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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零零七年七月初七 ...


  •   收到信件的这晚,何若影开始失眠。

      强-奸-犯又鸿,是她的父亲。她知道他早已化作尘土,不可能再出现在那耳巴了。

      这份匿名报纸,虚假新闻,丧心病狂,哗众取宠!

      快递地址是上海,电话号码属于海南的,何若影打过去时,对方说打错了,表示不认识于拉。

      何若影忽地记起于拉的整体风格,但不记得于拉的脸。

      她很疑惑,以前她最能记住的就是人们的脸,能在印象中留下一个深刻的记忆点,再第二次见时,她会知道他们见过,即使只是在她面前恰巧经过的路人。

      现在是再也不具备童年时代的记忆力了吗?

      何若影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记起她们曾一起去过那耳巴大河岸,那时父亲还活着。

      于拉穿着白色长裙,上面绣着细碎的银黄色小花,头上的大宽边遮阳帽拉得很低,在颈后形成一小块阴影。她坐在河岸上,和何若影一起。

      在宽大幽深的河面上可以看到若影的爸爸又鸿,他在游泳,已经不管岸边他那排正在垂钓的鱼竿。

      除此外的另一个场景,于拉在何若影模糊的记忆里存在对话,那时是父亲又鸿的葬礼上。

      监狱电话来,说又鸿在监狱里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已经送到石望镇的殡仪馆,火化完毕,等着家属把他带回去安葬。

      喇叭、唢呐、哀泣声传来……10岁的又辞辞从学校赶回来,立于众人之间,棺材之旁。

      小棺材里的装着满满的骨灰,上面有很多碎骨头。

      有一个人正在聚拢它们,然后盖上,再把小棺材放进大棺里。

      墙上简陋地贴了张“奠”,他们并没有把他放在香火房,却放在他不常回来居住的隔壁新房。

      她看着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父亲高大的身躯变成了几根碎骨头。

      纸钱捎着,烟烬飘着,香签上冒烟屡屡……

      周围的人都怜悯看着她,形成一种聚合的关注。而她很轻松地挤出一滴泪,随即啪哒啪哒,泪雨如下,完成了她哀伤的表演。

      等到她走进另一间房间,抹掉泪痕,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知道,你不忧伤,但也不是快乐。”

      一个穿着黑吊带裙子的女人靠在门框边,叼着一只烟,染着靓丽的红发,涂着浓重的口红,来参加今天的葬礼,这个女人就是于拉。

      可惜记忆里烟雾似乎同样浓,混合着纸钱燃烧的味道,若影转过头来,看不真切她的脸,似乎被一片红色淹没。

      “不关你事。”说毕,又辞辞打算出去缓缓,浓厚的烟味使她有些厌恶。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于拉在身后说,仿佛期望眼前的孩子能够察觉些什么,或许再等等,等到她长大的时候把事情告诉她,现在她不会明白的。

      “因为你是他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位,那些女人,聚在那边,你也一样,别来烦我。”话扔下,没有等到父亲下葬,又辞辞快速离开了葬礼。

      那时的于拉原地呆立许久,她在想的确是啊,是其中一位,那孩子说得没错。

      自从那次葬礼上哭泣后,又辞辞失去了那种自然落泪的能力,技巧性地表演忧伤,别扭极了。

      眼泪也变成她心中欺骗的替代词,这点她很早就和母亲学会的。

      母亲没有在葬礼上出现,的确她不常出现,现在也不知所踪。

      关于于拉的回忆就是这几幕了,其他想不起来。

      “又辞辞,回到那耳巴。你会原谅爸爸,也许也会原谅她。——于拉。”

      那封简短的信件,于拉用不明的“她”来牵引着,就像笃定又辞辞一定会回去。

      12年过去了,何若影已经23岁,之前的经历也不会有人知道,作为又辞辞的她再也不会有人知晓,这个想法只是何若影离开后的天真愿望,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还是有人记得她的名字是又辞辞。

      何若影一晚没有睡,早晨起来就开始收拾行李,她决定回那耳巴看看,不仅仅是因为于拉,也因为她也很多年没有回那耳巴的绿河村看看爷爷了。

      何若影先向副经理Eric发了辞职邮件,以身体不佳的借口。这家位于南京CBD的外资AT猎头公司,表示即使离职也会发放实习生的佣金。

      何若影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人力Cindy,想到自己一个月内刚刚挖到两个人,也都刚刚入职对应公司,在一定的时期内才会生效,签字离职地时候又确认了一次,“一定会发佣金吧。”

      “一定。”Cindy带着文件走出了小会议室。

      这次租房看来要提前退了,想到押金一阵肉疼。做了做资金计划,还是能够兜得住一段时间的。同时何若影决定毕业设计的主题就是家乡百越蜡染布,计划三个星期就左右可以回来做毕业答辩。

      同一版的新闻报纸同时还被匿名寄给了另一个人——三景。

      离那耳巴不远的石望镇,偏僻蜿蜒处,隐秘在小城边上,穿过绿意盎然的院子里,篱笆上布满了夏天初开的黄橙橙鸡蛋花,转入宽宽大大的走廊后,可以看到三景正在帮父亲整理资料,宽厚的肩膀,粗壮的手臂,夏天才过一半,晒得黝黑,房间的空气,清新凉爽。

      桌子上有个显眼的电子台历,它一直显示,二零零七年的七月初七这一天。这一天三景失去了母亲李令,童年好友又辞辞一并消失不见,弟弟三南记忆和时间感知也停留在那一天。那天后三景醒来时躺在院子里,脸上和身上都有瘀伤。他忘记了,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关于妈妈的离开,他试图解释给弟弟听,让他明白,但没有作用。

