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62、麒麟玉 十二

　　山谷中的刀剑声持续许久，天色渐沉。

　　以秦归、章青两人之力，樊追等人一时竟也不能拿下。

　　章青一脚踢开一个，喝道：“我师父若非肩膀受伤，又中了追血银针，你们根本不是他对手。”

　　秦归摇头，心道不带你这么夸自己师父的，一会要是打了败仗，为师颜面何存？他记着鱼千灯的话，不过是尽力拖延。

　　追血银针因他屡次运气出招而在血液中迅速游走，疼痛锥心刺骨，他亦尽力忍下，眼瞧着天黑，而他也几乎耗尽气力，死死盯着樊追等人，面色狠厉，一时震慑对方。

　　洪教头对樊追道：“樊右使，我答应帮你取得麒麟玉，却没答应要取鱼千灯和秦归性命，若真杀了他们，回去我不好给崔府交代。”

　　“谁让你杀他们了？”樊追颇不耐烦，他自己倒也不会真的下杀手，只是不能夺得麒麟玉，他不好复命。

　　“秦归，追血银针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看你还能挨多久？”

　　樊追转向鱼千灯，冷哼一声：“鱼千灯，你若心疼秦归，该叫他交出麒麟玉，你忍心看你的新欢如此痛苦？”

　　鱼千灯笑得冷绝，惨白脸上无血色，却仍绝美：“他若不交，我也劝他不得，我对喜欢的人，向来是任由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何况这东西还是让秦归带着最好，你拿不走的，一会你还得谢他。”

　　因他本身就是离经叛道之人，哪怕言辞如此坦白露骨，不知所云，在场的也不大在意。倒是秦归，脸色有些发烫，碍于夜色渐沉，只他自己察觉罢了。

　　重点在那句“我对喜欢的人”。

　　对面的樊追脸色也不大好，他旋着手上的银环，与洪教头和余下能动的部下，再次围上来。

　　“休想动我师父一根头发！师父，你往后头歇着，今日我章青在这儿，绝不让他们碰你一根指头。”

　　章青持刀挺身出去，刀光剑影，不一会，嘭一声被樊追一掌击飞许远，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嘴角已见血迹。他将爬起来，樊追已到身前，手腕上的银环唰地缠上他的脖子，那银环边缘锋利，脖子很快见血，动弹不得，却咬牙视死如归。

　　“放开他。”秦归捂着胸口走过去。

　　他能感觉体内的追血银针离心脏更近一些了。

　　“行，你交出麒麟玉。”樊追扣着章青脖子。

　　月亮不知何时在山头显现，一轮弯刀似的月亮，积云匆匆。

　　当大片浓云遮蔽，最后一点月光被吞噬殆尽，四周一瞬变得异常清净，静得一丝草木声也听闻不到，只有阵阵阴冷，和更深的暗影，自山林间靠近。

　　“谁！谁在那边？”

　　洪教头冲着林间暗影喝一声，那人形暗影不动。

　　眨眼间，原本只有一道人形暗影的地方，分身成六道暗影。

　　“不好！”

　　樊追惊叫一声，脸色突然大变，松开了章青。

　　他在上京与这六个黑衣人交过手，在神都不醉馆外也交过一次，那次是他和秦归联手，勉强才能与这六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抗衡。

　　这六人，从上京一直追到玉瞳山，冲着鱼千灯来的，他们的目的不是杀鱼千灯，而是带走鱼千灯，若是有人伤鱼千灯，他们定会出手。是以，鱼千灯才会让秦归拖战到入夜。

　　秦归见到这六个夜使也很惊诧，想不到上次鱼千灯借光伤了他们，这么快他们就恢复过来，追到了这儿，想必他们不带走鱼千灯不罢休，背后不由发寒。

　　他想起鱼千灯说过，夜使也是人，只是中了夜冥咒，昼伏夜出，受人驱使，不达目的不能解咒。

　　他们究竟要把鱼千灯带回鬼蜮做什么？

　　又是受了何人的驱使，何人给他们下的夜冥咒？

　　秦归扭头看鱼千灯：“你身上可带着银子？”

　　鱼千灯摇头，此种境地，他仍是泰然处之：“不巧，这次进山，没带银子，嫌麻烦。”

　　秦归苦笑，他也没带银子。

　　没银子，鱼千灯就没法借光驱走夜使，再说他现在犯了寒症，哪怕有银子也不知有无能力借光，看来，只能硬拼了。

　　章青从地上起来，摸着脖子上被樊追银环勒出的血痕，艰难道：“师父，我这有几吊铜钱，要不？”

　　秦归摇头：“不用了，铜钱不收。”

　　“啊？”章青摸摸脑袋，铜钱不是钱了？

　　六个夜使自林间步出，黑色斗篷之下，浑身杀气。

　　“鬼，鬼呀！”

　　有人惊叫起来，慌不择路逃命，跑不多远，砰地倒下，来不及发出叫声。穿心而过的短刀自空中飞回六个夜使其一之手。

　　领头那位仍是用一种非人非兽的僵硬嗓音朝鱼千灯道：“鱼千灯，跟我们走。”

