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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冥火咒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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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从散财阁出来,天已近亮,远处的天,半黑半蓝,天际一道鸭青白光,似道剑光横着低伏在天边,透着些淡淡的寒意。
风穿街而来,有些凉意。
鱼千灯白袍单薄,在风口站了一会。
秦归让人牵了马车过来,韶华打个哈欠,想上马车,被秦归给拉下来:“千灯大人住得远,让他先行。”
韶华一脚已经踏上马车了,被拉下来,狠狠瞪秦归一眼,不可置信。
秦归忽略韶华的不忿,扭头对鱼千灯道:“千灯大人请先回吧。”
鱼千灯站在一边,独立风中,风吹起他的白袍,神色清浅,略略低头笑着:“我不打紧,让韶华姑娘先回。”
秦归把马头拉过来,一本正经道:“我是为案子着想,折腾一夜,你身子骨不甚好,天又冷,若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千灯大人,快快上去吧,别的让秦捕头心疼了。”韶华不痛快地提高声音说道,又瞪秦归一眼,秦归也回瞪她。
鱼千灯抿唇淡笑,也不再推迟:“那就先告辞了,多谢。”
“等等。”
秦归喊住他,扭头朝韶华走过去,伸手去解韶华身上的披风。
动作太快,韶华还来不及反应,肩头的披风就被秦归给取下了。
那披风是衙门统一发的,黑色的简单款式,没有什么花纹,并不怎么好看,但胜在保暖,韶华出门前随便披了过来。眼下被秦归解去,她瞪着眼睛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把那从她肩头解下的披风披到了鱼千灯身上。
“天寒风大,你衣着单薄,先披着这个回去。”
鱼千灯怔了一下,也没有拒绝,任凭秦归把那披风披系到他身上,秦归体健,自带阳刚之气,他靠近时,鱼千灯只觉得太阳升起来似的暖。
简单的黑色披风披到鱼千灯身上,却是别样的好看,不沉重也不死板,有了灵气一般。
韶华在一边看着,咬牙忍着,直到鱼千灯的马车驶远,才冲秦归不客气道:“鱼千灯好歹是个男人,我一个女子,身子不比他弱?你懂不懂怜香惜玉?”
秦归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还是一本正经道:“你身子弱?在冰窖里验尸几个时辰都不喊冷的人,身子弱?”
“你……”
韶华瞪着他,气得两道柳叶眉快要竖起来,咬牙一字一顿:“见、色、忘、友!”
秦归耸耸肩,不放心上。
常鹤把第二辆马车牵了过来,看着眼前秦归和韶华“不太友好”的场面,这么多年他也见怪不怪了,他师父和韶华就这样的相处模式。
他把手边的披风递给秦归:“师父,给,你的披风。”
韶华看到那披风,气不过,指着秦归叫起来:“你自己不有披风吗?怎么不把你的披风给鱼千灯?”
秦归把自己的披风递给韶华,动作利索地掀起帘子一个轻推把她推到马车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披风常年披着不常洗,我担心有些怪味,给千灯大人披不好。”
韶华把眼睛瞪到最大,两个鼻孔喷气:“有……有怪味你还给我披?!秦归!”遂把手中的披风砸回秦归脸上。
秦归一把抓下,笑道:“你在仵作房,什么怪味没闻过?”
常鹤在一旁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韶华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气哼哼地让马夫赶马走了。
秦归抓着披风凑到常鹤鼻子下面:“你闻闻,是不是有味了?这有味的披风怎么能给千灯大人披嘛是不是?”
常鹤掩鼻躲开,忍笑,点了点头。
秦归牵马跨上:“走,趁天早,上西郊营溜溜马。”
西郊营乃神都最大兵营,位于神都西郊与云州接壤之地,驻兵三万。
云州再往西是西沅属地,西沅成为大楚属地时间不长,仅仅十多年,地广人稀,民风强悍,偶有些自由军在西沅与云州边界挑事,西郊营那三万驻兵,防的就是西沅那些旧主残余。
近几年西沅那边太平多了,西郊营的军务闲下来,统事裴好德也有了吃酒听戏的时间,与崇郡王往来频繁,洪苍也常与其来往。
秦归当然知道这个裴统事是什么人物,他父亲秦正山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个裴好德,大约是以前一起在上京为官时有些过节,至于是什么过节,秦父从来没跟秦归说过,只是一提到裴好德,秦父总是没好脸色的。
两人在营地大门外落了马,报了来意,求见统事,那守门的小兵回道:“统事昨夜领兵去了西沅,连夜走的,这会儿已出了云州地界。”
“昨夜领兵去了西沅?”秦归凝着浓眉,“何时走的?”
“亥时。”
“亥时?”秦归沉吟片刻,笑笑,“可知裴统事这次去西沅,何时回来?”
