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79、第 79 章

　　棠明离走在街道上。
　　繁华的街道给了他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
　　在以前，似乎街道上的景色也是如现在一般，一样的繁华，小孩子紧紧的跟着大人，那双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眼中满是好奇。
　　但街上无休止的吵闹和纷争告诉他，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所有想保护的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这个世界，满目疮痍。
　　前些天的那次谈话，他和曲见溪好好的聊了一次。
　　虽然他明确表示了自己会杀死他。
　　但曲见溪毫不在意，他并不觉得棠明离会杀死他，听个笑话罢了。
　　曲见溪的那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棠明离有一点想笑，曲见溪到底知不知道，这么轻视自己的敌人，会有什么下场。
　　曲见溪对他的控制似乎也小了不少，虽然还是如此的折腾人。
　　不过这些对于棠明离而言，不算什么了，他似乎不在乎这些发生的一切。
　　就好像有一层寒冰似的，将棠明离和这个世界狠狠的隔离开来。
　　外面的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无法离开。
　　今天他是来帮曲见溪买东西的。
　　随便看一看那个已经投胎转世的家伙。
　　“诶，小伙子怎么一直站在这啊，要找什么人吗？”
　　许是棠明离站的太久了。
　　那家人于是过来询问，这一家子人都是很淳朴的人家。
　　这家人明明家财万贯，却始终没有忘记那些民众，这种在这个世界上显得格外特殊的品格格外的明显。
　　他们心中的恶意即使被放大，也不如其他人的。
　　甚至远远小于那些人。
　　世界恶意唯独对着一类人毫无办法。
　　无论世界恶意有多强大，有多么的疯狂与神奇，他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都必须依附于一样东西。
　　就是人们内心无限增长的可怕的恶意。
　　世界恶意以那些东西作为食物，把每个人作为他们的祭品，肆意的去利用他们。
　　可是这种人，世界恶意无法挑起他们内心中的那一点波澜。
　　“我看见了您家这个小孩子，觉得实在可爱的很，于是多停留了会。”
　　棠明离回答道。
　　棠明离的模样给这一家人很大的欺骗性，不少人都认为，这个小孩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可只有棠明离自己清楚。
　　当年的那些充满着怨恨的眼神，当年一句句的“怪物”。
　　那些都是用来描写谁的，棠明离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家人点点头，道：“那你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看看吧，外面风大。”
　　棠明离一步步走进来，道：“谢谢。”
　　那家人笑着摇摇头，一副和善的模样一边把棠明离带了进来。
　　这家人看上去并不贫穷，相反还很富有，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家人会心无杂念，反而是这个地方最和谐的。
　　棠明离走过去远远的看了一眼。
　　那位母亲把棠明离带到婴儿床面前，看着婴儿床上那小小的孩子。
　　“他叫楚玉珩，怎么样？”
　　母亲轻轻的逗弄着婴儿床里的那个小婴儿。
　　棠明离点点头，到：“君子之玉，名字很好，他以后一定——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棠明离突然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一点梗塞。
　　母亲笑笑，也是如此觉得。
　　就在这个时候，小孩子突然醒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棠明离。
　　棠明离这一瞬间还以为楚玉珩记得他。
　　可他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这站着做什么，过去看看啊。”
　　棠明离笑着回了句，然后就走进了看这个小孩，小小的楚玉珩伸出手，握住了棠明离的手指。
　　小孩子的手指软软的，肉嘟嘟的。
　　就那么握着棠明离的手指，咯咯的笑，似乎还认识他一样。
　　“看来他很喜欢你啊。”
　　楚母的手拍了拍棠明离的肩膀，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
　　棠明离笑了笑。
　　“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呀。”
　　棠明离反握住楚玉珩的小手，笑意盈盈的回答道：“夫人，我叫棠明离。”
　　和楚母聊了一会，棠明离就准备离开了。
　　楚母和棠明离聊的甚好，甚至都打算收棠明离做儿子了。
　　这可以证明楚母有多喜欢这个人了。
　　“现在离开吗？”
　　楚母拉着棠明离的手，问道：“不留下来吃个饭？”
　　棠明离摇摇头，道：“谢谢夫人，但是我家里还有事，所以要先回去了。”
　　提起家这个字眼，棠明离不免有些自嘲，他现在这幅可笑的模样，哪还有家呢？
　　又有哪里是他的家呢？
　　想来也是可笑，这世界之大，广阔无穷，可偏偏没有一处能容得下他，曾经的天源空无一人，一处死地。
　　而现在的琼台……
　　呵，这哪里还是什么家，这又还算是什么家？
　　楚母点点头，拍了拍棠明离的手。
　　“那下次一定要再来玩啊，珩珩很喜欢你的，他也会想你的。”
　　楚母也没有在留他，棠明离郑重的点点头，他很喜欢这位夫人。
