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笑尘缘

6、第 6 章

　　这天，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红梅如往常坐在花亭里闭目养神，和畅的风带来清香绕在她周身。突然指尖传来尖锐的疼，她立刻睁开清透的眼眸。
　　她抬起右手，手心出现一粒乳白色、混杂丝丝血色的灵珠，而后血色逐渐消失，最后变成纯白色的灵珠。
　　她微蹙起眉头，将花亭隔绝于外界，而后用风刃划破食指，鲜血瞬间冒出来，滴入灵珠中，红色包裹住灵珠。
　　红梅双手结印，闭上双目，用灵力包住浮在半空中的血色灵珠。血化作万千蓄势待发的血色长箭，尖端穿透灵珠表面就停止不前，里面的力量正在抵挡住长箭的穿进，双方僵持着。
　　不知何时小院里的风停止了，花瓣静止在空中，所有的一切都凝滞不动。
　　风似乎飞流到花亭里无法出来，它如山间的精灵顽皮地穿行在女子身边，亲吻她雪白的脸颊，撩起她长长的发丝，拂起她垂至地上的衣摆。
　　红梅不为所动，继续催化血的渗透。
　　僵持不过一瞬，外面的力量压过里面的力量，万箭齐发，红与白的碰撞炸开一道红晕。
　　似是受到冲击，静坐的红梅身子微微一动。但马上控制住灵珠，红晕炸开瞬间与乳白色混杂，渐渐恢复成它之前的样子。
　　风吹动，花草摇曳，院子里的空间恢复了流动。
　　红梅睁开双眼，看着半空中的血珠，伸开手掌，血珠落入手心消失不见。
　　这种单方面的血契可以时刻感知到对方的生死，在对方重伤有性命之虞时会回馈给血契者。她就可以通过血契对击对他有威胁的存在。
　　只是她出手一次，这血契也就没有了任何作用。对方之后的生死存活都与她无干了。
　　而她当时强行留给他的灵珠此时倒是有了作用，可救他一命。
　　方才大意让她受了反噬，神识差点被对方侵入。她现在精神有些困倦，无法去深思那个人的血珠为什么会在下界之人的手上。
　　也许，他也下来了，这里也不再安全。以后的事，等她休息过后，再好好思考一番，该何去何从。
　　她要回到厢房，躺在床上休息。这是她来这里才发现，修炼不必非要一板一眼地打坐。如凡人躺在床上也可以修行，身体也能得到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声，持续不断的，一直扰着她。
　　她终于打起精神起床，到前院。
　　门外响起男人的声音：“小梅姑娘，在吗？我是鸿仙酒肆的小季。”
　　红梅想起今天是鸿仙酒肆来拿梅花酿的日子，她经过花亭边的梅花树，施了法将埋在树下的五瓶梅花酿取出，用麻绳系在瓶颈，拎着走了出去。
　　小季刚要再敲门，门开了。眉目清秀的女子站在门后，她今天很不一样。虽然还是一脸清冷，但小季感觉到她没了平时拒人千里的冷漠，好像她的外与内没有很好的融在一起。
　　小季看了红梅一眼，耳根瞬间就红了。每次见面都让他感到无比狼狈，就好像他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她面前。而她总是一脸淡漠，毫不在意。
　　如果他不是鸿仙酒肆的伙计，恐怕在路上遇见，她都不会看一眼他。
　　“小梅姑娘，原来你在家啊。还以为今天会白跑一趟，我正准备回去。”
　　小季看到她纤细的食指被系着酒瓶的麻绳勒得指尖通红，连忙伸手接过来，说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本来我今日有事，跟掌柜的告假，说明天再来小梅姑娘这里。可店里梅花酿早已卖完，闫掌柜非要今日拿，拿回梅花酿才准告我的假。店里三个伙计，也只有我知道小梅姑娘住哪，只得我来了，放他人来取我也不放心，嘿嘿。”
　　说完干笑了两声。
　　红梅静静地等他说完，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听得小季呆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辛苦，平时她都是冷冰冰的，连话也很少对他说。
　　红梅见他不说话，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啊？啊，哈哈，没有、没有事。”
　　小季回过神，不自在地干笑着，抬起单指拎着梅花酿的手，晃了晃，依依不舍地说道：“小梅姑娘，我走了。”
　　“嗯。”
　　“啊！”
