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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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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虽然笑容热情，但却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云璟，见他抬头，笑容顿时便僵在脸上，眼神很是惶然。
沈辞慢慢放下茶盏，如今云璟与之前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已经很不一样了，沈辞丝毫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刚才阿景的话虽然冒失，却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难道是……白发？云璟曾说过，不允许他剪去。
可是云璟不是已经不记得他了吗？
气氛一时凝固，吴掌柜虽然也没发现这话哪里不对，但却很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大贵客面色不佳，赶紧补救：
“阿景，你这孩子净说大话，别在这儿捣乱，快去再烧壶水来，给大人续茶！”
阿景很不服气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外走。
云璟很平淡地问了一句：“阿……景？莫非是吴掌柜的公子？”
吴掌柜堆起笑容向一旁的沈辞点了下头示意：“小人还没福气享这子孙福哪，这是我们东家沈先生的弟弟。”
云璟仿佛才注意到沈辞，那双桃花眼漂亮又无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沈先生……我好像曾见过你，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处。”
沈辞微微一笑：“大人风采非凡，令人过目不忘，草民却只是芸芸之辈，大人贵人多忘事，一时认错了人也是有的。”
他转眼看到阿景还在一旁磨磨蹭蹭不肯下去，正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想要说什么，只怕他口无遮拦：“阿景，既然要精研医术，怎么还不去看书？”
阿景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我马上就去，嘿嘿。”
云璟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俩，那眼光强烈到沈辞看都不用看，便已觉得如芒在背。
云璟轻声道：“沈先生不教幼弟学做生意，却催他读书学医，不像是兄长，倒真像是学堂教书的先生了。”
沈辞正待回话，糊弄两句把话题再抛给吴掌柜和周显，他好趁机告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眼前的青年是他熟悉的眼睛，熟悉的样貌，却是全然陌生的神情和心思莫测的话语。
沈辞以前不知道，这居然是这样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阿景却抢在他前面：“我大哥怎么不像兄长啦，大哥是想让我将来有出息，是为我好，我才不会不分好赖呢！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了。”
云璟幽深的目光转向阿景，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听你兄长的话，还留在这里？”
阿景还要回嘴，却被沈辞抬手制止了：“阿景，你下去吧。”
少年话都冲到嘴边，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回去，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往后堂走去。
见阿景一副蔫了的样子，沈辞便又有些心软。
他想阿景这一路跟着他也着实艰难，少年气盛，爱与人争论是正常的，况且阿景争论也全然是为了回护自己，又不想打击了他。
沈辞温言道：“去好好看书吧，晚些时候我要考你……大哥还等着你治白发的良方呢。”
阿景一瞬间又高兴起来，答应着下去了。
沈辞回头，却对上一双幽暗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云璟勾起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沈先生确实是位好兄长，是我失言了。”
说罢，他收回目光，仿佛索然无味似的看着屋外。
周显三下五除二谈好了生意，两人告辞了。
吴掌柜擦了把汗，忧心忡忡：“这位官老爷的朋友，怎么又凶又怪的？咱们没得罪他们吧？”
连吴掌柜都能看出来，那就不是沈辞的错觉了。
刚才云璟那个眼神，他很熟悉，那是前世时他看过无数次的眼神，沈霖死的时候他见过，清尘死的时候他也见过。
可是沈辞不明白，云璟不是都已经忘记了他吗，阿景又是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
这日之后，沈辞便往药铺来得勤了些，还叮嘱吴掌柜，若是上次的那两人再来，一定要立刻派人通知他。吴掌柜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问什么，爽快地答应了。