　　可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棠明离摇了摇楚玉珩肉嘟嘟的小手，道：“小家伙，哥哥走了哦，下次再来看你哈～”
　　棠明离和楚母道别。
　　拿着跑了老远的糕点回去，妖界冥河里，唯有这一件宫殿始终是明亮的。
　　那一间房间是曲见溪的房间。
　　棠明离拿着东西，走到曲见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门内曲见溪坐在软榻上。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点邪光，曲见溪喝了口茶水，道：“你今天去哪了，这么晚回来。”
　　曲见溪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到桌子上，杯中的水溅出来。
　　这一下子让棠明离不满意似的皱了皱眉头，那声音很大，尤其是杯子碰撞在桌面的声音。
　　惊得别人心头一颤。
　　“我——我不是出去买东西了嘛，你要的。”
　　棠明离将食物放到案牍上。
　　棠明离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个人，可偏偏如今这幅情况，却又不是他能任性的了。
　　曲见溪向后一仰，靠在软椅上，鞋子踩在地板上，声音响亮，一声声的踩在棠明离的心上。
　　“过来。”
　　曲见溪冷冰冰的命令。
　　棠明离走过去，曲见溪一把拉起棠明离的手，强制性的拉着他往外走。
　　棠明离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曲见溪为什么生气。
　　曲见溪死死攥着棠明离的手，那力道几乎把棠明离的手腕捏碎。
　　他等着棠明离主动说话，可是身边的的人迟迟不开口，甚至对于这件事情什么也不说。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很不舒服。
　　让他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
　　他全程派着人跟着他，知道他什么时候买完了东西，知道他什么时候要回来，知道他去了哪里，看了谁。
　　他心里突然升起的怒火无处发泄。
　　曲见溪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而生气，那种内心中的怒火始终无法消散，这个人今天这么晚回来，他什么时候回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又为什么要生气？
　　曲见溪拉着棠明离去了刑房，里面的惨叫不绝于耳。
　　走进那扇门的那一刻。
　　似乎外界所有的灯火都暗淡了下来，与这处可怕阴暗的地方隔绝开来。
　　气氛就压抑了下来，阴冷的风吹过来。
　　地上的血迹流淌到棠明离的脚边，掉落在地上的鞭子带着倒刺，漆黑的外表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肉。
　　尖叫的声音就回响在棠明离耳边，鞭子抽到皮肤上，每一次都会带下来一层皮肉。
　　那些人被绑着，跪在地上。
　　鞭子一次又一次的抽在他们身上，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小。
　　鞭子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几乎每一次都能把那些人都骨头打断，一大片的白骨露出来。
　　那些人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曲见溪捏着棠明离的脸，扭向那个死去的人那里，那张扭曲的脸面向棠明离，死不瞑目的充血的双眼紧紧的看着这个方向。
　　棠明离被这一幕深深打击到了。
　　那副残缺的尸体，背部鲜血淋漓，一道道的血印留于其上。
　　曲见溪看棠明离这幅模样，冷笑了一下，小孩子嘛，都是怕这些死相悲惨的人的。
　　曲见溪年岁比棠明离要大的多，在他眼中，一只还未成年的小龙，怎么都算是小孩子的。
　　作为家长，小孩子当然得好好管教了。
　　这种东西，如果不管好，然后可是会反了天了。
　　“你知道么，当时如果不是我心软了那一下，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可就是你了。”
　　曲见溪说道。
　　曲见溪企图用自己的话，从这个冰冷的人的面上看出一点不一样的表情，可是没有。
　　除了一片冰冷，什么也没有。
　　棠明离看了这个人一眼，后又微起唇角，可那双眼中没有一点暖意，整个人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棠明离笑着问面前这个人，道：“那不知道曲先生，您想要我是个什么态度呢？”
　　那声音中太多的情绪，压垮了这个人。
　　曲见溪如今是第一次见棠明离发泄自己的情绪，那种从不发怒，但是声嘶力竭的声音。
　　那种用尽了全部力气说出口的声音，直扎进心窝。
　　曲见溪这一瞬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
　　曲见溪此时好多的话要说。
　　他想说凭什么两个人如此不同。
　　他想说凭什么文书都下来了，在棠明离出现的时候，却又从他手中收回。
　　如果没有棠明离的话，
　　如果没有棠明离的话——
　　可棠明离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他打断了那个人的话，那双眼睛已经红润。
　　“我凭什么对你，对一个杀死了我的挚爱的人，态度好？”
　　棠明离那双眼中眼泪凝聚，可久久没有掉下来。
　　那双眼睛红彤彤的，整个眉目都是皱着的，眼中含着泪水，却从未掉下一滴，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泪水便不会掉在地上了。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我拿什么对你态度好，我又该那什么对待那些对我好的人？”
