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63、麒麟玉 十三

　　秦归也搞不明白，虽说他带着麒麟玉时感觉不甚舒服，那血腥味闻着也极其恶心，但反应并没樊追这么严重。

　　还阴差阳错地化解了追血银针。

　　鱼千灯笑道：“这麒麟玉除了能治病解毒，还能蚕食人心，若心地不纯之人碰之，必遭反噬，你能尽快松开此玉，算你命大，若是再攥上片刻，只会和东州城那些中毒者无二致。”

　　阿莫在旁边啧啧：“樊右使，你的心到底多黑呀，被反噬成这样？你看我秦大哥，他人就没事，我秦大哥好人一个。”

　　鱼千灯笑：“没错，哪怕是我，也不敢轻易去碰这麒麟玉呢。”

　　阿莫眨眨眼，皱着脸：“我过去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做，我也不敢。”

　　秦归自地上拾起麒麟玉，吹去灰尘，不久前才见着玉心里流淌着血丝，这会儿看倒是寻常翡翠色，血腥味也没那么浓烈了。

　　当夜他们也不盲目出山，夜黑风高赶路，若遇上夜使埋伏，恐难抗衡，遂拾了许多柴火，升起篝火来，傍着篝火休息，次日天亮了才出林子。

　　沿路樊追紧盯着秦归，可当他靠近秦归半丈之内，必起反应，闻着那血腥味不时反胃干呕，引得阿莫和章青两人不留情面地讽笑他：“樊右使，你怕不是有喜了吧？”

　　见樊追眉目恼怒，秦归和鱼千灯自是开怀大笑。

　　出林子倒是快的，两日脚程，中途也颇顺畅，没再遇什么险情，还未近东州城，城外已有崔府的人来迎接，隐约能认出是韶华那焦急走动的身姿，还有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几人近前，叶无双朝秦归和鱼千灯点了点头，看他们两人神色不对，知道此番玉瞳山一行，他们定遇到不少险情。

　　“好在平安回来。”

　　韶华已奔过来，拉着秦归前后看看：“是不是哪伤了？你们也去得太久了，我在崔府日日盼着，焦心焦肺，真怕你们被那野兽给吃了，丢我一人在这儿。”她说着已眼红，却碍于叶无双在场，拼命给忍住。

　　秦归轻轻嘶一声，扶着肩膀：“你扯着我伤口了。”

　　“啊，你怎么不说，疼吗？”韶华凑近了看，又发挥她仵作本能，“没事没事，未伤到骨头，找个大夫剔除腐肉，上些金疮药，很快就能好全，只是要添新疤了。”

　　秦归道：“我无碍，千灯大人倒是重伤在身，狼瞳□□之行，多亏了他，这儿风大，大家也别站在风口说话耽误时间，快扶千灯大人上马车，章青。”

　　他喊了声，章青马上扶过鱼千灯。

　　这两日行路出山，秦归越发觉得鱼千灯脸色不好，想来寒症是越发严重了，忙又让章青寻些热茶来，让鱼千灯服下。

　　阿莫一直在旁伺候着。那樊追见麒麟玉不能得手，半路已跟他们分道扬镳，不知去向，秦归也无心管他了。

　　又问叶无双：“你怎么到东州城来了，神都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叶无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了眼正被扶到马车上的鱼千灯，说道：“除了案子，其他一切安好。说起来，也不算是神都一处的事，此案说来话长，牵涉颇广，且颇为古怪，常理难以解答。”

　　她看到他们身后还拖着个人，说是个人吧，又全没个人样，长发缭乱，衣不蔽体，浑身脏污，指甲长如爪子，似个野人。

　　秦归道：“我这边的事说来也话长，现在要紧的是进城，城中中毒百姓和崔大人还等着解毒，待给他们解毒之后，再说不迟。”

　　一行车马往东州城去。

　　待到城中，麒麟玉解毒之事，鱼千灯只告知秦归一人，须准备些什么、操作事宜也由他吩咐下去，有崔府和城督府一干等人帮忙，实施起来也颇迅速。那麒麟玉神奇，秦归也不得要领，只照着鱼千灯所说，把那麒麟玉浸入提前准备好的泉水中，取水喂给中毒者，不出半日，那些中毒者身上的毒全解了，面目恢复寻常。

　　秦归觉得奇怪，待鱼千灯身体好些，与鱼千灯道：“若说碰到了麒麟玉才会中毒，可我们知道那麒麟玉是压覆在巨石之下，这些中毒者包括崔智并未亲身接触过麒麟玉，怎么会中毒呢？”

　　鱼千灯躺了几日，能下床了，刚回城那两日，他身体极虚，浑身冷得像是冰块一般，夜里秦归跟他住一屋，见他实在冷得紧，去床上抱着他睡，一抱抱一整夜，哪怕冻得秦归浑身僵硬，也不松开，总算让鱼千灯缓了些过来。

　　“咻！”

