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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品笛 ...

  •   林意

      沿着江岸向西走去,有一艘楼船停在不远的水面上。船上灯火通明,显然有人正在宴饮。笛声便是这船上发出来的。
      凤兮哈哈大笑:“笛音清越,这笛子必非凡品。只可惜所托非人,可怜!可怜!”
      他声音虽然不高,但离船既近,周遭又寂静,那船上的人想是听到了,不多时,从船上垂下一只小舟,笔直向我们划来。及到近处,那船上的年轻小厮彬彬有礼的躬身致词:“我家主人恭请。”
      莫不是那吹笛的人要怪凤兮的大放厥词了?
      我微微有些紧张,凤兮却毫不在意。

      上了楼船,入眼满是圆润的白光,我一惊,定了定神,才发现是一道珠帘,那白光是帘上的珠子发出,明亮而柔和,一时竟看住了。
      “看够了么?”凤兮唤了我一声,我才发现那小厮已系好了小船,立在我面前,躬身挑帘,看着我的脸上微带笑意。
      真是——
      暗自埋怨一句,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跟在凤兮身后,进了船舱。
      舱内满目俱是锦绣,虽然陈设富丽,布置却极精巧,透出一股高贵轩昂之气,丝毫不露俗气。有珠帘的教训在先,我仅仅扫了一眼,便把眼光放在了舱内的人身上。
      这可以乘坐几十人的楼船舱内只有三个人。主位上的是个年轻书生,相陪的两位都是武人装束。见我们进来,下手裹着红色抹额的高大男子站了起来,拱手行礼。
      “在下——”
      “你吹的笛子,也算有几分火候,只是配上这笛子,却是暴殄天物。”
      完全不理会那人的招呼,凤兮一进舱,便盯着那只顾低头把玩笛子的书生,一字一字的说道。
      那书生把手中的笛子轻轻一抖,抬起头:“不过是一个略通几分音律的山野村夫,你——你可知道这笛子的来历?”
      凤兮哈哈大笑起来,笑容十分清朗。“纵然我不知道,可是这笛音我却听得出来。虽然这笛子定音极准,但是在你手中无法物尽其用,它心中怀才不遇,所以吹出来的调子总是有些怨气。刚刚那一曲长相思乃是南曲,婉转低回,你若是吹些喜庆的调子,或是凉州调子,那商音必定过于激烈,如断帛一般;而征音必定是低涩如火遇湿木——是不是?”
      书生听了这几句话,面上虽是镇定,斜飞入鬓的眉毛却忍不住一挑,更衬出眼角的几分傲气。我虽对凤兮的话似懂非懂,却也看出这几句话说到了那人的心上。
      “你——”
      “三郎,再吹一曲给这位郎君品品如何?”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中年男子向我和凤兮笑了笑,然后温言对书生说。
      书生还不曾答话,凤兮扯了张椅子,径直坐了下来。我瞥见旁边的仆从突然按住了腰上的佩刀,心中一凉,回望凤兮,他倚在椅中,双目微闭,就像往常入定一样。
      笛声又起。不似上一曲的缠绵,这一曲开头便有金戈之声,渐渐激烈,如万马奔腾,如千军厮杀,那曲中杀意越来越浓,我开始心神不定,只觉脊背发凉,那两个武人似乎被杀意所动,手也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凤兮却依旧双目低垂,在椅中一动不动,只用左手轻轻的敲击扶手。他动作虽然轻微,但敲击的声音却清楚的传到我耳中。
      笛声愈发高昂,凤兮敲击的节奏也越来越急,突然凤兮把手在扶手上猛然一拍,此时笛音一挑正高彻如云,竟突然低哑,难以为续,书生变了脸色,停了下来。
      心中蓦然一松,我暗暗的长出一口气。偷眼看周围的人,也是如释重负。
      凤兮睁开眼睛,笑盈盈看着那又羞又恼的书生:“小郎君果然有几分功力,只是还收发还不得自如。这笛子,可否让我一试?”见那人一愣,他又笑:“你这一曲破阵子,虽然不得终曲,但其中气象,竟招的我也心动了。”
      我看着凤兮,他双目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难道这号称是已对凡俗万物绝情的凤兮,这除了对浮生录之外似乎不闻不问的凤兮,竟然也要动了心,想要吹笛?

