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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匿名新闻 ...


  •   从冬日雪钓又转眼入了春夏,那耳巴车站的小小售票屋,布满风中卷起的干燥尘土,但有块玻璃窗口是干净透亮的,通过那里可以看到,鬼煦身着灰蓝色制服坐在窗前,他盯着桌面上的宝蓝色小怀表看了许久,手里握着杯冰块水,转啊转。

      指针跳到正午一刻,鬼煦脸上滑稽的假胡子抖了抖,是一个泄气的微笑。接着慵懒地站起身来说:“走,午饭时间已经到了。彼辰,起来了。”

      卧椅上躺着的十七八岁少年歪过脸来说:“不了,主人,我想我还是在这等你回来吧”。小少年手里拿的是一个月前的报纸。

      “彼辰,不必担心,在那耳巴根本不会有太多人急需车票,就算有,也会等我们的。”

      “鬼煦大人,我现在不饿,来售票屋半个月了,多少有点心不在焉。为了这种七月初七刊登的这则新闻——《强-奸-犯再回那耳巴》,这种小报新闻最喜欢这些没有着落的事,谁不知道强-奸-犯又鸿早就死了,2006年尸身早已经火化。关键这小报作者用的匿名,这都过去这么久了,除了我们,有谁会一直在意,主人你相信我可不信。”

      “报纸上的新闻或许是真实的,又鸿作为那个女孩的父亲,这样“死而复生”的新闻,也许会引起她的注意。”鬼煦已换上白色的短袖和绚丽腰果花色的沙滩裤,听着彼辰的话,摘掉了脸上的假胡子,他不需要什么伪装了,他希望她回来的时候能够一眼认出他来。

      打开门出去是百无聊赖的街道,左边防晒棚下坐着一位老人,她在水果摊前打盹,手里拿着一张旧旧的蜡染布,这种蓝靛镶白的蜡染布是古越人常有的,用作方巾手帕。

      几个小孩子在烈日下嬉闹着玩的起劲,每当看到小孩子,他就会下意识的摸摸小怀表,他总觉得她还在那些孩子当中,也是这样跑跑跳跳的。

      不容细想,他会心疼的。

      “又辞辞。”他的嘴唇轻轻张合她的名字,声音只有他听得到。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11岁,她10岁,一年后她便失踪了。那时是鬼煦第一次试着进入别人梦境,为了完成师傅布置的任务——练习梦晶术。

      然而梦境中她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又辞辞很快感觉到站在墙边的他。炼梦人最忌讳在别人的梦境中被发现,梦境由心生,主导权大都在对方手里。

      “我只是来这里玩,这儿的山啊……水啊……不错。”鬼煦勉强应答得上。

      这个梦境里场景很简单,是在屋顶,这个女孩坐在中间的宽围墙上看星星。

      “我羡慕你,去哪里都可以的样子,我渴望离开。只是我为什么看不清你,如同看不清天上的星星。”

      “你走进一点看,说不定还会喜欢我可爱的样子呢!”鬼煦尽量释放善意,话落时迎面而来一张白皙的脸,清澈的双眼探寻般地看着自己。

      “很可爱!很可爱!哈哈哈,我在梦里从来没有看过陌生人有这么清晰的脸。”

      “你知道是梦?”鬼煦好生奇怪,第一回就碰到清梦,梦境里清梦是存在的,都说清梦可以做更好的炼制品。不过他有些紧张,都说清梦很危险,也许会在梦境中被对方杀掉。

      “我跟你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无意中发现的,有次我梦见我把妈妈的项链掉在三景家了,三景叫我去拿,我便对他说这是梦,等我醒来,我妈妈的项链会在我的书柜顶层放着。不过我后悔了,没有考虑到对于大人来说那个地方触手可得。到现在我也找不到了,那是妈妈后来给我的唯一东西。我应该把它戴着的,一串白色的小珍珠。”

      “我可以帮你找回来的,我能知道这世界的秘密。”鬼煦垫垫脚,朝坐在围墙上的她认真地点头。

      “所有的?好吧……找回珍珠项链的事交给你,对了,我叫又辞辞,你是谁?”

