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华泽》和玉玉玉玉

14、給蜜

　　东林要来了补课班的地址，并谢绝了陆华泽想要同去的好意。七拐八拐的找到了那家辅导班。辅导班位于一栋面朝大道的居民楼一楼，一看就是普通居民楼用作了办学场地，小区对面是一所竣工没几年的公立小学，最令东林惊讶的是这里离王玉芝家非常近，小区周围到处都是施工工地，现代城市建筑与棚户区平房混杂在一起，典型的城市周边城乡结合部风貌。他开始怀疑小梅和小松是不是也在这所学校就读。开门的是个女人，挺着大肚子。里面教室传出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您好，我是来应聘的，听说您在招聘看护老师”
　　有个小男孩突然从教室里旋风般冲出来大叫到：“甜甜老师！！王梓璇掐我！”
　　扶着大肚子的甜甜老师费劲的转了个身“你看我现在的状态能给你们断官司吗？”
　　小男孩又旋风般地冲了回去喊道：“好男不跟女斗！”
　　甜甜老师把东林带到一间空着的小教室，阳台和屋里到处都是戏耍玩闹的孩子，看样子大概三四年级。
　　甜甜老师关上门“没想到能聘来男老师呢，这附近能数的上的学校就是师大了，师大还是女孩子居多，很少有男生愿意来辅导小孩的”
　　“我是听朋友说的，觉得很合适就来试试了”
　　甜甜老师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两个月大概就要生了，马上就不能带他们了，最近实在是缺人，孩子们都很活泼也很可爱，但是有些难管。你看你有没有什么受不了小孩子的…”
　　这话说得很诚恳，东林笑道：“没有的，我觉得我可以的”东林在家族里排行还算大，有一些表姑表叔家的弟弟妹妹都很怕他，天生自带小孩儿畏惧的严厉气场。
　　“这些都是附近三所小学的孩子，三点十分放学需要去接，然后回来每个孩子的作业都要记上，写完了没有错误就勾掉一项，有不会的需要给他们讲一讲。”
　　说着另一个身材削瘦的女老师走进来，笑了一下道“这家补课班是我和甜甜老师合开的，每个孩子都是我们一点点争取来的，做到今天不容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所以我们打算高薪聘请两个大学生来分担一些压力。”
　　“嗯”
　　瘦高个儿的老师又道“我觉得你可以，你看着就很有老师的气质。”
　　东林揉揉鼻子笑道：“是么…”东林在外人看来确实带着一股严厉精干的气场，开电子教室门的管理员大爷都把他错认成过老师。可惜东林并不想当老师。