      直到把那笛子接了过来,我才发现那笛子竟是墨玉质地,黝黑中带着一抹暗沉的光泽,仿佛墨黑的云中暗藏的闪电一般,在灯下看时,游龙般的晃动,令人不得转目。
      正端详间,凤兮把笛子夺过:“你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莫被这东西夺了心志。”他表情似笑非笑,眼角向舱门珠帘处一扫,我竟脸红了起来。
      勉强定了定神,笛声已起。

      仿佛有微微的风从窗口掠过,带来淡淡的凉意,四月出头的天气,江南的堤上,垂柳成行,竹枝词这个节气也应该唱了起来了吧?
      风势慢慢的加强,荡在楼船尾的小舟轻轻的敲击着船身,静静听来,倒也别有乐趣。
      风越来越大,浪头推着小舟撞击楼船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有些冷,忍不住站起来到窗边,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抹乌云掩住了月色。
      四方的乌云一起涌了过来,仿佛想要压住这楼船似的。风也不再柔和,从船中呼啸而过。我还来不及关窗,一个闪电在天边一闪,一个暴雷滚过,大雨倾盆而下。
      小舟仿佛是被什么人大力摇晃着,狠命的撞来撞去。庞大的楼船也随着风浪的加大开始晃动。那中年男子站起身来打算和我一起把窗子关上,还不等他过来,又一个雷滚过,风浪仿佛在刹那间得了什么助力似的,一瞬间狂暴了起来。
      整个楼船开始摇晃,我觉得有些立足不稳。看着桌上的杯碟,也像被这风雨吓到了似的抖得格格作响。
      那书生脸色微变,红抹额的男子的刀却已经出鞘。“这是——妖术!快停下!”
      妖术么?我已经立脚不住,伸手把住窗沿。狂怒的风浪打湿了我的脸。回头望去,凤兮神色平淡,唇边流泻的笛音愈发悠扬起来。
      第三个雷打了下来,桌子上的杯碟掉了下来,在船板上摔的粉身碎骨。风浪一会儿把这楼船顶上天空,一会儿摔入谷底。船舱里的陈设已经被浪打的透湿,我们四人都站不住,各自抱着舱内一块突出的地方,咬牙坚持。
      雷声又起。这一次的雷声密集而有节奏,仿佛迎合着凤兮的笛声,风浪也随着节奏把我们抛上抛下。我被颠的胸口烦恶,胃里翻涌不休,那几个人也苍白着脸色苦撑。
      只有笛声依然清越雄壮。凤兮稳稳立于舱中,这险恶的风浪对他而言竟如平地一般稳当。舱中的灯火早灭,一道闪电闪过,那一瞬间我竟发觉他身上干干净净,一点湿处也无。