“不知。”答得很是利落。
秦归与常鹤自是离开。
离了西郊营几里,行马到溪边空地,两人放马吃草喝水,溪水潺潺,河岸上林风飒飒,晨日已高,日头有些烈了。
秦归嘴角含着甘草,头枕着手臂,躺在溪岸边的草地上闭目小憩。
常鹤坐在一旁,随手拾起石子投到溪水中道:“师父,我觉着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么巧,洪苍昨夜自燃时间,正是亥时,裴统事领兵离开,也是亥时。”
秦归像是睡着了,只是嘴角的干草动了动道:“西沅近来有什么动乱吗?常大人那边可有什么可靠说法?”
常鹤摇摇头:“倒是很久没听我爹谈及西沅的事,待我回去再仔细问问我爹。”
秦归从脑袋后抽手出来:“你也不必问了,没谈,说明没什么事好谈。”他从地上起来,看着晨光落到溪水上,银灿灿的一片,对岸林木下的野生木芙蓉隐约盛开。
“走罢,芙蓉园的姑娘们差不多也该醒了。”
进了城,江上坊往东走,走到最繁华的雀尾街,芙蓉园的红字大招牌远远便能看到。招牌周围雕刻一圈芙蓉花,每朵上了不同色彩,看上去宛如真花一样,永远姹紫千红。
日到中天,阳光照得到处白晃晃,芙蓉园里曲声幽幽,有几个衣着明艳的姑娘懒洋洋地倚靠在二楼的凭栏处,朝秦归常鹤招手。
秦归常鹤进了园子,这个时辰芙蓉园刚开门,园子里没几个客人,只有曲班子在台上松松垮垮地拉弹一些耳熟能详的曲子,也没姑娘唱歌,诺大的园子里到处移栽着修剪精致的芙蓉树,芙蓉花开得又艳又好,满园的香气,倒分不清哪些是花香,哪些是胭脂花粉香。
掌事朱三正在给芙蓉树浇水,认出秦归和常鹤,迎上来,却是先跟常鹤打招呼:“常三公子,秦捕头,这么早过来,喝茶还是听戏?”
秦归倚着桌子坐下,抓起桌上的茶水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擦擦嘴角笑道:“朱掌事别来无恙。”
朱三一张精明脸拉下来,扭头又去浇他的花,他身形消瘦矮小,额头一个大黑痣,穿着简朴,若不是认得他是芙蓉园的掌事,看起来就像是个芙蓉园里做事的杂工,没点派头。
虽看着没有派头,但那脸上的虚与委蛇摆得明明白白,知道秦归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朱三翻起脸来也很快,说道:“秦捕头,若你来吃酒听戏,我是极欢迎的,若你又来查问什么案子,搅得我这里天翻地覆,那我是不欢迎的,只是看在常三公子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
上次查案,因那犯人躲在芙蓉园里冒充戏子多年,秦归命人搜园,虽说最终把犯人缉拿归案,但也惹得朱三十分不快,损失了一棵招财树不说,还打坏了园子里许多东西。
芙蓉园出入的都是权贵,朱三也结交了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秦归一个小小的捕头,他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秦归也不罗嗦,直截了当问道:“昨日午后可见散财阁大掌柜洪苍来吃酒?”
朱三道:“何止是昨日,洪大掌柜近日天天来吃酒。”
洪苍自燃的消息把得严,这会儿还没传到江上坊。
秦归道:“洪掌柜与谁一道吃酒?”
朱三道:“还有谁,不过是裴大人,近日两位大人常来,偶尔郡王爷也来。”
口气听起来好像他与那三位颇为熟悉的样子。
“除了洪大掌柜和裴统事,可有其他人一起吃酒?”
“这我就不知了,芙蓉园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不能只盯着洪掌柜的那间厢房。”
秦归笑:“我知道朱掌事有本事盯着每一间厢房,你若没有这个能耐,也不会把芙蓉园经营得风生水起。”
朱三提着浇水的斗子笑得敷衍:“秦捕头说笑。”
“他们几时离开,你总知道吧?”
“未时差不多到申时离开,秦捕头满意了吗?”
“嗯,满意,他们在哪一间厢房吃酒?”秦归继续问。
门外进来几位客人,朱三已没耐性应付秦归:“秦捕头,我可没那么多工夫……”
话未说完,二楼西边方向的一间厢房的窗口打开,鱼千灯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秦捕头,上来吃盏茶吧,这芙蓉园的芙蓉酥做得极好,快上来尝尝。”
秦归抬头望去,就见鱼千灯在窗口露出半个身子,白衣似雪,手中捏着白瓷茶杯笑着。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朱三边往那几位进门的客人走,边对秦归道:“就是那间厢房咯,这大清早的,秦捕头和千灯大人还真是默契。”
秦归望着二楼浅笑招手的鱼千灯,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