　　谈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最终结果是明天开始上班，试用期一个月按天计算每天七十块，试用期过后每天八十，甜甜老师慢慢脱手后她带的英语班也要交给东林，学费五五分。
　　东林对这个薪资很满意，每个月差不多能有一千五百块的收入，生活费肯定是够了。只是这样的话他一下课就需要赶过来，所有孩子都学完作业之后才能回去。累是累了点。但好歹算是能有进账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立刻翻出来了陆华泽的微信消息：
　　“怎么样，工作有着落了吗”
　　“有了，带孩子，挺好的”
　　“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小孩子啊”
　　“这是工作，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也是啊…”
　　对方陷入了沉默，东林不知道回什么好，手机屏幕上自动翻出来通话请求。是璐璐
　　“东林…娜娜…”对方欲言又止。东林已经对这种把话一半含在嗓子眼儿里一般吐出来的事产生了抵触情绪，心底升起一丝烦躁。他没说话，等着璐璐说下半句。
　　璐璐听这边没有回话，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东林…在么”
　　“说…”
　　璐璐好像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心道“娜娜最近好像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
　　“她自从回了寝室就不太正常。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起床到处找吃的，一开始是吃零食，我问她做什么她说她饿了，后来就开始用锅煮东西吃 ，煮菜叶子煮鸡蛋什么的，现在她只剩一小袋大米了，她就开始煮大米，我们问她话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火急火燎的吃完了上床蒙头就开始睡。我刚才不小心看到她昨晚吃剩的饭，全都是夹生的，半熟”
　　东林沉思了片刻，问道：“你直接问她了没有，她或许只是饿了”
　　晚上吃东西有时候只是一种癖好，这种情况可能只会持续一段时间。大靖也曾经半夜起来翻东西吃，全寝搜索无果后他喝了最后两支双黄连口服液，结果那段时间流感盛行，寝室四个人里只有大靖逃过一劫。
　　璐璐在那头直着急：“我问过了，她对晚上的事情完全不记得，我刚才半开玩笑给她看锅里的饭，她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东林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你们先别管她，看她晚上干什么，如果没干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就不要管，也别叫她。白天出门…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就尽量跟着吧”
　　“我们肯定得跟着啊，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璐璐一口答应下来。
　　娜娜平时人缘好，身边的朋友也愿意尽量帮她。寝室里四个人也很和睦，从来不搞什么塑料花姐妹情。
　　东林挂了电话只觉得心累，他和娜娜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娜娜交际能力很强，在学生会里混的风生水起，还自己做了点副业赚赚零花钱，抛开父母那一摊子事儿不说那就是个典型的阳光向上女青年。娜娜和东林认识的契机是模仿辅导员笔迹伪造假条。
　　那时候大一才开学，娜娜还没来得及加入学生会，有点事想请个假辅导员却不给，她就七拐八拐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张空白假条，只盖了学院的章没有辅导员签字的白条。大一往往是被看得最严的时候，不比大三老油条稍微费点心直接就旷课了。查课查寝查电器，哪个没弄好都会被通报记处分，和学姐混得不熟也没法走人情。娜娜看着白条愁得发慌，东林坐在她斜后排，背单词背得眼睛疼，抬头就看见娜娜和她同桌叽叽咕咕的说什么。
　　那时东林为了攒出国的学分到处参加活动，一手好字在书法比赛上颇得了几个奖。娜娜转身对东林笑道：“李东林，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啊”
　　东林看看她的脸，努力回忆她的名字，好像是叫张娜娜，问道“怎么了”
　　“你写字漂亮，能不能帮我模仿导员签个名呀”
　　东林伸出又白又长的手接过一张用过的假条和白条：“我看看”
　　辅导员人不怎么样一手字倒是挺漂亮的。东林暗自腹诽着，拿起笔在背单词的草稿纸上照着划拉了两下，找了找间距。直接在白条上一笔一笔的摹了下去。写好拿给娜娜一看，娜娜张着嘴瞪着眼睛比了个大拇指，运笔结构和笔锋，完全就是照着一个模子扒下来的，要不是旧假条上写着名字，凭她的眼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仿写的。娜娜冲东林笑着道谢，东林道：“没事儿别客气，要不你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吧，下午那个什么心理健康课我不想上了”
　　娜娜一口答应下来。
　　之后两个人又加了微信，娜娜开始做一些兼职同时也发布招聘信息，一般都是干杂活的，也就够赚个零用钱。东林没钱了就通过娜娜找杂活赚外快。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
　　东林其实能够感觉到娜娜对自己貌似是有一些好感的，娜娜一个从来不群发祝福消息也不回群发祝福消息的人每逢过年过节总是会给自己发祝福，并且总是能够各种偶遇。
　　熟了之后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邀请他看电影吃饭。大二上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元旦之夜，娜娜把他叫出来，吃了饭看了电影，两个人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散步，小树林往往是情侣约会圣地，一对对小情侣在里面依偎着拥抱着脸红着。娜娜突然停下来，伸出手来喃喃道：“下雪了啊”晶莹的六角形雪花化在她的掌心，冰冰凉的，刺得她心痒。她又道：“李东林”东林突然被点名也停下来，转过头看她。
　　娜娜走到他跟前，“别人都说上了大学应该谈个恋爱，可惜我上的是师范大学，男女比例一比十几，妹子的可选范围太窄，其中还得排除自我消化的那部分群体”
　　“嗯…自然知道，师范大学妹子泛滥汉子成了珍稀物种。想找到合自己心意也合对方心意的男女朋友简直太难了。”
　　娜娜眼睛一亮：“所以…东林，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应该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吧，尽管大学的恋爱很难长久，但是…我想尽力一试，而且我不是为了恋爱而恋爱，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东林笑了：“其实我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讲罢了”娜娜眼睛更亮了，也不知是路灯晃的还是什么传说中的这人眼里有星星，她静静听着东林继续说
　　“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像个渣男，欺骗小姑娘感情，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随便就能讲出来的对不对，我其实是男生们自我消化的那一部分群体”娜娜眼里的星星消失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二十年来的唯一一次告白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她鼓足勇气的那一瞬间就只做好了两种心理准备，要么对方答应，要么是被发个好人卡什么的委婉拒绝，她甚至连对方会说什么样的话都想象好了，唯独漏下了这个世界上最小众的那第三种答案。她站在原地怔了一瞬，随即笑了，笑声爽朗，飘散在雪夜里。她笑得喘不上来气，东林忙敲她的背,“你没事儿吧…”
　　娜娜摆摆手，废了好大劲把气儿喘匀，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跟人告白竟然是说给一个基佬听的哈哈哈哈哈哈”
　　东林嘴角抽了抽，装作委屈道：“基佬怎么了，基佬就米有尊严了吗，这说明我很有人格魅力啊”
　　“行行行东林你最有人格魅力了哈哈哈哈哈当不成对象当闺蜜嘛对吧有个小GAY蜜还是挺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娜娜释然了，东林也释然了。他在等娜娜开口，自己才好把原因说给她听，他虽然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却也不是可以挂在嘴边随意向人展览的。毫无理由的对别人说他喜欢男人，绝对会被当做神经病，娜娜捅不破这一层窗户纸，他也不敢贸然说出来。

　　那一晚之后东林感觉娜娜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像以前矜持着，更加随意放松，就像对她其他朋友一样，荤段子讲起来毫不避讳，甚至自己开车都开不过她。有时能把自己都造得脸红。

　　东林捏捏眉心，只觉得好累，这段时间所有事情都赶在一起，那个人回来了，他站在一团迷雾前，东林犹豫着要不要向他伸出手，而他只笑着看东林，既不来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