　　洪教头与他几个手下看此情况，惊惧不已，钱财终究没有性命重要，丢下一句：“樊右使，此事我们帮不了你了，告辞。”

　　话毕，已带着人窜入林中。

　　可跑不多远，几声砰砰之声传来，之后只剩死寂。

　　秦归此刻又嗅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自他怀中散发出，与在□□里一般，打斗过程全然忘记，这会儿那血腥味越发浓烈。

　　他摸出那块麒麟玉，那麒麟状的玉石原本青绿之中竟透着丝丝血色，浓烈的血腥味则令人闻之反胃，头晕耳鸣。

　　他强忍着，把麒麟玉再塞入怀中。

　　奇怪的是，追血银针锥心刺骨的痛感在血腥味之中消淡不少，他没那么疼了，也恢复了些气力，不过仍要忍受那血腥之气。

　　“秦归，看来我们又要联手了。”樊追已退到秦归身边，“我可先给你取针，待对付了这六个东西，咱们的账再算。”

　　“不必了。”秦归冷眼扫他。

　　“你，怎么你……”

　　樊追惊讶，似乎追血银针已对他不起作用，想起什么，突然悟过来，随即恼道：“是麒麟玉……麒麟玉有治伤救命奇效，你怀里端着……果然如此！”

　　失策啊失策。

　　秦归也明白过来，这麒麟玉果然能治伤解毒，只是那血腥味太烈，他几次强忍着。

　　领头的夜使见秦归取出麒麟玉又揣回怀中，只是一眼，目光落到秦归身上，示意身后两人。那两人点点头，点地踏步而起，朝秦归飞来，似两只夜蝠，手中的短刀同时飞出，直取他胸口。

　　嚯，这是冲着麒麟玉来的。

　　怎么，夜使也想要这麒麟玉？

　　“师父，我来帮你！”

　　章青持刀扑来相抗，挡开其中一支短刀，另一支擦他臂膀而过，火燎似的，两人迅速与两个夜使缠斗一起。

　　秦归发现，这些夜使不但完全恢复了，武力还比上次增进一些，出招越发快、狠，招招取人命门。

　　他挡开章青：“你去护着千灯大人和阿莫，这里交给我。”

　　“是，师父。”

　　章青退开。

　　樊追则被另几个夜使逼过来，落定地上几乎与秦归背抵着背，颇为狼狈，他脸上身上也带了几处伤。

　　他们两人对抗四个夜使，章青一人对抗两个，皆是艰难抵抗。

　　那头，阿莫怔怔地观战许久，他不会什么武功，帮不上什么忙，这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递给鱼千灯：“千灯哥哥，我这里有银子。”

　　这是他与秦归他们在东州城初遇，当时他碰瓷他们，秦归拿来打发他的银子，他一直没用掉，随身带着。

　　两个夜使顿了下，朝阿莫扑去。

　　阿莫抱头蹲下，把银子丢给鱼千灯，鱼千灯伸手接住。

　　“很好。”

　　他翻掌起冥火，冥火燃尽银块，借光符自掌心腾起，一道银光乍然在他掌心大盛，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靠光最近的两个夜使，瞬间被照出骷髅型，发出凄厉尖叫，张着大大的黑袍遁开。其余打斗中的夜使也停下，三下两下点着空气，飞遁入林，连带卷走了风声。

　　四周又恢复死寂，许久，只有阿莫一声钦佩的惊叹：“哇哦。”

　　“我小时候听师傅提起过，这世间有人能借光驱光，想不到那人就是千灯哥哥啊。”

　　章青道：“你千灯哥哥本事确实大着呢，不过我师父也不赖。”

　　夜使退去，秦归松了口气，没注意樊追探出他的银环，只是眨眼间，怀中的麒麟玉已被那银环勾去，被其攥入手中。

　　“告辞。”

　　樊追踏地而起，窜入林中。

　　秦归欲去追，鱼千灯在身后喊住他：“别追，他会后悔的。”

　　果然，树顶上簌簌声响，轻步飞不多远的樊追从树丛间滚落地上，面色痛苦地从林间爬出来，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他怎么了？”

　　秦归过去查看，见樊追面上腾起黑气，那握着麒麟玉的手被黑气缠绕着，血腥味浓烈得人肠胃翻腾。

　　“还舍不得丢开呐。”

　　鱼千灯慢慢踱步过来，轻声冷笑。

　　樊追丢开那麒麟玉，黑气这才自他手中褪去，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许久才缓过来，站起身，惊恐地盯着那地上的麒麟玉。“怎么他会没事？”他指着秦归。

　　鱼千灯笑：“我说了你过后还要谢秦归，这麒麟玉，除了他，还真没人能带出玉瞳山，亦没人能受得了那味道。”

　　“怎么会这样？你，你到底……”

　　樊追惊魂未定，怀疑地看着秦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