      “信件请查收。”三南一个转身就蹭到桌前来,手上捏着一封信。雪亮的眼睛是可爱的,“就放桌上吧,每天都有各样的信件,都来不及看的”,三景说着继续翻看资料,他轻轻地敲敲自己的额前,避免眼神和弟弟接触。

      “哥哥,我们去河边抓小鱼吧,我们还要做生物实验的,你昨天答应我的,妈妈怕晒,你给她多拿一个防晒霜,免得不到中午就得劝我们回家。”23岁的成年人记忆却停留在了11岁,停留在2007年的七月初七,这一天他和哥哥约好了,让妈妈带着去抓小鱼。

      就在抓小鱼这天,他们失去了妈妈。三南永远活在抓小鱼的前一天,在失去妈妈之前。

      “网兜、水桶我都备好了,还有我们的遮阳帽。”三南说着把帽子递出来。

      “好的,哥哥知道了,妈妈说她今天有事,今天才是星期六,星期一我们才要交作业,不急,我们明天才能同妈妈一起去。”

      他的声线一如往昔一般温柔,这句话重复说了12年。

      三南失落了那么一秒就独自着出去了,三景坐了一会儿,拿起了那封匿名信件。

      “强-奸-犯再回那耳巴?!”他把快递件上的信息又过一遍,没有找到别的东西。虽然这个强-奸-犯又鸿和母亲没有关系,但是他是又辞辞的父亲,当母亲死前留下的信息提及的都是又辞辞,也许这次能够找到又辞辞,似乎可以等同于找到真相。

      三景无处发泄,咬紧牙关,在他强硬的脸部表情上只是显得刚毅,他努力回想十二年前二零零七年七月初七的夜晚,却想不起任何细节。他失去了那一天的记忆,而弟弟三南则无法装下新的记忆。

      那晚后,他们在那耳巴大河岸瀑布下流找到三景妈妈李令的尸首,在瀑布上流找到躺在平滑石头上的三南,头靠着小手袋,里面装着两只防晒霜、小灵通。

      小灵通的信息草稿箱里,10条信息都是一句:别让又辞辞死。

      第11条草稿里:只有又辞辞不死,才能拿回三南的意灵。

      这些信息是要发给备注为老公的三赫,但是无信号根本就发不出去。

      指纹检验下来这个短信是另外一个人留下的,指头的大小看着是个小孩的。

      那夜以后大家都找不到又辞辞了,同时那耳巴几个男孩一同消失了,其中一个男孩叫七几,或许消失的孩子就是嫌疑人,但也不排除被杀害的可能性。

      那耳巴的孩子很多,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的去印手印,双手印上去后再写下自己的名字。没有一个指纹符合的,最后采集了全村人的指纹也没有任何线索。

      尸检报告里说李令可能是头部被尖锐的石头砸中流血后在水中昏迷最终溺死,但案发现场搜索不到吻合的凶器,头的前部和后部都有,受力的方向不同,前部的伤是落水后撞到的,凶手或许已经逃离那耳巴。

      那耳巴的人总背地里说,孩子恐怕是被夜郎人带来的鬼怪吃了。那段时间,孩子们放学以后早早回家,不再去野外玩。

      12年过去了,每当那耳巴出现新面孔,三赫都会想方设法去录对方的指纹,他不相信此生所爱就这么死去,不相信那耳巴的每一个人,他觉得他们都在骗他。

      自从三景母亲去世那天,也就是又辞辞失踪的那一天开始,三景的情绪基调好像永远停留在13岁。大学国防部毕业的他也是一个军官,从参加亚马逊训练后回来后,却听从父亲的建议回来考试,编到了石望镇的侦查警,算混了个队长。

      父亲三赫需要他全程参与此次那耳巴旅游项目,还希望他能够拿下石望镇到那耳巴路线旅游经营权,虽然不能以他的名字注册,除这需要多方面的许可外,盈利方式多种多样。三赫和儿子三景暗地里继续查询杀害李令的凶手,也为查明三南的病因。

      石望镇是去往那耳巴的必经之路,那耳巴这个秀丽的小山村,三赫多年的走访却仍旧发现不了任何新线索。

      三赫一直在收集关于又辞辞的信息,试图明白这与妻子的死亡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只知道又辞辞是自己孩子三景的同班同学,常常来家里吃饭。她的父亲又鸿听说在监狱里死于心脏病。她的母亲早已在这之前更名改姓远走他乡。至于她的祖父又呈是百越人的命格师,说话也是疯疯癫癫没一点逻辑,又辞辞本人,多年毫无踪迹。

      一瞬起,三景猛的站起身来拿起报纸去找父亲三赫,从资料室绕过小楼去就是父亲的书房,他常常花时间在里面练字,或者和人在里头谈生意。

      三景极少到这里来的,自从那件事后他很少和父亲说话,但他的很多事却按照父亲的安排来。

      他想父亲是憎恨他的,恨那天他只是迷糊地躺在院子里,没有陪母亲和弟弟一起去,恨他不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临近下午两点的时刻,书房里没有人,桌台薄薄的白色纸张上写着“意”,三景翻开下一层写的是“灵”。往下也一直是这两个字。显然三赫对妻子死前手机上未发送的内容记得是清清楚楚的。便是小灵通里的第11条草稿:只有又辞辞不死,才能拿回三南的意灵。

      房间外传来阵阵鸟啼,四下无人,三景却感到一阵阵心慌,他想“意灵”这两字或许代表着三南的记忆感知和自己那一天的记忆。

      这世上还有被拿走记忆的怪事吗?

      三景把报纸搁在桌子上,生怕父亲发现自己看到那些书法,他仍旧没有任何勇气能够对父亲说出宽慰的话,打消了给父亲看报纸的念头,拿着报纸离开书房,毕竟除了一份报纸无其他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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