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80、第 80 章

　　上一次的事情好像就那么过去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在提，那个曾经打了棠明离的人，连曲见溪都不知道缘由的，杀死了他。
　　很残忍的杀害。
　　曲见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或许是出于对属下的那种行为而生气吧，不遵从自己的命令，反而做出那样的事情，肆意妄为。
　　所以他杀死了那个人。
　　当时刑房中的鲜血流了满地，惨叫声不绝于耳，几乎所有的魔族全都看见了这一场酷刑。
　　如同毕生的噩梦一样。
　　曲见溪和棠明离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相处模式。
　　似乎那一天，将那一节节沾着血肉的指骨包在华丽的盒子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曲见溪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天棠明离的表情，可爱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被身体中的恶意所影响，曲见溪坐在那里，那天棠明离不敢相信的表情似乎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同时他有一些不开心。
　　自己也是帮他解决了那些欺负了他的人啊，怎么反而这种表情。
　　可除了这件事情以外，两个人之间似乎正常了许多。
　　“过来，给我更衣。”
　　曲见溪很不客气的吼道。
　　或许是这些日子有棠明离在身边，且他的态度实在是好。
　　曲见溪一如既往的爱欺负棠明离，各种各样的事情砸在棠明离身上，让他一整天都抽不出身。
　　棠明离那段时间简直是个小陀螺，前脚刚刚忙活完手中的事情，还没等着歇一小会，后脚又被叫去做这做那。
　　与此同时的，曲见溪把属于柯木丞的红色的魂灵珠还给了棠明离。
　　拿到那颗魂灵珠的时候。
　　棠明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可他在曲见溪身边这么久了，唯独明河影那颗，却迟迟不还给他。
　　就好像在逗弄着他一样。
　　棠明离大概也是知道着，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毕竟那位“殿下”对他的鲜血很上瘾。
　　如同是吸毒一样。
　　那中迫不及待，前几天还没有好全的伤口又被再一次破开。
　　曲见溪似乎不喜欢喝在碗中的血液，他有一次割了一碗血，却被他尽数倒了。
　　大概是喝血时的那种压迫感让他有一种征服欲吧。
　　棠明离走进屋子，一件一件的帮曲见溪把那些厚重复杂的衣物穿好。，那些衣物实在是麻烦，让棠明离有种不耐烦的感觉。
　　棠明离什么时候帮别人穿过衣服。
　　和满脸不情愿的棠明离不同，曲见溪整个人都处于亢奋之中。
　　这个美丽而又乖巧的小孩子。
　　曲见溪实在是喜欢棠明离身上的味道，在他这个方向闻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曲见溪也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但是就是好闻的很。
　　曲见溪坐在镜子前，任由棠明离为他束发。
　　精细的发钗插入冠中，浓墨一样的黑发铺撒下来。
　　“你让你抄的那些书，都抄完了吗？”
　　曲见溪问道。
　　他并非觉得那些东西抄了有什么用，只是单纯的想抄而已。
　　他有的时候没事做。
　　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这约莫来这里也有大半年了，曲见溪一直在折腾这个人。
　　要么罚跪抄书，就么就在他和魔族说话的时候，找两个傀儡按住他，让他跪在一地的冰块上。
　　再不济就是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下来。
　　两三桶水泼下来，逼的他直往角落里躲，他记得这回事好像是由于他出去看楚玉珩和柯木丞引起的。
　　棠明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生气。
　　他只是出去见了人。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连曲见溪想做什么，他拉拢魔族进攻的计划，到底想干什么，他一个也不知道。
　　或者有的时候，曲见溪生气了。
　　一壶滚烫的水从头顶浇下来，热水钻进冰冷的身体，却也依旧捂不热那颗冰冷的心。
　　棠明离偶尔在想，也是没有明河影……
　　或者——
　　或者明河影已经得救了，已经投胎转世了。
　　那该多好。
　　他体内有颗龙丹，玉龙族得天独厚，否则不会有祭祀舞流传下来，那颗龙丹很厉害。
　　这是天道对玉龙族的宠爱。
　　阿姐告诉他的。
　　如果没有明河影，他就直接用这颗龙丹自曝，这种蕴含着点点天道力量的威力弄死一个带着细微恶意的人，轻而易举。
　　可是……
　　偏偏那个人的魂灵珠还在这个人手中，逼的他不得不妥协。
　　何曾几时，他到底有多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你看见外面的世界了吗？”
　　曲见溪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
　　棠明离点了点头，他都不知道出去过多少次了。
　　外面那副可怕的景象。
　　多少次的争夺，可怕又刺耳。
　　“我看到了，那些人很恐怖。”
　　棠明离知道他们内心会有恶意的种子，每一个人都会有。
　　在曲见溪身边呆久了，他也会有希望曲见溪赶紧死掉的想法。
