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38、第 38 章

　　与棠明离那种感觉截然相反，明河影这边把朱茱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明河影此时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多好看，他那张脸都要扭曲了。
　　如果不是因为旁边的几个人拦着他，明河影恐怕得要冲出去，掐死那个正在胡说八道的家伙。
　　什么意思？
　　瞧瞧这话说的，不就是明里暗里讽刺他不好，突出他自己对棠明离好嘛。
　　你和棠明离才认识几个月。
　　老子和他认识多少年了，你算个什么呀？你搁那儿挑拨离间。
　　“我记得人间有个词语，很适合这个小屁孩，叫绿茶！”
　　楚玉珩看明河影这一副瞎吃飞醋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楚玉珩一生之中看见明河影这个样子的时候并不多，主要是明河影没有什么和他对象交往的经历，让他们无从下嘴。
　　明河影那双犹如怨妇一样的眼神紧紧的看着棠明离和朱茱两个人，似乎想把这个人咬碎的吃掉一样。
　　“好啦好啦，绿茶可不是这么用的。”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劝导。
　　“整天哥哥哥哥的叫，他都大你几百岁，当你奶奶都够了！”
　　死绿茶，跟我抢人！
　　还想挖我墙角？那可是我的人！
　　如果几个人能看见明河影头顶上的愤怒的小火焰的话，他一定会发现那些火焰都已经烧到了草原上了。
　　楚玉珩满脸黑线，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劲啊。
　　“好啦好啦，小离儿那么可爱，当一回哥哥也没什么，这小孩只是有点双标而已。”
　　楚玉珩那双狭长的凤眼看向棠明离。
　　“小离儿也是你能叫的。”
　　“我就叫！”
　　“你舅妈怎么不叫？”
　　不得不说，吃起醋的男人真可怕。
　　终于，明河影也懒得在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口舌了。
　　“双标什么意思？”
　　明河影突然注意到刚刚楚玉珩说的话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他不知道的词汇。
　　本着“好学”的目的，明河影很“不耻下问”的说了一句。
　　在琼台陪某个宅在家里的一个小懒虫待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跟外面的世界都脱节了。
　　楚玉珩想想那些姑娘说的话，道：“就是同一个事对一个人一个模样，对另一个人又是一个模样。”
　　楚玉珩觉得双标应该就是那个样子了。
　　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双标更好的解释词语，但是差别对待总是双标的一种体现吧。
　　明河影记起了他们刚刚到这里的时候，那相当煎熬的一个月。
　　这混小子爱搭不理，谁都不理。
　　又看看现在。
　　点点头。
　　这小子简直大型双标现场。
　　之前给他吃的，追着人家后屁股问，人家鸟都不鸟你一眼。
　　那模样高冷的。
　　现在呢？
　　巴巴过去给人家送吃的，人家还不一定能要，当然了，棠明离一定是会吃的。
　　这就是差距吗？
　　“朱茱哥哥，你旁边的这个漂亮哥哥是谁啊。”
　　阿雅本来想找人陪她，又不想和朱茱的那个蠢弟弟待在一起。
　　可他突然一下子想到了朱茱身边的人，那个超级好看的小哥哥。
　　“与你无关。”
　　和面对棠明离时的态度不同，朱茱对待这个阿雅的态度格外的不好。
　　如果说之前朱茱对他们的态度是漠视的话，朱茱对这个女生阿雅可以算得上是厌恶了。
　　朱茱讨厌一切靠近它的人，想把他身边的人夺走的人。
　　那语气里明晃晃的别靠近我。
　　可是阿雅好像听不见朱茱的话，把朱茱对他的坏态度当做耳旁风一样。
　　“离她远点。”
　　朱茱知道自己的话赶不走这个粘人虫，干脆直接拉着棠明离的胳膊要走。
　　棠明离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朱茱扯着胳膊带走了。
　　和这种人待在一起，他都觉得恶心。
　　阿雅一个小姑娘，哪里跟得上朱茱的步伐，气的在原地一跺脚。
　　左右她的朋友多了是，若不是看朱茱的模样不错，她还真是懒得搭理。
　　于是这个小孩继续高仰着脑袋离开了这个地方。
　　楚玉珩一时间不由得叹叹气，这桃花……
　　“为什么不喜欢她？”
　　棠明离被朱茱拉着，十分的懵逼，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自从这个小孩出现之后，朱茱的情绪就开始下降，这个小孩做错了什么吗？让朱茱如此的厌烦。
　　“感觉你好像很讨厌她？”
　　朱茱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那双黑曜石一样的幽深的眼睛与他对视。
　　“她为人骄纵，仗着家人人的庇护四处为非作歹，事后也可以用我还是个孩子作为掩护，她这种人，让我恶心。”
　　朱茱停顿了下，眸中闪过犹豫，继续道：“我曾经亲眼见她诬陷自己的姐妹，还故作姿态博取其他人的同情，嘴上喊着姐妹之情，这种所谓羁绊，薄如蝉翼，可笑可悲。”
　　不知道为什么，棠明离此时清晰的感应到朱茱向向他传达的不是谈论阿雅这个人，而是什么其他的事情。
　　薄如蝉翼，可笑可悲？！
　　他想要反驳，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这个孩子说话，这句话就好像一块巨石一样，狠狠的，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形式，压在了他的心口。
　　“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朱茱似乎非要他说出答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
　　朱茱似乎极其想要听见棠明离说出那个答案他最想要听见的答案。
　　“羁绊——不是薄如蝉翼的，有些羁绊，好像龙的逆鳞……”
　　棠明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日那诸多不正经都退去了，留下一身温柔的气息。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着光似的。
　　眉眼如此温柔的看着朱茱，那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东西，朱茱看不明白，明河影也亦是如此。
　　两个人都听见了棠明离所说的话。
　　“坚不可摧。”
　　这四个字好像带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似的，好像有一股热流传进身体各处，那些就连棠明离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心中生长着。
　　朱茱良久没有说话。
　　坚不可摧……吗？
　　可是为什么，他所看见的，都是那些薄如蝉翼的，极其可笑的东西？
　　棠明离想起了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小的时候，大家总是说自己和她很像，尤其是龙形。
　　两个人的龙形几乎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太相同的是，那个人比棠明离出生的要早些。
　　可是长大却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你不知道，我以前有个哥哥姐姐，她对我很好。”
