，姑娘，姑娘。”
　　突然从斜里插进来一人，将老婆婆挤到旁边，道：“姑娘，这糖葫芦是毫无灵气的凡物，对我们修士毫无用处。你看我这里有混元丹，中品混元丹，这可是素玲丹师炼制的，吃下它可以将吸入的驳杂灵气转化为纯净灵气，可以大大地提高修炼的速度。”
　　他一边拿出兜里的药瓶，一边打量白衣女子，很老道地说：“姑娘，这一瓶三十粒，每次修炼前吞下一粒。像你如今的修为，不出一个月就能达到筑基后期。本来这一瓶需要一粒上品灵石，我看姑娘第一次来万音城，给你打个折，亏本卖给你，就用你手里的珠子来换。”
　　说着伸手就要拿红梅手里的珠子，却被一把银色剑柄挡住了去路，刺骨寒意袭来，刺得他差点嚎叫起来。他立马缩回手，忌惮地看向剑柄的主人——一身煞气的黑衣男子，正对上他毫无情感的黑色眼珠，吓得他一哆嗦。
　　“啊，哈、哈，这位大人是……”
　　“滚。”
　　“好嘞。”
　　不敢再觊觎灵珠，他灰溜溜地钻进人群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老婆婆一看来了一位不好惹的黑衣男子，被他身上的杀气惊吓住，就想离开这里。
　　“这颗珠子拿去吧。”红梅将珠子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连忙摆摆手，道：“姑、姑……大人，糖葫芦送给你们，这珠子我不能要。”
　　此时，红梅手中的灵珠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要不是孟寒一身杀气，只怕都凑上来了。
　　“前辈，灵珠收起来，我这里有灵石。”他拿出一粒中品灵石。
　　红梅收起灵珠，拿过孟寒手中的灵石，递给老婆婆。
　　“大、大人，还、还是太多了。”老婆婆一脸为难。
　　“全部买下。”
　　“那……也还是……太多了，一粒下品灵石就足够了。”
　　“下品灵石用完了。”孟寒低声说着，像是说给红梅听。
　　红梅不语，将灵石放入老婆婆手中，伸手在稻草棒上抽出两根糖葫芦，就离开了。孟寒则拿着其余的糖葫芦跟在红梅身后。
　　老婆婆还没反应过来，灵石已在蜷缩的手心里，而那名女子和黑衣男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红梅和孟寒走在人群中，她将手里另一根糖葫芦递到孟寒面前，孟寒愣了下，没有接过。
　　“一人一根。”
　　红梅又向前送了送，就差直接塞到他抿起的薄唇里。
　　“前辈，我不吃。”孟寒向后退半步，离开糖葫芦的接触范围，回绝了她的好意。何况他肩上不正扛着所有的糖葫芦。
　　红梅看那凡品晶莹剔透、色泽艳丽、甜蜜诱人，一时兴起。拿过来后却不知如何处理，她修行千年，极少进食，何况是没有灵气的凡间食物。
　　路过一个坐在街边墙角下的小孩儿，给了她一根。剩下的则让孟寒分给其他孩子。她自己拿着一根，也不吃，就这么一路和孟寒到一家客栈投宿。
　　红梅给了孟寒一袋子的灵珠，要求他在万音城给她买一处寂静的住所，孟寒看到这么多的灵珠，静默了片刻，红梅以为不够，又拿出一袋给孟寒。
　　“前辈，这一袋足够了，如有剩下我会悉数奉还。”
　　“剩下的就不用给我了，我这一路让你花费了不少，还有这一袋你也拿去，就当抵偿。”
　　“……前辈，这里一粒灵珠就足够偿还了。”
　　红梅惊愕，想不到一粒在她看来的普通灵珠，在这里这么珍贵。
　　“拿去，说给你就是你的了。”
　　“……”被强行塞到怀里的灵珠袋，怎么也拿不出来，像是长在了他的衣服。是她施过法，再怎么想拿出来都是徒劳的，孟寒暂时放弃计较这些。
　　“我暂时替前辈收着这些灵珠。”
　　红梅不理，他能拿出来再说吧。
　　“前辈先在这里住着，找到地方了我再通知前辈。”
　　“好的。”
　　等孟寒出去办事，红梅就在客栈房里静心打坐，直到天黑，孟寒还没有回来。
　　夜里的万音城换上了另一幅光景，灯笼高挂，万家灯火通明，将整座城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光与暗，明与灭，而这些地方都挤满了凡人、修士、妖族，甚至是魔——入魔道即为魔。
　　红梅听着外面的喧哗，不为所动，她拿出糖葫芦，细细地看着，在月色下更加诱人的红色果实，仿佛被它的甜腻所蛊惑，她轻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像雪花，甜甜蜜蜜的像花蜜，丝丝缕缕绕在舌尖，扩散进身体里，让她想起了她化成人形时，第一次尝到的冰糖梅花酥，甜进她心里，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晚上孟寒回来时，到红梅的房门前，他找了四处适宜的居所，只需她选一处她中意的，就可以买下。
　　房门不知为何没有关严，露出一条缝，他刚想开口，却不经意对上门缝里，黑暗中也异常夺目的女子伸出粉嫩的舌尖，舔舐包裹着红色果实的透明冰皮，露出清浅的微笑，有如冰霜融化，正待绽放的粉色花苞，勾着人要继续一睹芳华。
　　他愣了一瞬，马上低下头，正要离开，却听里面的人说：“进来吧。”
　　他推开门走进去，神色如常。
　　红梅端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水，问道：“找到了吗？”
　　“嗯，有四处，前辈随时可以去看，再做决定。”
　　“现在去吧。”
　　红梅站起身，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