      “鬼煦。”

      “鬼?”又辞辞好像有些不高兴,但没有继续问下去。

      鬼煦爬上围墙坐在她身旁,在虚幻的梦境里看她创造的矮矮星空,看正在看星星的她。

      鬼煦没有想到第一次进入梦境也能如此轻易。本来只是实际练习一下如何进入别人梦境,没有想到从认识到获取名字都如此轻松,也许是她整个身心太虚弱了。

      “又辞辞。”鬼煦轻声念到,手中心引出蓝色的星光逐渐包裹生成了蓝荧荧的棱形梦晶。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在梦里,不算正式。他把梦晶衍生的一小粒碎片交给废佐,算是完成了师傅的第一次作业。然后把这块蓝色的菱形梦晶用蓝色珠串连和蓝色怀表挂在胸前。

      后来他们日渐熟悉,不单单是在梦里,他常常陪着她在树上背书,在又辞辞爷爷家的院子里,就在那颗高高的杏树上,杏树的枝桠很耐压。有时正在发新芽,有时正逢花儿开。

      “小学科学,老师说只要背完这两张他发的讲义,考满分没有问题。”她总是在这上面信心满满,得意地说着。

      又辞辞决定送给他礼物的那天,她低着头红着双眼说:“这是蓝色蜘蛛怀表,戴着它,它会告诉你想见的人会在几点出现。我太想见到爸爸了,只是如果是这样,这表中的蜘蛛就无法运转预言,它喜欢感受真切迫切的思念,它喜欢我们思念的人出现,它的生命是为预言重逢的快乐,而我现在没有可以思念的人了。”又辞辞坐在杏树干上,看着脖子上挂着的怀表,她是在对上一枝丫坐着的鬼煦说话。

      那时鬼煦脑袋懵懵,他还不太适合在阳光下待着,可是他在上头坐着,可以看到又辞辞埋头或者抬头时,那些散落的光点和轻影就晃在又辞辞的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亮亮的白。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的父亲死了,怀表中的蓝蜘蛛不能预测死去的人什么时候出现,又辞辞过于伤心,他可以暂时帮她收着,没准几天她就会要回去了,他弯腰埋下头刚刚到她额前,于是她把怀表从脖子上摘下又给他戴上,“当你开始想念某些人的时候,蓝蜘蛛会给你一个具体的时间,在那个时间,你就会见到你想念的人”。

      “只要你有思念的人,只要那个人还活着,蓝蜘蛛就会预言,它从来没有错过。我给蓝蜘蛛取名就叫做小念……”

      “可是,你就没有其他想念的人了吗?”鬼煦摸着刚刚戴在胸前的怀表,散发着经手的温热。
      “没有。”又辞辞抬起头来,仿佛在看鬼煦,又或许在看天。
      “如果蓝蜘蛛怀表还是你自己收着会怎么样?”鬼煦好奇道。
      “那么蓝蜘蛛就会停止走针,失去了钟表的功能也失去预测的功能。”
      其余的时间里,又辞辞不爱说话,偶尔是和风说话,要么就在背书念字。

      她有时会告诉鬼煦,经过的清风一定是经过了哪里,因为那些地方是某些特定植物的生长地,鬼煦偶尔也能辨别风里的花香,更多的是听过意灵混沌的杂音。

      意灵是那耳巴万物情绪的衍生,学习梦晶术的炼梦人利用意灵来增加自己的承受力,承受力增加,就可以承受住各样的梦境,最后用梦境炼成的梦晶,吸食梦晶石来增加自己活着的时间,所以炼梦人的日常就是需要收集更多的意灵和梦晶,练就更多精妙的术法。

