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39、第 39 章

　　“这个小兔崽子。”
　　棠明离把手里的水桶扔在地上，就因为朱茱不肯把东西给他们，就把人推下水。
　　要不是因为棠明离在这个时候赶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种天冷得很，也不知道长没长心。
　　湖水冰冷，甚至比棠明离常年冰凉的体温还要寒冷上好多，一个人类小孩落在水里，挣扎着，周围的人看着热闹，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手相助。
　　两个小孩被棠明离狠狠用水泼了一次，却根本不知道是谁干的，本想回去找父亲评理。
　　棠明离是真的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群熊孩子，可内心深处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情绪在涌动。
　　棠明离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尽力的去平复自己暴躁的心情，让自己安稳下来。
　　那两个熊孩子这一路上不是摔跤，就是被凉水狠狠泼了一次。
　　这俩个孩子无法无天，保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还真以为全天下皆你爹妈，都特么得惯着你。”
　　棠明离一回头谁料正看见朱茱那张稚嫩的小脸，差点没活活吓死。
　　朱茱那张永远都是冰冷的脸看着棠明离，朱茱的冷和明河影的冷漠似乎是不一样的，明河影的冷漠好像天生就有的一样。
　　可是朱茱的这种冷漠，是固步自封。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所以把自己包围起来。
　　这小孩什么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茱看见了刚刚的情况，他本来就已经习惯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帮他？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朱茱也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家里，哥哥永远趾高气昂，而弟弟享受着一家人的宠爱。
　　唯有他好像不是这家人一样。
　　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还想问你呢，你既然不想和他们做对，那你为什么还死守着东西？”
　　棠明离也很生气，刚刚在那个小屁孩身上撒的气根本就不足够，如今这股气憋在心里，不自在的很。
　　还有什么更深处的原因被棠明离忽视，那些曾经的记忆浮上来。
　　“因为这是你送我的。”
　　朱茱一字一句，无比坚定的说。
　　“所以，我不给！”
　　那双眼睛中冒出好像饿狼一样的凶光，朱茱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东西，一刻也不想松开。
　　棠明离这才看见了朱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他之前看朱茱一直盯着一枚金色的铃铛手环看，以为朱茱喜欢，需要买下来给朱茱。
　　但是朱茱并不要。
　　可最后棠明离还是买下来了，因为当时不管怎么看，朱茱都是一副很喜欢的模样。
　　“我母亲从没有送过我什么东西，就算是亲戚朋友，也不过是碍于面子送一下，毕竟在这里，这方圆百里，我朱家最大。”
　　朱茱紧紧握着那枚手环，上面细小的铃铛咯的他生疼，可他并不想放手。
　　朱茱握的实在是太紧了，那个铃铛上的花纹几乎划破了他的手。
　　可棠明离好像感觉不到似的。
　　“可是从没有一人，是看我喜欢什么，才送我什么的。”
　　朱茱看向棠明离，那双眼中也只映出棠明离一个人的身影，仿佛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光，他的天下。
　　棠明离满腔的怒火都尽数被一盆冷水泼了个干净。
　　哪还有生气的劲。
　　“如果以后……”
　　棠明离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可怕。
　　棠明离几乎是颤抖着声线说出这句话的，透过这个人，棠明离好像看见了过去的什么人一样。
　　“以后再有谁欺负你，直接打过去，不用害怕什么，还有我在。”
　　棠明离第二次那么想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带给一个人全新的未来。
　　可是时间没有倒流一说，回到过去也只是一种奢望，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东西能办到这一点吧。
　　光明总会出现，可是有些人根本等不到光出现的那一天。
　　有些人的光只闪耀了一瞬，便彻底的消失在无边黑夜中，可那一瞬间的光辉，却映进了那个人的眼中。
　　“大不了，我也陪你疯一回。”
　　他从来没有感觉过孤单，因为有人爱他，有人疼他。
　　但是现在，朱茱也有了。
　　他之前一直认为朱茱是坏孩子，偏执又疯狂，冷漠到不像是一个人类。
　　把整个镇子的村民都变成了鬼面蜘蛛，那时后期他们才见到这个东西，那种漫山遍野的可怕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白色蜘蛛上，一只只扭曲的人面，述说着，蠕动着，如蝗虫过境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无数的声音好像是哀怨一样，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吼叫着，那些夹杂在其中的悲泣声，传入耳膜。
　　他们之前杀过几只，在听见了类似于人的叫声时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后来才知道，那是镇民。
　　而有一些镇民就没有这麽幸运，他们或是被喂给了朱茱足下那只近乎三米高，十米长的蜘蛛，或者被鬼面蜘蛛分食而死。
　　而那个时候的朱茱就坐在高高的蛛丝上，冷眼观看着下方这一场最可笑的闹剧。
　　那双眼中没有怨恨，没有任何的情绪，无波无澜。
　　朱茱问过他们，准确来说是除他之外的人。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是选择吃别人，还是被别人吃。
　　没人回答。
　　现在他突然发现，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是坏的，只是他一直不了解事情真相罢了。
　　不过他现在也想知道，为什么朱茱那么恨这些人。
　　“哥哥，我们回去吧。”
　　朱茱拉拉棠明离的袖子，笑了。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
　　棠明离左看右看，这个手环除了颜色好点以外，材质不算上等，做工也不够精致，款式也不够新颖，朱茱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朱茱会喜欢。
　　朱茱手里拿着那鎏金色的手环，道：“因为他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朱茱一直都很喜欢棠明离眼睛的颜色，虽然只有一只，但那种鎏金色的宛若光一样。