      宫音浑厚较浊,长远以闻——笛音稍缓,风浪稍息,只是,我却听到远处的浪正向此处奔涌而来,如万军将发,只是有什么压在人心头不得轻松,是什么将要踏浪而来呢?
      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乐声一转,稍稍欢快,那雷声爆豆般密集,却又自有节奏,隐隐中仿佛有什么冲破了天上众神的束缚,正欢喜的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的欢笑。
      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笛声渐高,近了,近了,那不知名的东西,仿佛找到了他的同伴,为这笛声吸引,正向这边飞奔而来。风浪奔涌而至,楼船在风浪里飘摇如沧海一叶,风浪打来,我手脚发软,己经抱不住船板,但是,心却似乎只被笛音吸引着,只要这笛音在耳边,纵然被这风浪打入湖底也是心甘情愿。
      风浪愈急,凤兮长袖翻飞,持笛而立,我竟有一种错觉,眼前便是那吹箫引凤的箫史,等待借风浪而行得蛟龙一到,便要乘风飞去。
      凤兮凤兮,难道你真的是神仙么?
      又一个闪电打下来,笛声突然一顿,乐声转涩,再转上高处,如烈火遇柴,汹涌而起,却猛然一声裂帛,笛音嘎然而止。
      刹那间水天俱寂。
      眼前是明亮灯火,面前是残肴美酒,丝毫未变。转头看窗外,湖面平滑如镜,映着天上残星将落,月转西天。
      刚才的那场风浪呢?刚才那场足以把我们掀入湖底的狂风暴雨呢?
      我怔仲的环顾四周,其他人也和我一样,仿佛刚从那场恶梦中清醒过来,一阵风吹来,我们四人不约而同一起打了个寒战,身上触手潮湿,在这半曲之下,我们竟然一同汗湿重衣。
      “可惜这笛子,虽然竟撑了三折,却还经不起这一曲。”凤兮转过身来,神色淡定,手中笛子依旧漆黑如墨,只是已经断成了两截。
      我禁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那两个武人也是一怔。
      凤兮看了一眼更漏,向我道:“走吧!”
      我知道他练功的时辰将到,刚刚点头,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身子腾空而起,等缓过神来,人已经到了楼船下的小舟上。抬头看时,凤兮也从船上一跃而下,解了绳子,对着楼船上拱手:“时候不早了,这船就暂时借我二人一用罢!”
      “借问这一曲——”那书生扑在窗前,脸上半是惊疑半是痛惜,连嗓音都痛得哑了,却强自支撑着问。
      “此曲本非凡人所有,于你也没什么好处,还是莫要勉强的好。这船——三天内必定有人奉还。”
      凤兮把挂在船尾的桨拿起,轻轻一点水面,小舟顺流而下。我看着楼船渐渐的变小,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从我眼前消失。一阵困意上来,我和衣在船头睡去。但却迷迷糊糊的总是睡不安稳,心中一会儿是连天的风浪,一会儿是交击的金戈,一会儿又是清壮的笛音。
      世上竟然有这么奇妙的曲子么?那样的曲子,金石可裂,一定不是凡品吧?那样的一曲——
      凤兮,莫非你真的是神仙么?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想来令我回家应该也不是难事吧?隐约想到这一点,我稍觉安心,朦胧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小舟泊在避风处。我把身上披着的凤兮的外袍折好收起,却不见他的人影。等了接近半个时辰,正心浮气躁间,凤兮一手提着葫芦,一手提着几根竹竿回来了。

      之后的几天里,我们过了黄河,一路北上。凤兮依旧是冷冷不大理人的样子,只是,每时每刻手中都提着一截竹管,自顾自的一头走一头制笛,褡裢里也满是截好的竹管。每每有人把我们误认做是制笛的工匠,只是这制笛的匠人手艺太过拙劣,身边挂的竹笛,竟没有一管是完好的。
      那是凤兮试音后的笛子。每次试音之后,那笛子不是裂开便是断成两截——即使那是末端裂开的笛子,在我看来,笛音嘹亮高畅,也已经是难得的佳品了,但到了凤兮的手里,却竟然连一折都撑不过去。
      莫非他和笛子前世有仇么?我略带恶意的猜想。但看他每次试笛之后,却总一副惆怅的模样,却又觉得可怜。
      路过兴州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他,“既然这笛子总是被吹裂,为什么还要试?”
      “我平生所愿,一是修成这浮生录,一是寻遍天下古曲,吹遍天下好笛。可是踏遍这天下,却连一管合用的笛子也没有。”
      凤兮对手中那根竹管连下几刀,然后放在唇边刚刚试了试音,刚刚要吹,看了我一眼,竟笑着停下了。
      “不过是一管笛子罢了——你愿意替我试试音么?”
      我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凤兮做的笛子虽然粗糙,但是音却极好。想来我刚才的表情一定是大为惋惜,所以这管笛子,竟从凤兮手中暂时逃过了一劫。只是,我在笛子上的功夫粗浅,又遇到这等的行家,岂不是班门弄斧么?
      凤兮眼中略带笑意,就如他对着那日楼船上的书生一般。
      我定定神,把笛子放到唇边。
      我所会的曲子中,能吹全的,也不过只是一首有所思而已。许久不曾练习,这一曲竟也生疏了。勉强吹完,却见凤兮把余下的竹管一股脑的埋了起来。
      “这笛子,就送给你了。”问他不应,却丢下这句话给我。
      到了下个小镇的时候,他竟买了笔墨纸砚,莫明的来了兴致,要教我几首曲子。这自然是我在这令人厌烦的旅程上最好的消遣,但看他大异往常的热心模样,心中却觉得怪怪的。
      虽然心存疑虑,但那些曲子却都是些我从不曾听过的上好佳作,清健中别具妩媚,令人心折。练得熟了,我渐渐觉得这曲子应该是女子所作,每次好奇追问,凤兮都顾左右而言他,一直也不得而知。只是,他在每张曲谱的背面,都写下一个“林”字。或草或行,或楷或篆,端看那曲子的意境如何。
      莫非,这些曲子的作者,也是姓林么?
      但是,那一定是一个女子。学得越多,我越如此坚信着。