　　棠明离的语气很温柔，明河影时常看见棠明离这样的神情，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棠明离就坐在窗户边上，静静的看着那些大雪掩盖住大地。
　　明河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时候的他知道，棠明离在透过这一片雪景，看什么人。
　　“好到什么程度？”
　　朱茱并不相信棠明离说的话，这世界上这种虚无缥缈的羁绊根本就是骗人的。
　　亲情这种东西，虚假的可怜。
　　“我那个哥哥为了保护我，去世了，就连我姐姐也……”
　　棠明离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明河影看见了这一幕，他以前看到的棠明离笑嘻嘻的，哪有这种时候。
　　没有眼泪落下来，那双眼睛有些泛红，但是更让他心痛。
　　明河影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天生笑脸的人面无表情，没有微笑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悲伤。
　　明明这个人就在面前，可是你却感觉离他很远。
　　“那一夜，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始终记得那一夜，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他就那么坐在地上。
　　不知道多少的尸体堆积如山，血腥味直冲天际，就好像一把巨大的锁链一样，将这个人紧紧的缠绕着。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那……他们为什么会死？”
　　朱茱问。
　　这句话也是明河影想要询问的，他四百岁才认识棠明离，可那个时候棠明离已经七百岁了，他的一生都不曾有他的足迹。
　　明河影的大半生都有棠明离的参与，可棠明离在没有度过六百岁成长期的时间，却是明河影不曾了解的。
　　他从未听棠明离提起过他的家人，就算有，也仅仅是一句——他们很好。
　　那个时候的棠明离提起这件事，总是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他的家人是对他最好的人，不过他们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只是小时候太小，没有问。
　　长大了，棠明离也再没有提起过。
　　“因为贪婪。”
　　棠明离揉揉朱茱的头，软软的。
　　朱茱总是感觉下一秒，那个人的眼泪就会落下来，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滴眼泪是苦涩的，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还小呢，这些事情你不懂。”
　　明河影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个时候棠明离也是这么和他说的，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眼尾泛红，却依旧笑着，美到极致，宛如坠入凡尘的妖精。
　　现在想来，他是哭过的吧。
　　“话说明河影，你是怎么被小离儿带回来的，你的家人呢？”
　　楚玉珩第一次听棠明离说自己的事情，也跟着有些感触，还有刚刚那勾人的模样，这些让人亲一口。
　　楚玉珩这个人潇洒惯了。
　　他一向自由自在，在人世间，妖界天界几乎都有他的前任，亦或者是现任，说不定还会有他的未来的恋人。
　　但是好像在遇见棠明离的时候，他就被这个人所吸引了。
　　这个人实在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喜欢他的人费劲心神去接近。
　　明河影的表情有些奇怪，道：“我也不记得了，阿离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受了伤。”
　　“身世成谜啊。”
　　楚玉珩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如果说棠明离的亲人都去世的话，他想起一件事情，玉龙一族的灭亡。
　　五百年前，玉龙族与赤虎族势同水火，交战百年，四百年前，龙族以一势落败，横尸遍野。
　　随后一时嚣张的虎族竟也死亡，两代神之后裔，消失不见。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的起源是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向和平的，甚至签署了妖界条约的两个族类会突然发动战争。
　　这件事情，或许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哥哥，你别难过，你抱抱我吧，这样就不难过了。”
　　不得不说，朱茱在某一方面的的确确比明河影强得多。
　　朱茱主动上前，轻轻的抱住棠明离，他的胳膊搂着棠明离，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一样。
　　棠明离抱着朱茱，小小的一只，总能让棠明离感觉好像遇到了明河影小时候，可是感觉也告诉他，这个人不是。
　　他很想哭，眼泪就悬在眼中。
　　可是他没有，他很少哭，因为现在即使哭了，也没有阿兄阿姐来哄他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哭了。
　　回到房间后，朱茱已经睡下了，棠明离坐在椅子上，他这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
　　棠明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烦躁。
　　突然一个身影扑上来，抱住了他。
　　那身影宽大的很，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一股浓郁的松木香气传过来。
　　那是明河影身上的。
　　那个人就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样的轻轻拍着棠明离的背。
　　“没事了，我还在。”
　　闻着这股浓郁的香气，棠明离同样回报住了明河影，将整个人都埋在明河影怀中。
　　明河影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怀里的这个人在颤抖着，明河影和这个人生活了四百年，他了解这个人，比他自己还要多。
　　可是现在，明河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只能用那些笨拙的语言安慰他。
　　明河影能感觉到，自己胸前有一小块衣襟，被打湿了。
　　他是哭了吗？
　　过一小会，棠明离坐了起来，只是眼尾还泛着红，颇有些美感。
　　棠明离的模样倒是像只妖精，勾人心魄，只一眼便陷进去。
　　更别提如今这幅模样了。
　　“无论如何，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明河影擦去棠明离眼角的泪水，他从来没有如此细心的观察一个人。
　　能被他如此特殊的对待的人，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棠明离而已。
　　但是他愿意把他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棠明离身上。
　　棠明离没有说话，但是明河影就是知道他是开心的。
　　可永远这两个字，太可悲了。
　　说这话的要么是孩子，要么是……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