　　朱茱第一次见到棠明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双格外与众不同的双眼，那双金色的眼睛，直直射入他的内心。
　　怎么回事！
　　棠明离是彻底懵了，他明明隐藏了瞳色的。
　　“我听说只有妖族才是这种瞳色，你是不是骗了我？”
　　朱茱看着棠明离那不似神明，近似妖物的脸，如夜里罂栗一般，不似仙人般清冷。
　　“你其实就是个妖怪。”
　　朱茱想了很久才想出这样一个答案，他继续道：“妖怪在这很不好生存，尤其是弱小的妖怪，你是不是被道士或是什么真人追杀，才到这的？”
　　金色和黑色的异瞳，应该是妖族和人类的结合体，所以才那么弱小。
　　棠明离很想说朱茱误会了，但突然又有了一点恶趣味。
　　“我若是妖怪，又当如何？”
　　棠明离故意显露一些妖气，脸上青色的鳞片若隐若现，一双灰金色的竖瞳盯着朱茱。
　　这个样子的棠明离仿佛真的就是一个会吃人的妖怪一样。
　　“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棠明离故意装的很凶，手上指甲突长，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他的喉咙。
　　朱茱倒是没在怕了，一手毫不客气的拍在棠明离手上，道：“你个小妖怪还跟我胡闹。”
　　棠明离愣了一下，才发现朱茱口中的小妖怪是他。
　　棠明离突然有点想要抓狂，他哪里像一个小妖怪了！
　　“你这么好，不会是坏人，所以抓你的人一定是坏人。”
　　朱茱没有看棠明离，反而死死盯着手里的鎏金色手环，一字一句道：“若你想，我便为你杀了他！”
　　朱茱不是开玩笑，棠明离真的感觉到了朱茱话中浓重的杀意。
　　似乎周围的空间都因此而颤动了几分，然后重新归于平静。
　　朱茱那双冷漠冰冷的眼睛一直看着棠明离，似乎想要听见答案似的。
　　棠明离无辜的眨眨眼睛，他刚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朱茱现在才十一二岁对吧，那种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怎么成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
　　棠明离突然感觉又看见了那个疯狂，被欲望吞噬心智，甚至在这一方结界内衍生出伪天道的朱茱。
　　说实话，那个时候的朱茱让他害怕。
　　那个时候的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不止一次的见过这样的东西，也知道这是恶念所引发的妖魔化，曾经被妖魔化的人，心智全无。
　　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那红色的斑纹爬上脸部，一双浅浅的绿色眼睛完全变为竖瞳，丝毫没有人性！
　　恶念所带给这个人的是无比强大的力量，同时也带来了无法忽视的负担，那些恶念所爆发的力量几乎把身体撑破，即使是在不远处的棠明离都感觉到了不舒服。
　　棠明离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而朱茱也紧跟着贴上来，那双小孩子的手绕起棠明离的长发。
　　“所以说果然是只小妖精嘛～”
　　这话让你说的，怎么就那么奇怪呢？好像多了点别的韵味……
　　棠明离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踢出脑外，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对视这个人。
　　这个人现在的状态和那个时候格外的像。
　　朱茱微微眯起眼睛，勾勾手指，洁白的丝线从暗处浮现出来，隔断了棠明离的长发。
　　“他想干什么！”
　　明河影此刻甚至怀疑朱茱压根就没有失忆，否则他怎么会记得丝线。
　　看见棠明离和这个人离得如此近，甚至说那个家伙的丝线都已经缠绕在棠明离周围了，明河影终于忍不住骂出声。
　　“反正现在的织梦已经达到一定程度，要是这王八羔子敢动阿离一下，大不了我就和他拼一把！”
　　要不是因为时间不够，白虎的力量不能完全认同他，又怕这过分汹涌的力量会撑破他的身体，使他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他还用得着这么被动！
　　白虎是神君，但他终究也是妖！
　　明河影的妖文若隐若现，那双黑色的眸子也开始变换，变成一双深重的蓝，如黑色极其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冷静点，朱茱还是很喜欢小离儿的，不用着急。”
　　实在不行，他就变回原身和他打，他就不信他一只涅槃朱雀，还打不过这个家伙！
　　此时，楚玉珩只不过是用了最保守的一种方法，他不确定是否朱茱已经发现了他们。
　　“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棠明离突然发现朱茱的个子似乎长了一些，皮肤更加苍白，宛若病患。
　　朱茱现在的身高已经离当初蜘蛛形态的相差无几，就连皮肤也更白了一些。
　　棠明离甚至怀疑，会不会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美梦谎言中，难以挣脱。
　　但是假以时日，一定会挣脱出来。
　　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有些变浅了。
　　好像这个人已经有一点苏醒了。
　　“哥哥，我一直在想，这个力量出现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什么。”
　　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没恢复记忆！
　　朱茱踮起脚，有些苍白的手拂过棠明离的脸庞，冰冷的触感让棠明离想要逃开。
　　可是背后是墙壁，退无可退。
　　“可是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有能力去保护你这个笨蛋妖精哥哥了。”
　　朱茱那张脸都是苍白的，他露出一个微笑，看着棠明离，似乎只要自己眼中的人安然无恙，他就会很开心。
　　只要这个人开心，他就开心。
　　等等！
　　“有这种力量，你不用来保护自己？”
　　为什么要保护他？
　　可朱茱却摇了摇头，道：“我从小便是如此，纵使千般讨好也无济于事，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
　　朱茱那双眼睛里好像出现了光一样，那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存在。
　　就好像是溺水的病人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的时候，那种热切的目光，，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似的，想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可你不一样。”
　　朱茱现在的模样偏执到可怕，那双已经开始发浅的眸子隐隐约约有要变为竖瞳的模样。
　　这个人紧紧的看着他，他想要说些什么，棠明离听见了他一字一句念出来的话语。
　　“你是我的光。”
　　“你是我一生中誓死追寻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