      那天练的一曲无名宫调,很是奇怪。起手低哑,整首晦暗隐涩,分外刺耳。许是凤兮也不知道这一曲应该如何掌握,曲谱的背后没有字,一片空白。我反复练了几遍,都觉得不得要领。因为练的时间长了,错过了宿头,这样的贪晚起早几天下来,对北方的天气有些不惯,我染了风寒,不得不在一个村子住了下来。
      这小村子人并不多,依山傍水,景色却是不错,而且,对凤兮练功也方便。
      我们寄宿在一家农妇家里,因为凤兮给的银子多,那家农妇竟然舍得每日把自家的鸡杀一只给我煨汤。歇了两天,我己经没什么大事了。只是凤兮坚持我再休息几天。闲来无事,我便把一路上凤兮记下来的乐谱依次整理,时不时的温习一下。几天没吹,一时兴起,竟连那妇人把鸡汤送到桌上都不曾发现。
      等我肚腹饥饿,才端起碗时,转眼见那家名叫虎儿的孩子,不过七八岁模样,站在窗前眼巴巴看着我的汤碗。一时心动,我把他招进屋里,分了满满一碗鸡汤给他。虎儿先是推辞,直到听我说饭钱照旧,才欢天喜地的捧着碗出去。一会儿突然又跑进来,学着大人一本正经的模样给我作了一揖,一溜烟的跑出门。我隔窗看着那孩子兴冲冲的向正忙碌着的妇人诉说,妇人看着孩子狼吞虎咽时温柔爱护的表情,蓦得想起以前母亲每次在餐桌上看着我的目光。心中一阵酸热,手中鸡汤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的母亲,那疼我护我的母亲,现在,她是不是抱着我离魂的躯壳,痛不欲生?或者,她已经以为我们天人两隔,却不知道我在几千年前,思她念她,与她相望却不得相亲?
      正伤感的时候,虎儿又跑了进来。想是吃的急了,满头热汗,他却顾不得擦,直扑到我床前,规规矩矩的给我叩了三个头。
      “娘说这才是谢长辈的礼数,让咱来谢你!”清亮的童音,带着欢乐的调子,说不出的好听。我一腔愁情,顿时被他冲散了大半。
      “不是说不用谢了么?”我笑着逗他。
      “还没人送过咱鸡汤喝呢!这是头一回!”
      “祠堂里的先生说过,大丈夫要有恩必报!”虎儿一本正经装小大人的模样,极是可爱。
      “只是咱家——”
      “你又快走了——”
      我见他一边偷偷嘀咕一边想来想去,脸都挣红了的模样,正要说话,虎儿眨了眨眼,比划起来:“咱给你摸鱼!村前溪里的鱼这么长,活鲜鲜的,吃了病准消了!”
      还不待我答应,他又是一溜烟的出屋,和那妇人说了几句,提了个小竹箩,一跳一跳的去了。
      这孩子!长久以来一直忙着赶路,偶尔有人相遇,也是匆匆擦肩而过。如今这样闲暇的几天,对我而言,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把手中的乐谱理顺包好,放进褡裢,猛然间心头一跳,指尖触到一个冰冷方正的东西。
      浮生录。
      这是我第二次碰到它。凤兮一直把这东西视若珍宝,随身收藏,怎么会在我的床上?不过,按凤兮的话推断,这是我回家的关键。
      指尖的冷意褪去,如上次一样。只是,一股暖意顺着指尖流进我的身体。原本还稍微有些疲倦的神志一下子被莫明的力量变得清明。
      这,也是浮生录的妙用么?
      禁不住诱惑,我伸手把包扎的结实的布料一层层解开。
      银灰色的盒子现在我的眼前,长宽各八寸,高三寸,质地非金非石,上有两个细细的篆字“浮生”。和我上次在月下看到的一模一样。我把它拿起来细细端详,翻到背面,才发现,在这盒子的底部,印着一个左掌的手印。
      那掌印只是薄薄的一层,单靠摸完全感觉不到。我对着阳光仔细打量,掌纹清晰细致,手指印痕修长纤细,手掌边缘纹路细腻,看的出是个女子的掌印。
      难道是那个作曲的女子的掌印么?我一边猜测着,一边好奇的把左手比上去。
      手接触掌印的瞬间,仿佛一股吸力传来,我的左手竟被吸了上去。整个盒子猛然变得滚烫,一道暗红色的光冲向我的眼睛。从左手传来一股灼热的力量,狂暴的席卷而来。许多纷乱的从不曾见过的景象从眼前晃过,有烽火,有厮杀,有人的哭喊怒号,在熊熊大火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怨毒的响起。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眼前的一切突然恢复了正常。我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发现浮生录不知何时被我甩到了床下。
      拈着布的四角,我把那惹祸的东西草草的包起来,塞入褡裢的最深处,然后把褡裢扔到离我最远的床角。
      倚着桌子,一连喝下五六杯茶水,我终于缓过神来。但是,那种恐惧却依然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为什么那明明是我没见过的景象,却莫明的熟悉?为什么那明明是我没听过的声音,却让我莫明的感到疼痛?那仿佛可以让血液沸腾的灼热,又是什么?
      被这些问题缠绕着,连这间透着明朗阳光的屋子也变得恐怖起来,我整了整衣服,逃避似的出了门。

