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半仙》一枝云

55、麒麟玉 五

　　众人一听玉瞳山，气氛顿时停滞，脸上纷纷布上不安和惊色。

　　秦归观察着，心道这玉瞳山难道真去不得么？

　　崔玉涛神色凝重地说道：“玉瞳山可去不得啊。”

　　“为何去不得？”鱼千灯问，睁着清澈的双眸，有些无辜地望着崔玉涛。

　　原来他还有这一面，秦归觉得鱼千灯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

　　崔玉涛道：“东州城被四座山环绕，南面玉耳山，西面玉鼻山，东面玉眉山，只有北面这玉瞳山是上古禁地，就算拿到了官府的进山玉蝶，也不能私入此山。此山邪门得很，多少人困在其中出不得，有经验的樵夫也只敢绕山而行，听闻那些被野兽撕咬的尸体，都是在山脚下发现的，就是因为他们想要私自进山。”

　　若不是为生计所迫，谁要私自冒险进山？多年来其他三座山的玉石被采得差不多，才有那么多人要去玉瞳山冒险。秦归看那几位大人和崔玉涛的意思，似乎这些死者和那几个活死人都是罪有应得。

　　一位大人道：“玉瞳山因似眼而得名，而山里还有一个洞口似眼的狼瞳□□，瞳中之瞳，深不见底，那是很邪门的地方，凡是进去的无人活着出来。”

　　鱼千灯目光越发楚楚可怜道：“如此，鱼某也是要进山的。鱼某知道众位大人多有难处，就不强求了，只不过还有一事请求崔大人。”

　　“请说。”崔玉涛道。

　　鱼千灯站起来道：“明年太后六十大寿，鱼某想挑块上好的玉石去上京给太后老人家祝寿，鱼某对玉石这些不在行，望崔大人帮忙挑选，在质不在价。”

　　几位大人一听鱼千灯明年要去上京给太后祝寿，顿时都有些蠢蠢欲动，个个也站起来给鱼千灯敬酒，一个说道：“千灯大人要翻找州志县志，这好说，我回去马上差人送来。”

　　另一个道：“千灯大人，您若真要进玉瞳山，我定会给您挑批行山好手。”

　　还有一个凑上来道：“千灯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玉瞳山难行，山顶终年积雪，您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给您准备齐全。”

　　崔玉涛也想凑一份子，急忙道：“给太后祝寿的玉，崔某定当竭尽所能为千灯大人寻来。”

　　离了宴席回到听竹阁，一路秦归都沉默着。

　　鱼千灯见他一直不说话，问道：“怎么了？”

　　秦归轻轻叹口气：“没什么，我只是佩服你，不动声色周旋在他们之中，轻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我向来是不善于应付这些事情。”

　　此刻鱼千灯双眸里已经褪去那种楚楚可怜，清明而通透，湛湛地望着秦归，轻轻勾唇笑起来：“你不必去应付这些，我来就好，于我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弱点，看清他们的弱点，相处起来就游刃有余。”

　　“我呢，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很多缺点？”

　　“你？”鱼千灯双眸深深，“你是我见过的缺点最少的人。”

　　秦归脸突然红了一片，微微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是么……”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缺点最少，说明也是有缺点的，抬头追上鱼千灯问，“那我有些什么缺点？千灯大人告知，在下也好更改过来。”最怕知而不改。

　　鱼千灯走在前边，笑意悠然：“你的缺点，是太过可爱。”

　　“……”这，算缺点？秦归一个威武雄壮的大高个被眼前的男人夸可爱，整颗脑袋轰地红起来，他怀疑自己头发也变成了红色。可心里却甜滋滋的。

　　“哟，你发情了，脸这么红？”进了听竹阁刚好撞上韶华，来了这么一句。

　　秦归顿时语无伦次起来：“你，你瞎说什么。”扭头往亭子去，见崔智已经在亭子里等着。

　　亭子里点了灯，入夜也通明如昼，飞蚊绕着灯罩飞来飞去，有些一头扎进烛火里，烧焦的尸体落在灯罩下面，形成一圈黑色的斑点和暗影。

　　崔智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本以为让你们住在府中能清净些，想不到……”

　　秦归打断他：“崔兄不必介怀，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住在这儿受此妥善照顾，感激还来不及，早该去给崔老爷请安的。”

　　崔智点点头，说道：“秦兄让我拿的县志，我也没能拿来……”

　　鱼千灯笑道：“明天自有人会送上门来。”

　　秦归便把鱼千灯在傍晚那宴席上的事说了。

　　“你们要去玉瞳山？”崔智惊问。

　　秦归也不是很确定，他看向鱼千灯，鱼千灯神色停滞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看着他们道：“还未到时候，过几日再看。”