　　可那些人，他们互相谩骂，内心深处最邪恶的想法奋勇而出，棠明离见过上一秒还和谐共谈的几个人，下一秒就因为一件利益不合而厮打起来。
　　在这个时代。
　　这种混乱的时代。
　　善良反而成为了一种最可笑的词汇。
　　这个社会让他陌生。
　　他突然有了一些迷茫，这个世界，真的是当年那个他曾经用尽全力去保护的世界吗？
　　是他不顾一切，甚至每年都会从自己身体中抽出一点本源之力，用来守护这个世界，百年安康。
　　“你到底……”
　　棠明离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解。
　　他不明白，魔族需要侵略，他的目的应该亦是如此，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把这个世界搞的满目疮痍。
　　把这里搞的只剩下硝烟和战火。
　　“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曲见溪猜到了棠明离想说什么，抢先一步替他说了出来。曲见溪摇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的水在茶杯的边缘摇晃，却丝毫没有洒出来。
　　“我之前与你说，你教会了我一样东西，现在你知道了，就是这个。”
　　曲见溪没有理会棠明离震惊的神情。
　　棠明离怎么也猜不到，曲见溪会说他教会了曲见溪毁灭世界？
　　把这个世界搞的一团糟。
　　“当年我跟着你，走了不少地方，我看到了诬陷，可怕的恶意，嫉妒，贪得无厌和伪君子。”
　　肆意妄为的诬陷，仗着家室强大去欺凌弱小，而那些人明知这个人不是错误的，却也依旧站在错误者一方，助纣为虐。
　　可怕的恶意，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舍弃，自己的家人，朋友，就连身边的任何人，他都可以利用个通透，然后在最后一切收官的时候，把所有帮助过他的，全部踢开。
　　嫉妒这种情绪，他很强大，那个女孩因为嫉妒，所以杀死他嫉妒的对象，想尽一切办法替代他，在别人面前抹黑他，却把自己装成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贪得无厌，为了自己所想要的，不顾下层人民的死活，把他们当成贱民，压榨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为了金钱，权力，美人，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伪君子……
　　这是最恶心的一种，他们两面三刀，口腹蜜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一秒还和你笑意盈盈，后一秒却可以在背后捅你的刀子。
　　最后那种，他没有说出口。
　　因为这种人，很有意思，只要稍加利用，便可以让那庞大的人群为自己所用。
　　那种人叫做墙头草。
　　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
　　他们趋炎附势，自以为站在正义的一方，可殊不知他们正在帮着邪恶的一方最最可怕的事情。
　　他们自以为正义，可是愚蠢至极，偶尔也会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可是这股力量为谁作用，到最后还不是他们这些控制舆论方向的人说了算，只要流言传的到位，就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虽然这种人很让人不耻，但不得不说，实在好用。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这些情绪，这些世界垃圾，那是不是证明，这个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曲见溪突然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这个笑容实在具有迷惑性，让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这个人。
　　曲见溪的模样本就是极为俊美的，那双眼睛就好像是会说话似的，曲见溪如今笑着，穿着一身浓墨似的黑衣裳，却也盖不住那种气息。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将这个世界毁的满目疮痍。
　　“如果这些人是让这个世界坏掉的原因，那是不是毁掉这些人，就可以让这个世界恢复洁净了呢？”
　　曲见溪的这番话给棠明离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被曲见溪惊到了。
　　棠明离看向曲见溪，那双眼中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把所有的人——杀光？
　　可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是不是这个世界也会会坏掉？
　　到时候整个世界空无一人，只剩下了最原始的状态，最原始的生物，那个时候，的确不会再有纷争……
　　可是！
　　棠明离那双眼中的神色太明显了，曲见溪都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明白。
　　“可是——”
　　“可是世界上还是有好人多呀，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没有被恶意侵蚀啊！”
　　棠明离反驳。
　　可曲见溪却笑了，那种笑容太奇怪的，而与此同时，黑色的恶纹也显现出来。
　　“好人？”
　　曲见溪对这两个字嗤之以鼻。
　　他的笑声似乎是对棠明离愚蠢想法的嘲笑。