      出得门来,正是响晴的天气。被日光一照,我才觉得身上的冷气散了些。
      院里静悄悄的,人影皆无。几只鸡在一角刨食,还有几只小鸡跟着滚来滚去,毛团一样。我看着有趣,正逗弄着,突然凤兮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小鸡肥嫩,对身体也好。”
      我吓了一跳起身,才发现他站在五步外,一手提着药包。
      “凤兮——”他不是练功去了么?
      “这是给你准备的草药,服上两帖,补补元气。”凤兮见我皱眉,又补充,“从这里到沙州,还有些路要走,又是塞外,比不得江南,若不好好调理,你的身子撑不住。”
      我自然知道旅途辛苦,可是凤兮配的药方,药效虽好,却真映了“良药苦口”那句老话,实在难以下咽。况且我已经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喝这样的药?
      见我迟疑,凤兮从怀里掏出几颗果子,扔给我。“喝药的时候,吃这个。”
      鸽蛋大的果子,在阳光下透着朱红的色泽,圆润喜人,大概在怀里揣的时间长了,接到手里还带着暖意。
      我剥开一个尝了尝,这果子带着淡淡的药香,细细品味,舌上渐渐泛起清甜。
      看着自顾自煎药的凤兮,我竟觉得这清甜回味悠长,持续不散。
      浮生录幻象的恐怖,凤兮每次对我的吞吞吐吐积下的怨气,竟被这几枚果子,一股脑的消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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