　　说着话，秦归忍不住打个喷嚏，他自诩体格好，可连续抱了两夜的“冰块”睡觉，也有些顶不住，早晨起来只觉身体得不太舒爽。

　　不过他到底是常年习武跑动之人，这点小小风寒，倒也无碍。

　　鱼千灯取过盏热茶递去，秦归接过喝了口，烫得他忍不住咳了下，惹得鱼千灯笑起来。一笑，春风拂面般，那脸色玉白无暇，目光纯净，万般柔情。

　　秦归整个人看得愣了愣，忙又垂了头，继续谈起东州城中毒一案的疑点来：“此次进山，我们且身入狼瞳□□，也并未中毒，之前城中流传进玉瞳山中了诅咒一说根本不能成立，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散布消息，毒嘛，也是人为。”

　　“那日在城北云嫂家外面，我们遇到的那老汉，可派人去查了？”

　　鱼千灯淡定地吹着茶盏。

　　“我照你说的，没有声张，让章青去查了。”

　　正说着，鱼千灯握拳嘴边轻咳，秦归当下紧张：“又冷了？”

　　伸手探了探鱼千灯白皙手背，确实冷，寒气袭人。

　　“你快躺床上，盖上被褥，我让人给你备几个手炉来。”

　　也顾不得再谈案子，秦归忙扶着鱼千灯躺下，给他掖上两床厚被褥，把鱼千灯过的像只蝉蛹，再去关了窗门，不让风透进来。

　　天气已快入夏，秦归耐寒惧热体质，夏日出门执勤不一会浑身的汗，这会儿坐在密不透风的屋内，也闷出了细汗来，但鱼千灯身体却透着寒气，他凝着眉问：“你这寒症，麒麟玉也不能治吗？”

　　鱼千灯从头到脚只露出颗脑袋，玉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却仍是淡然，轻轻摇头：“麒麟玉治不了我，我这不是病，不是毒，是债。”

　　“债？”

　　“没错，伤人一丝，自毁千毫。每请一次冥火御敌，每借一次光去伤人，哪怕是为了自保，为了救人，只要伤了人，必遭反噬。所以说这是债，死不了，却活受罪。”

　　秦归在身侧攥了攥拳，他看过鱼千灯请了多次冥火，却没想过他每请一次，都要自伤一次，想到自己数次被鱼千灯所救，心中愧疚，也十分的心疼，此刻见他受苦，心如刀绞。

　　“这是为何？谁对你下了这么残忍的咒术？”

　　鱼千灯望着秦归，嘴角浅浅扬着，似笑非笑：“我自己。”

　　“你？你对自己下了这‘伤人一丝，自毁千毫’的咒术，为什么？”秦归内心大震，万般不解。

　　鱼千灯闭上眼睛：“我说过，我以前作恶太多，做了很多坏事，罪大恶极，为此还害死了我的师傅，这是我的债，我要还的。”

　　“可有解咒办法？”

　　“除了我师父，无人能解，可他……”

　　“你一定……很在意你师父。”

　　秦归坐在床边，叹了声，手不知道干什么，只好又去给鱼千灯掖掖并不需要在掖的被褥。只有在意，才会对他师父的死追悔莫及，才会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赎罪。

　　那双眼前乍然睁开，目光直直投入秦归眼眸里，他没有移开，手还来不及抽回，鱼千灯从被褥旁边滑出的手握上他。

　　那手实在太白，手指匀长，手腕纤细，只腕骨微微凸出，与秦归的握在一处，黑白分明，越发显得秦归手大皮糙。

　　秦归头皮麻了下，掌心的触感直传到天灵盖，令他浑身僵硬，脑袋亦是大片大片空白，眼睛只望得到鱼千灯那双清明澄净又幽深难测的眼眸，耳根发热。

　　“师父！”

　　砰一声，章青急慌慌闯了进来，瞥见眼前两人手牵手，深情相望，一时顿住，那急慌直坠冰窟窿的冷，哑然半响，满喉咙欲滚出的话全落回肚子里，直到秦归扫扫衣袖站起来问：“什么事？”

　　章青回过神，又慌急道：“麒麟玉不见了！”

　　半柱香前，秦归才去查看过一次麒麟玉，玉置放于泉水中，随着泉水减少，那翡翠颜色已经尽失，逐渐变成白玉色。鱼千灯说，一旦麒麟玉颜色褪尽，即失去了治伤解毒之效。

　　好在城中中毒百姓已全数解了毒，崔智的毒也解了，今早刚醒过来。既然麒麟玉失了疗效，那偷走此玉的人目的何在？

　　鱼千灯道：“麒麟玉虽失了治伤解毒效用，却仍是块宝玉，何况在别处，另有其更大用处，如果我没猜错，此事恐怕一开始，我们就已入了人家设的局。”

　　章青想起什么道：“师父，你派我去查的那老汉，数日前死了，那时我们还在玉瞳山，没出来呢。”

　　“死了？”秦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死的？”

　　“中毒死的。”韶华背着手从门外进来，“我验过，症状与其他人无二，只是他的毒深，麒麟玉泉水喂之也救不活，中毒着数十人，只有他一人死了。咦，千灯大人寒症还没好吗？今晚再让秦归抱着你睡好了，反正他这人就是个火炉。”

　　章青大惊：“师父？你，你晚上抱着千灯大人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