　　嘲笑棠明离这种好笑的想法。
　　曲见溪从来就不相信这两个字。
　　或许真的有好人吧，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我所见到的，好人要么死去，要么就是被坏人同化，变成坏人。”
　　那些被人欺辱，被人诬陷的人，长大后，变成了他们最不想成为的人，尽管有千万般不想，可谁又能阻止呢？
　　屠龙少年终将会变成恶龙。
　　“如果这个世界，公平正义已经不复存在，世态炎凉已经成为常态，那么这样一个世界，还不如消失的好。”
　　曲见溪站起来，走到窗户面前，一把推开窗户。
　　冥河天色依旧昏暗，黑压压的一片，那乌云压下来，可怕的很。
　　夜中偶尔有几只鸟雀鸣叫。
　　如此安静的夜，几盏明灯为这夜中增添了些许光亮。
　　只是那光亮太微弱了，不足以照亮整片天地。
　　那些光亮试图照亮这一片天地，用自己微弱的身躯，但最终也只能泯灭于这一片无止境的黑暗中。
　　曲见溪喜欢这样的天，美到极致。
　　许久以前，他希望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享受着阳光的照耀。
　　他可以为了这一丝阳光，跑到人界去。
　　然后开心的呼吸着那里的空气。
　　可是如今。
　　他不需要什么光亮了。
　　“你简直疯了。”
　　棠明离看着曲见溪如今这幅模样。
　　只觉得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要浅的很，那个时候的曲见溪，给他一种翩翩君子的感觉。
　　全然没有如今这样疯狂的模样。
　　毁掉这个世界。
　　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棠明离觉得他疯了。
　　“我没疯，你怎么能说我疯了呢？”
　　曲见溪回过头，自从渊龙族灭族以后。
　　他格外讨厌那股光亮。
　　讨厌那些虚伪的人，神帝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他的实验，却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死了活该。
　　那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存货于世上。
　　“我只是在为这个世界清除垃圾啊，我在重建秩序啊！”
　　曲见溪说道。
　　曲见溪双手张开，他在让这个龙族的少年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这外面的世界，这些他的杰作！
　　曲见溪不能理解棠明离的想法。
　　他明明是想要帮这个世界，给予它新生。
　　可是如果那些害虫还在的话，这种新生就永远都不可能，他想要帮他，帮这个世界重建秩序。
　　为什么棠明离却说他疯了？
　　曲见溪不能理解。
　　棠明离听见这个人的话，只觉得满身的寒意。
　　曲见溪这个人，他现在所想要做的。
　　那些魔族的，幸幸苦苦为他卖命的那些人，他们知道吗？
　　知道自己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能觉得我疯了？”
　　曲见溪如今就是处于这么一个疯魔的状态。
　　曲见溪如今的模样很吓人。
　　棠明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由得后退几步。
　　曲见溪手中一壶滚烫的水浇下来。
　　棠明离手攥成了拳。
　　似乎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可到最后却又重新归于平静。
　　“你怎么能觉得我疯了，你现在跟着我，你怎么能！”
　　曲见溪对自己身边的让有着极大的要求，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棠明离会不理解他的想法。
　　“我们都是一类人，你应该理解我的想法的。”
　　曲见溪捏着棠明离的下巴，质问道。
　　曲见溪此时的样子棠明离从来没有见过，有点吓人。
　　那双绿色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这个弱小无助的人，那副表情好像随时都会吃掉他一样。
　　曲见溪此时的样子实在是让棠明离害怕。
　　“我为什么认同你？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类人！”
　　害怕归害怕！
　　可棠明离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人。
　　这句话一出，已经在发怒边缘的曲见溪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一手掐住棠明离的脖子。
　　将他卡在墙上，那手中的力度越来越大，棠明离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
　　曲见溪放了手。
　　棠明离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脖子上青紫青紫的痕迹吓人。
　　曲见溪似乎也冷静了下来，那张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会儿和我出去一趟！”
　　曲见溪放弃了和棠明离争辩。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在意棠明离的认同感。
　　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
　　哪有什么是有别人参与的呢？
　　如此想来，曲见溪倒也平静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