　　棠明离冲着这个一向淡定自然的人喊出来。
　　那豆大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地上。
　　如同水晶一般，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辉的眼泪，落在地上，化成一片水渍。
　　棠明离咬着唇，紧闭着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那眼泪一滴滴往下掉。
　　“可是，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失去神君的位置，为什么你的出现……”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是棠明离喊出来的，棠明离那双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其中所蕴含的是这段时间他从未接触过的悲痛。
　　这段时间所有的痛苦，那些曾经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棠明离很爱哭，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那眼泪流下来，一般轻易不会停止。
　　“那是我想要的吗？难道是我主动上去从你手中抢走的吗？”
　　棠明离的声音都在颤抖。
　　棠明离觉得不公，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赖在他的身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抢走谁的东西。
　　那眼眶通红通红的，好像只兔子一样，可怕可怜。
　　棠明离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段时间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去面对这个男人，为了这个，他做了多少。
　　从小到大，他有什么时候是服过输的。
　　“明明我们压根就没见过几次面，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那个东西就是别人主动送上来的，这些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句句声嘶力竭的质问，他看见这个从未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的人在哭。
　　这个人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可这幅样子在喜欢他的人眼中，却让人心疼。
　　“啪！”
　　棠明离的脸被扇到一边，冷白的皮肤上一道鲜红的掌印。
　　那个人下手力气很大。
　　“放肆，谁准你这么和大人说话！”
　　一个不知道那里来的魔族看见了这边的情形，想着来曲见溪这里透个脸面的想法。
　　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棠明离抬起脸的时候，那个魔族才发现这个人长得很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魔族都好看千百倍。
　　瞬间心起邪念。
　　反正这个人惹了曲见溪，这个魔族魔王主子的霉头，相比也离死期不远了。
　　“大人莫怒，我把他带走。”
　　魔族说完这话，就要拉棠明离离开，却发现有只手拦住了他。
　　曲见溪看了一眼棠明离如今的模样。
　　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棠明离如今那头长发被哭湿，贴在脸上，那双眼睛红红的。
　　有种说不上来的可怜劲。
　　他的脸上还有那个掌印，可却丝毫没有影响美感，反而更让人怜惜。
　　“谁准你碰他了！”
　　曲见溪一把捏住那个魔族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打了出去，那个人撞上坚硬的墙壁，吐了口血。
　　他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自己在帮大人找回颜面而已，为什么挨打的人却是他。
　　曲见溪一步一步走进去，那沉重的脚步声踩着每一个人心里，可这些人里，唯独没有那个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的棠明离。
　　曲见溪一脚踩在那男人的背上，那一脚几乎把他的肋骨都踩裂。
　　男人微微低下身子，看着脚下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脚下猛地用力，一脚踩断他好几根肋骨。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他？”
　　男人收回脚，似乎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转身回了棠明离这里。
　　棠明离在看见曲见溪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冷笑了一下，眉眼间具是寒意。
　　他这算什么？
　　打个巴掌在给颗甜枣？
　　他不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惩罚，如果非要，那最后死掉才好。
　　棠明离看了已经回来的曲见溪，对着他笑了笑，脸上的泪水还没消，看上去总让人有心疼的感觉。
　　傲慢。
　　嫉妒。
　　这些情绪已经缠住了他，世界恶意这种东西很不好找，曲见溪能得到，也真是稀奇。
　　不过最终这些人都下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