      12年了,鬼煦手中的怀表蓝蜘蛛勤劳地转着时针,没有停过,因此,鬼煦知道蓝蜘蛛为预言重逢而存在,那她必定还活着。

      即使那耳巴的时间就像是停止的,在蜿蜒的山脉深处常常会迷路,破旧的公交车有时每日一趟,有时不来,完全没有特定的时间表,许多站点等同于取消的。大家也习以为然,即使外面的世界是如何高速发展,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之前有几位投资商看中了这块风景优美之地,山多水多桥多,适合做旅游度假村,特别是沿河上面有个天然形成的瀑布,水深却能见底,细细的沙子铺在水底。村长带着几位村民和投资商交涉了几日,原以为要开始执行,可是很快又没有了下文。

      那耳巴不是被遗忘,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忌讳,别的村庄皆以此村修炼异术而疏远。

      那个有些年代感的售票亭可以瞥见往日的一昔信息,那些纷繁复杂的刻纹来自久远的年代,异常的优雅。

      有人离开了那耳巴便不再回来,如同消失。有人一直都在那耳巴从不离开,除了身体外貌上的岁月变化,劳作和生活内容似乎都很简单。

      最近暗地里好像又有些不太平,也许真的和那篇新闻《强-奸-犯-再回那耳巴》有关。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写给那耳巴的人看的,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些旧事重提。

      那耳巴七月初七的匿名报纸很快被人寄出去了,随着一封简短的信,寄到了南京。

      南京天气无比燥热,只能整晚开着空调睡。

      别墅区的绿化丛林到了夜晚,靠近湖区的地方也能响起各类昆虫的声音,无比夏天。

      这次,何若影梦见了过去,过去的一小片段,她坐在三年级(1)班里。

      “又辞辞!又辞辞!”有人在唤她,周围是她熟悉的同学。

      她坐在前几桌,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昏昏沉沉的,数字无法从头至尾的阅读清楚,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希望计算出正确的答案。

      同学的面孔如此清晰,她却记不起他们的名字,在梦里她发现自己高出了许多,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这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小学生时代的孩子了,于是醒了过来。

      她突然决定要哭一下,想要哭一下。

      很多年来没有再听到别人唤她原来的名字,“又辞辞。”

      这么多年来鲜少的,醒来后还能够记得的梦。她怀疑是不是因为大脑把大部分的内存用来学习,梦境是不重要的事情所以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掀开米色的被子,嗜睡的她,睡前只拉上白纱的那层,这样早晨才能被日光照射而醒过来,她撩开帘子,光更加明亮清晰了,落在她白色的肌肤上,一点点温暖。

      哭不出来,情绪也许卡在梦里的某个细节里。

      这只是关于过去的一场梦,现在她的名字是———何若影。

      何若影大四了,最近在家猎头公司实习做寻访员,何若影在梦里常常恐惧,大喊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感到喉咙嘶哑,却不记得昨晚的梦,她怕某一天她真的能够喊出来,把宿舍的人都吓醒了。她担心真的发生,在别人眼里完全是个怪人了,于是从学生宿舍搬出来住。像这种离学校近的别墅楼很抢手,陪读的也很多,一楼的左边是个养猫的医院男学生,刚刚上大一,出去玩的时候还拜托过何若影照顾猫咪一两天。右边的男孩则是高三备考,傍晚时分上选修课回来的何若影,偶尔遇见他和他的女朋友在苑区里散步。

      醒来没一会,手机收到了短信,何若影的思绪回到信息上,原来是有快递要取。沿着花园小径慢慢溜达着去快递柜。取出的快递件薄薄的,打开是份报纸,这报纸是老机器印的,油墨子印记很浓,却分块清晰。

      何若影第一眼就看到那刺眼的标题,“强-奸-犯再回那耳巴”——这一击重磅压在心头。

      她急忙翻开,报纸里夹着一封信,信纸上印着细细的花纹印记。

      信的内容很简短:“又辞辞,回到那耳巴。你会原谅爸爸,也许也会原谅她。——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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