　　次日清早，那督城大人果真派人送来了县志，满满一马车，搬上搬下，堆了秦归那北厢房堆了半间房，摞了半人高，这还只是近十年的。几人卷起衣袖就在房中查看，不知不觉看去了几个时辰，直到门外下人找崔智，道有人找。

　　崔智去了片刻后回来，对鱼千灯道：“那少年求见千灯大人，大人若不想见他，我叫人打发他走。”他本想直接打发那少年走，想了想还是来告知鱼千灯一声。

　　“又来？”秦归挑眉。

　　鱼千灯道：“劳烦崔大人引他过来。”

　　半盏茶工夫后，崔智把那少年引到听竹阁，鱼千灯和秦归等人已经在亭子里等着了。

　　那少年手中抱着那夜抱走的小公鸡，形容憔悴落寞地朝他们走来，似乎受了不少的哭，眼中那精利的光茫已经完全消去，颓靡地看着鱼千灯，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大人你把鸡收回去吧，我求你了，公鸡我不要了，银蛋我也不要了。”

　　鱼千灯故作茫然道：“怎么？这鸡不给你生银蛋了么？”

　　少年哭道：“生，日日都生一颗银蛋，我为了守着它生蛋，四天没睡觉了。可是这鸡生的银蛋店家都不肯收，他们说这不是银子，是石头。”

　　原来这障眼法还在这少年身上应验，只有他看这公鸡生的是银蛋，而秦归几人看他怀里兜的四五颗，不过是鸡蛋大小的石头罢了。当夜他兴高采烈把公鸡抱回去，那公鸡下蛋没有规律，他又担心随时有人上门来抢走鸡，日夜不睡地守着。

　　鱼千灯道：“现在知错还不晚，你再低头看看，还是银蛋么？”

　　少年低头一看，怀中兜的哪里还是银蛋，竟是一颗颗鹅卵石，以为自己眼花了，又猛地眨眨眼睛，石头还是石头，当下整个人懵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把那石头和鸡丢出去，噗通跪在鱼千灯面前哭道：“神仙大人饶命，神仙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秦归心想，这小子反应也算快。

　　“你叫什么？”鱼千灯问他。

　　“我……我叫阿莫。”他伏在地上，抬起脏兮兮的脑袋道。

　　“你起来说话。”

　　“是，神仙大人。”

　　少年从地上起来，眼睛盯着石桌上的点心，吞了吞口水，他那银蛋换不到钱，也就饿了几日，两颊都饿瘦了，双眼没睡好，失去少年的清澈布满红血丝。

　　鱼千灯招呼阿莫坐下，把茶点推到他面前，他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伸手抓过点心大口吃起来，吃得急差点噎着，一旁秦归给他递茶，他接过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去，可是饿坏了。

　　可吃着吃着，他又哭起来。

　　韶华在一旁有些看不过去：“一个男人动不动就哭，成什么样？”

　　秦归道：“我们不追究你，给你吃喝，你还哭什么？”

　　阿莫从椅子上起来，又跪在鱼千灯足下道：“神仙大人救救我奶奶，她就快病死了，您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

　　几人面面相觑，听阿莫道他家中奶奶病重，他有银子全拿去给奶奶买了药请郎中，可是奶奶的病一直不见好，这几日没钱买药，病更重了。

　　鱼千灯让崔智备了马车，趁着城门打开，几人随阿莫去了城外东郊的家中。

　　马车出城行了半个时辰，山脚下两间破败草屋，走近只嗅到一股浓烈的煎药气味，屋外随处可见倒掉的药材渣子，屋外破败，屋内亦是简陋，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侧卧在床上，听见声响，气息微弱地问：“阿莫……是你回来了吗？”

　　阿莫走过去握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是我，我回来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位神仙大人，他能让公鸡下蛋，他也能治好你的病，你很快就能好的。”

　　鱼千灯道：“屋内狭小，你们先出去，我给老人家看看。”

　　秦归等人出了屋子在外等着，阿莫还抹着眼泪，秦归拍拍他的肩膀，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向来不会安慰人，问道：“家中只有你和老人家两人吗？你父母呢？”

　　阿莫摇摇头：“我没有父母。”

　　秦归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鱼千灯走出来，阿莫上前着急问道：“神仙大人，我奶奶如何，还有救么？”

　　鱼千灯摇摇头：“没救了。”

　　阿莫顿时急起来：“怎会这样，她的病真的医不好了吗？神仙大人你一定能救她的！”

　　鱼千灯用极轻缓的语气道：“你应该知道，人固有一死，人老了，到了时间寿终正寝，神仙也救不得，老人家年纪太大了，到了她的时辰。”

　　他轻柔平缓的声音有种安抚人的力量，阿莫慢慢冷静下来，垂着双手低下头道：“怎么会……怎么会呢……我答应方大哥，在他回来之前，照顾好奶奶的，我答应他的……”

　　“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