　　小季刚转身，猛然想到自己还有东西要给小梅姑娘，立刻回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伸手就递到红梅面前，鼓足勇气憋出一句话：“小梅姑娘，这是万华楼新出的甜点，很好吃的。”
　　怕遭到拒绝的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红梅，说完话鼻子都不会呼吸了。明明才刚屏住呼吸，就憋得脑子嗡嗡的响，热血上涌，就连手上的油纸包都有千斤重，让他手酸着就要缩回去了。
　　突然手上一轻，伴着一声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谢谢”，让他气血回流，如获新生，
　　“不、不谢。”他结巴着，刚说完就羞红了脸，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个多少灵石？”红梅不知万华楼，但拿在手里的小小油纸包里的甜点，是用灵植制作而成，对小季这样的小伙计，应该价值不菲。
　　“这是我送给小梅姑娘的，为了感谢小梅姑娘这些年对鸿仙酒肆、和、和我的关照。不需要灵石，我走了！”
　　小季急促地说完话连忙转身就走，背影仓促，生怕红梅给他灵石，买下甜点，这样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红梅思绪混沌，目送小季消失在小巷口，她才回身关上大门。
　　她将甜点放到花亭里的石桌上，就准备回房休息。油纸包里散发阵阵诱人的甜香，让红梅忍不住停住离开的脚步。
　　她想到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已是黄昏，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打开油纸包，清香扑鼻。八块小巧精致的糕点整整齐齐地摞放在一起，八块颜色各不相同，每块六面都完整地镶嵌了一朵花，花瓣正在徐徐伸展，油纸包里面有一行字‘花瓣完全开放时，口味最佳’。
　　她轻轻拈起一块淡粉色的糕点，这块花开正盛。含在嘴里，有花蜜流进喉间，不甜不腻，咬下去，稍微带点颗粒的质感，糯糯的不粘牙。没等她细细品尝，就化作灵气被吸收了，让人回味无穷，只想再吃一块。
　　吃下两块，睡意越发浓厚。红梅将剩下的重新包好，就回厢房歇下。
　　刚躺在床上，还来不及细想什么，就陷入深眠，连外界的动静都没有惊动到她。
　　夜深了，整个城安静了下来，街边门户的黄灯笼静静照亮着夜色，为已经进入梦乡的人赶走踏夜而来的梦魇。
　　安静的小巷子里，黑黢黢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来到尽头的一户人家，大门前挂着两盏没有点亮的灯笼，不知是屋主不在家还是忘了。
　　黑影四处张望，在大门前站定，试着轻轻推了推门，没有推开。
　　“小梅姑娘，小梅姑娘？”
　　轻飘飘如幽风的声音回荡在空荡安静的小巷子里，声音不大但是清晰地传进巷子里的唯一的一户人家，黑影轻声朝里呼唤，一声声，“小梅姑娘，小梅姑娘？”
　　喊了一会儿，里面黑乎乎的，不见有动静，似乎是无人在家。黑影轻呼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伸手推门，‘咔哒’一声，门开了，他犹豫着推开一道缝，朝里探望了一番，就闪身进入门里。
　　他不敢放松警惕，前院大厅里漆黑一片，天上的月被云遮蔽了光华，黑影感觉到他要找的人就在后厢房。
　　一路无阻，他来到后花园，看到厢房里没有光，他听到厢房里有呼吸声，似有若无，像是凡人进入了睡梦中。
　　他不敢确信是否白日的甜点起了作用，虽然黑袍大人说一点点就可以控制高阶修士，任他人予取予求。他也是第一次使用。
　　房里的人还沉在睡梦中，连床边站了一位陌生人都没有惊动她。
　　这时，云散了，月亮出来了，洒下月辉，穿透白纸窗投射一片柔白的光。
　　黑影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踩住地面的月华，月华一阵扭曲，投射在他半边脸上。长相普通的男子，一双带笑的眼，能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是鸿仙酒肆的伙计—小季。
