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之天使的救赎》迷途夜萤

15、燃烧的火焰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着自己对子爵说的那些话，关于Erik和克里斯汀之间灵魂的羁绊，以及爱就是给予对方自由的一系列理论。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不禁想道，如果此时此刻Erik对我说：“我已经得到了我的音乐天使，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你的陪伴了，再见。”我真的可以轻轻松松地转身离开吗？我会不会对他和克里斯汀心生怨恨呢？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回到了化妆室，点亮了梳妆台上的煤气灯。镜子里立刻映出了我和另一个人的身影，我惊叫了一声，猛地转过身去，差点把煤气灯掀翻在地上。
　　“天啊，Erik，你吓坏我了！”
　　那个差点把我的魂吓跑了的罪魁祸首正襟危坐地坐在化妆室里的小沙发上，惨白的面具反射着煤气灯幽暗的光线，黑色的大斗篷垂到地上，活像从古代传说里跑出来的吸血鬼。他对我的抱怨充耳不闻，仍然面色阴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好像要用他的目光把我钉在墙上似的。
　　他的阴晴不定对我来说早就不是新鲜事儿了，我叹了口气，回转过身开始除去头上的花环。有几缕头发缠在了花茎上，我试图把它们扯下来，结果弄疼了自己，禁不住发出了“嘶”的一声。Erik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后帮我把头发解下来。他的手指纤长而灵巧，当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头皮时，我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栗。我斜着眼睛偷偷打量着他的脸，他的目光冷漠而疏离，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和克里斯汀见面的事，又或者干脆闭嘴算了。
　　他帮我解开了头发，将花环放在梳妆台上。我对他道了声谢，并且试着朝他讨好地笑了一下。他没有理我，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抬眼看我。他就像一个梦游的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晦暗不明的情绪里，动作略显粗暴地一把抓过我的手臂，从我手腕上把花朵编成的手环取了下来。紧接着他又从我脖子上摘下了项链，当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我的锁骨时，我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一股紧张不安混合着兴奋和期待的情绪从我的胃里升腾起来。我舔了舔嘴唇，轻声唤出他的名字：“Erik——”
　　像是这声呼唤按动了他身体里某个看不见的开关似的，他猛地行动起来。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梳妆台前拽起来，脚不沾地地飞越过化妆室狭小拥挤的空间，然后被紧紧地压在了有窗子的那面墙上。椅子和茶几都被掀翻在地，煤气灯落在地上熄灭了，漂亮的茶具、花瓶和点心碟子变成了碎片。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发出尖叫。而他凌驾于我之上，两只大手像铁箍一样紧紧箍住我的手腕，把它们向上举起固定在墙上，用膝盖固定住我战栗不止的双腿。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脸上的表情冷峻而严厉，就好像在那张白瓷面具之下还戴了另外一张面具，掩盖了他的所有感情。
　　我真的被吓坏了，这是我从没见过的Erik，在月光和阴影之中，他不带有任何人类的温度，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亡气息，就像地狱里来的复仇天使。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就算此时此刻他把手移到我的脖子上，把我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挤出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死去，我都不会感到意外的。
　　我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他再靠近我一丁点儿，我就要大声尖叫，哪怕把整个剧院的人都喊醒都在所不惜。但他停了下来，虽然仍然牢牢固定着我没有放松一点力气，不过也没再有其他动作。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两只金色的眼睛就像熊熊燃烧着的火炭的核，像是要在我脸上烧出两个洞来。他的呼吸粗暴而灼热，当它们接触到我的皮肤时，我甚至能感受到细微而尖锐的刺痛，像是被火燎过似的。我们就保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对峙着，渐渐的，我体内的恐惧一点点褪去了，于是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别的东西。他看上去的确很愤怒——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在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的不只是愤怒，还有更加深沉的、我一时无法辨明的情感。他的双手虽然粗暴有力，但是同时也在微微地颤抖着，实际上他整个人都颤抖得厉害。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此刻的他比我想象得要脆弱得多。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他在痛苦吗？是克里斯汀说了什么话，让他感到无法自抑的绝望和悲伤，所以才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它们释放出来吗？