好像悠闲自在的日子也没过几天，他又要开始提心吊胆了。
沈辞终于从压抑得很深的地方翻出一点怨恨来，为什么云璟什么都忘了，却还是不放过他，让他过一过安稳的日子。
这一日，沈辞午后小睡片刻，又来了医馆。
他如往常一般熟悉地踏入后院，准备先看看阿景，再去和吴掌柜打声招呼。
下一刻却僵在了门口。
云璟他居然也在后院里，神色悠闲自若，一边挑拣着晾晒的药材，一边与旁边的阿景说话，两人看上去竟是相谈甚欢。
阿景先看到他，欢呼一声：“大哥你来啦！我正跟云大人说我刚想出来的方子呢！”
沈辞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句：“云大人……？”
云璟拍拍手，站起身来：“路过此处，左右无事，便来拜访一下阿景小朋友。沈先生是来查看生意？”
他说完笑着摇头：“不是，应当是来看望阿景的吧。”
一国之君，左右无事？
沈辞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但也只是点点头：“正是，阿景顽皮，若有言行不妥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他随即又吩咐阿景：“阿景，去把昨日要你温的书拿来，背给我听。”一副请云璟自便的姿态。
阿景有些犹豫地答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沈辞问：“怎么？”
阿景偷偷瞟一眼云璟，云璟笑着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卖上好的百年老参，说了要带阿景去看看的。”
沈辞：“……”
阿景看着沈辞的脸色，急忙道：“对不起，云大人，我们还是改日再去吧，我忽然想起来，吴叔让我等会儿去煎药呢！”
他这理由想得十分敷衍，但云璟却并未置词，反倒是很宽容地一笑：“也好，那我就改日再来，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待云璟慢悠悠出了门，阿景小心翼翼地凑上来，讨好。
“大哥，你昨天让我背的书我都背熟了。”
“大哥你坐，我给你倒杯茶。”
“大哥，我刚学了一套推拿手法，我给你试试？”
“大哥……你很讨厌云大人吗？”
沈辞叹口气：“你前几日不还同他拌嘴，怎么如今又交好起来了？”
阿景神采飞扬起来：“嗨，原来那是我不懂事，其实云大人是很好的人啊，明明是官老爷，居然对我一个药铺小伙计和和气气的，还跟我请教药方呢，一点架子都没有！”
云璟若是想要让自己变得亲切近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沈辞自是领教过无数回了。
可他讨人喜欢的外表下到底是什么打算，沈辞却从来不敢说自己明白。
他的一颗心就总是要吊起来，不得安宁。
后来沈辞又在南山药铺撞见了云璟几次，不是寻到了什么珍贵少见的药材来拿给阿景看，就是从古书上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房分享给阿景一乐。
甚至有时候根本没什么事情，只是来找阿景聊聊天。
两个人越来越熟悉，谈笑风生的气氛无比融洽，以至于沈辞来了，倒像是成了不受欢迎的外人。
每每他一过来，阿景与云璟便齐齐收起脸上笑容，会意地对一个眼神。沈辞不得不觉得自己像是戏文里拆散好友佳眷的大黑脸一般。
就连吴掌柜也说：“沈先生啊，您要是不喜欢云大人，就权当他不存在便是，莫要冷着脸了，现在咱们一半的生意可都是侍郎大人和云大人照顾的，人家是大贵客，咱们莫要得罪他们嘛。”
沈辞没奈何，便也不再来药馆了，只是郑重嘱咐吴掌柜，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云璟身为帝王，日理万机，却还每每抽出时间，来寻阿景见面，投其所好，与他谈天说地。
只是如他所说，闲来无事随便逛逛吗？
吴掌柜和阿景不知道，可沈辞知道，他可是这大梁的帝君，无论他想得到什么，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使尽解数双手奉到他面前。
有什么必要，让他亲自出面，对一个小小药铺的小药童曲意讨好。
沈辞是真的很怕，云璟会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地亮出獠牙。
这一次……云璟可以轻而易举的捏死他们，而他真的没有任何能力再与之抗衡了。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沈辞不得不担心，他实在不愿意再看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出意外了。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云璟没什么反常之处，倒是与阿景越来越要好起来。
曾经只对他展露的笑容和温柔，现在统统付诸在旁人身上，而面对他的时候，只有一句冷淡而客气的沈先生。
沈辞几番思量，不免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来。
或许，云璟是真的忘了他，也是真的，对阿景十分欣赏，甚至于十分喜爱。
若说没有一点失落和惆怅，那是假的。人非草木，亦非神明，得失之间，不可能全无动容。
可是云璟施以情意的人，偏偏，却是阿景。
他这条命都是阿景捡回来的，如今阿景又跟他来了大梁，沈辞早已下定了决心，这辈子但凡他有能力做到，阿景想要的，就不会缺他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