　　此刻的他就像魔怔了，眼睛直直盯着床上的女子。仅是称得上清秀的相貌，放在美女如云的修真界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可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
　　他跪坐在床头，一脸痴迷地看着她。睡着的她与平日里孤寂疏离的样子截然不同，卸下了冷漠，只余恬静乖觉。
　　他伸出手抚摸她白皙的脸庞，却在快要贴上去时，女子皱起了眉头，一脸抗拒，似做了噩梦，要被惊醒。
　　小季顿住了手，又缩了回来，屏住了呼吸。她又沉沉睡去，小季不敢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想到这次来的目的，眼神中闪过迷恋、痛苦、不安、愧疚，最终被贪婪和渴望打败。压下那些无用的情绪，他要的即将要实现了。他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褪去了眼里最后的一丝痴迷。
　　小季拿出一串手镯，银色的手镯串着一只通体金黄的小铃铛，手镯戴在女子的手腕上略大了一圈，不等小季调整，它便自动缩小到刚好圈住她的手腕，完美契合。
　　然后小季拿出一只金铃，这只金铃与手镯上的铃铛一模一样，只是他手上的金铃要大上两圈。
　　他轻轻摇了一下，‘叮铃铃’，金铃音毕，戴在女子手上的铃铛紧跟着一阵晃动，响起了一串悦耳的铃声。随着铃声的响起，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清透的眼眸毫无光彩，像失了魂般看着床顶。
　　小季见有效果，便按照黑袍大人教的方法，再次摇了下手上的金铃，‘叮铃铃’，铃声过后，他幽幽道：“小梅姑娘，醒醒。”
　　白衣女子空白的表情有了一丝罅隙，她的目光呆滞，表情带着挣扎，似乎在挣脱噩梦的桎梏。
　　小季急忙摇响金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一连串的铃声急促响起，铃铛急剧震动，女子无力的手腕被牵扯着抬到半空。
　　铃声越来越刺耳，就在小季快要控制不住金铃时，女子的挣扎微弱了下来。
　　他不敢松懈，不停歇地摇响金铃，直到女子的表情又恢复成空白，安静了下来。他放下金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梅姑娘，醒醒，醒醒。”
　　小季紧紧攥着手中的金铃，手心里捂出了黏腻的冷汗，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静谧的空间内，时间流动格外的缓慢，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不再毫无神采。
　　小季露出一丝喜色，急忙道：“小梅姑娘，快醒醒。”
　　听到有人叫她，女子一脸茫然地看向床边站着的男人。
　　“小梅姑娘，起来了。”
　　她不知他是谁，但她只能听从他的话，乖乖地从床上坐起来。
　　看到她乖巧地坐到床边，仰起脸看着他，清透茫然的眼里渐渐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小季心头一跳，脑子里闪过‘就这样跟她一辈子也值了’。
　　“小梅。”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是他想了很久却不敢做的事，“我是小季，跟我走吧，今早我们出城……”
　　说完，摇了一下金铃，女子眼神清明，似是清醒了过来，神情冷漠，就如平日里的她，他熟悉的清冷孤寂，在一瞬间他以为她回来了。当她抬眼看向他时，他有些退怯，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躲进阴影里。
　　清透的眼在触到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时，愣了一瞬，眼里的疑虑一掠而过，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想着，脑子有很多的信息纷沓而至，她想起来了，他是……
　　“小季。”她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眼尾轻佻，清纯又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