　　尽管身处如此不利的境地，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给他一丝安慰。他肯定从我眼中感受到了我情绪的变化，他眨了眨眼，脸上的面具——我说的是白瓷面具下面的那一个——掉落下去，表情变得无比哀伤。他松开了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当时绝对是失去了理智，也可能是在惊恐和怜悯两种极端情绪的轮番作用下彻底疯掉了，不然我没法解释接下来的举动：在他逃走之前，我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嘴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他的嘴唇像他的人一样冰冷而僵硬，并且出奇地干燥，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在吻一具大理石雕像。不满于他的毫无反应，我试着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双唇间的缝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一手捧着我的后脑勺，一手揽住我的腰，将我紧紧地箍在了他的怀抱里。他的吻毫无章法可言，我的嘴唇被压得生疼，好几次我们的牙齿撞在一起发出了声响，还有一次他直接在我下嘴唇上咬了一口。但是在这种粗暴而生硬的接触之中，我能够感受到他炽热的欲望，这让我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我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双手奉上，只要他要，只要我有。誓言在我嘴唇上跳动着，当他终于将嘴唇移开好让我俩都喘上口气时，我喘着气想要把它大声宣布出来。但是他先我一步开口了：
　　“刚才你心里想得是谁，Erik、剧院幽灵，还是夏尼子爵？”
　　这句话就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挥了过去，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通红的手指印，并且很快肿了起来，他的面具也被打歪了，他甚至没费心把它调正。刚才的暧昧和亲密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巨大的羞辱感淹没了我，我不受控制地大喊起来：“你怎么敢跟我说这些？！”
　　他挺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透过面具的眼洞冷冷地俯视着我，嘴角咧开一个冷酷而邪恶的微笑。“你的戏演得很逼真，吉里小姐，我刚才几乎再一次踏入了你的陷阱。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嗯？”
　　“什么演戏？什么陷阱？”我既愤怒又困惑，完全迷失了方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够了，别想再愚弄我了，我不是个傻瓜！”他低声吼叫道，眼睛里又燃起了怒火，“我受够了，你那些伪装的善意和拙劣的谎言统统都让我恶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尼子爵，那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Erik挥舞着拳头，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但他只是转过身去将它重重地砸在了墙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子。“当你们在舞会大厅里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的时候，我就在那里！多么感人啊，一个陷入忧郁的英俊青年，迫切地需要爱抚和安慰，我敢说你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吧！这真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女孩被漂亮的脸庞吸引着，飞蛾扑火般投身爱情，又或者吸引你的是他闪亮的家族徽章？子爵和舞女，一对多么标新立异的组合啊，可比怪兽和美女有趣多了！”
　　我的心底顿时一片清明，Erik所有的愤怒都源于子爵和克里斯汀相恋的事实。虽然表面上他在指责我行为不端，但实际上更让他痛心的恐怕还是克里斯汀这个芭蕾舞女背弃他选择了子爵。“所以你是在嫉妒他？”
　　“不，我鄙视他！我鄙视你们所有人！”他恶狠狠地回答，“而你，玛格丽特·吉里，我痛恨你！”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我沮丧地大喊，“你没有任何理由对我生气！”
　　“你骗了我！”他猛地欺身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在他的眼中激起了更强烈的怒火，“整整6个月零13天，52封信，你有那么多机会对我说明真相，可是你没有！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编织着谎言，让我相信自己有机会得到奢望的东西，让我越来越深陷其中！我差点就，我差点就要——”他刹住了话头，脸上露出痛苦和自我厌恶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向我喷射毒液：“你知道最残酷的事情是什么吗？给一个人虚幻的希望，然后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幻想破灭。”
　　尽管他对我的指控毫无道理，我还是为他话语中的痛苦和绝望感到难过。或许我的确不该向他隐瞒克里斯汀已经接受子爵的事，可能他在天台上向克里斯汀告白了，然后被她当面拒绝。“Erik,可能我的确让你误会了一些事，但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一直把你当做最亲密的朋友——”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句话真的是太太太伤人了，在他有机会说出更绝情的话之前，我大叫起来，随手抓起手边的任何东西丢向他。他的斗篷上很快布满了斑驳的色彩：大红的唇膏、亮蓝的眼影、深棕的眉粉、白色的面霜、粉色的腮红……我一边朝他扔东西一边骂他：“滚开，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很好！”他大声地回答，转身打开化妆室的门走了出去，气势汹汹地穿过被我们的争吵声吵醒，挤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人群，引起一阵阵尖叫。要是那些女孩们知道带着面具走过的正是臭名昭著的歌剧魅影本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更大的反应呢！
　　我把梳妆台上最后一个玻璃瓶扔到门框上，玻璃飞溅开来，浓重刺鼻的香水味儿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傻瓜！”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狠狠骂了一句，然后放声哭了起来。
　　当我哭得精疲力竭之后，妈妈走了进来。她穿着黑色的睡袍，金色长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永远都那么冷静、优雅、洞察世事。她用那双含着忧郁的蓝眼睛静静打量着我，可能对我有些失望，但幸好她没有把这种情绪表露得太明显，而我已经疲惫得无力深究。她绕过地上的那堆碎渣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用她一贯冷静自持的声音说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