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烟千

42、第 42 章

　　半晌后，有人问了一句：“晚爷，您还兑现承诺吗？”

　　连晚抿着嘴，几乎没什么犹豫地点头，“当然，只要你们需要。”

　　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

　　当时连晚刚做东区老大，就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你会不会一直罩着整个东区。

　　他说会，只要你们需要。

　　其实他们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不问，连晚也会无条件罩着他们。因为从连晚当上东区老大开始，他一直在履行承诺，这种行为甚至比上一任的汤忘管着东区的时候还要让人安心。

　　只是这种安心，让所有人心里都染上一丝难言的愧疚。

　　一时又陷入沉默。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西子尴尬地把接通的手机递给连晚，压低声音说：“忘哥找你。”

　　连晚揉着眉心接过电话，应了一句：“哥。”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手机静音。”

　　“老地方，现在过来。”

　　他说的每句话音色都压的很重，话里话外不容拒绝。

　　连晚很少听到汤忘这种语气。这人和他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像长辈一样温和，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知道了。”

　　他把手机还给西子，起身说：“都散了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汤忘说的老地方是一家清吧，开在大学城附近，环境还算不错，卖的酒也不错。

　　以前他们偶尔几次的聚会，都会约在这儿。

　　连晚打了个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他推着玻璃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卡座里的汤忘。

　　男人穿着浅蓝色休闲西装，看似随意地翘着二郎腿，眼睛却死死盯着他。

　　这种带着审视的眼神让连晚后背发毛，却不得不迎着那道目光走过去。

　　“哥。”连晚叫了一声。

　　汤忘淡笑着招呼他坐下，“小晚，想喝什么？”

　　“你点吧。”

　　“行。”汤忘招呼服务员过来，要了两杯白兰地。

　　未经调和的白兰地果香浓郁，味道诱人。连晚不爱喝这种葡萄酒，他抿了一口就把酒杯放回桌子上，抬眼看着汤忘。

　　汤忘以前总爱穿深色衣服，身上带着十足的压迫，现在有了老婆后倒是常穿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人活泼了很多。

　　今天汤忘找他也在连晚意料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汤忘不可能不知道。他之前本来就想找汤忘聊一聊，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也好，汤忘主动找他来了。

　　“好喝吗？”汤忘问。

　　连晚点头，“嗯，就是度数有点高，喝不了几杯。”

　　汤忘笑了一声，“怕什么，你又不上学不上班，喝多了回去蒙头睡一觉，能有多大点事。”

　　“嗯。”

　　汤忘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知道，今天不横着出去，汤忘恐怕不会放过他。

　　于是连晚重新端起面前的酒杯，和汤忘手里的杯子磕了一下，一口喝下去一半。

　　汤忘看着他，“瘦了。”

　　连晚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汤忘也灌了口酒，悠悠地开口：“最近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件事我不想闹大，”连晚难得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但是如果对方想找事，我奉陪到底。”

　　他刚说完，就听见汤忘笑了一声。

　　比起否定，更像是嘲笑。

　　“你总这样，”汤忘说，“手上有数。”

　　连晚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默默地把嘴里的烟点着。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轻松感席卷了他全身，烟雾缭绕在两人中间，模糊了很多东西。

　　连晚咬着烟嘴深吸了一口，等那白雾吐干净之后，他才问：“那你有什么好意见？”

　　“其实我早就教过你怎么解决。”旁边的汤忘也燃起一支烟，气场又压抑了几分。

　　“你还记得我当初教过你什么吗？”

　　“嗯。”

　　当时连晚出院，汤忘第一次约他，就在这间酒吧里。

　　说白了，那时候他还很稚嫩，汤忘并不放心把整个东区交给他，但规矩摆在这儿，他又不得不承认连晚的存在。

　　于是汤忘教他的第一课，就是要是想坐的长久，首先得狠。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连晚记得。

　　“如果是我，在第一次遇见李许的时候就不会给他留后路，我让他不敢把这事告诉张辰，”汤忘眯着眼，说出来的话让人如处冰窖，“你做人总喜欢留一线，因为你心里有数，手上有度，但这种善良必定会成为你的软肋，任人拿捏。”

　　连晚不置可否，只是让服务员给两人各续了一杯酒。

　　汤忘俯身抽过连晚装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他手机不设密码，所以一划就能解开。

　　连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盯着他手里的动作，默不作声地喝了口酒。

　　汤忘在相册里翻了翻，发现什么也没有后突然皱起了眉头，“听说你前段时间拍了杨林被扒衣服的视频，你现在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了？”

　　“没拍，”连晚实话实话，“当时只是做了做样子，而且没必要，杨林已经相信我手里有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他不敢再来找我的。”

　　汤忘手撑着额头，缓了一会才说，“没出息。”

　　他当年认定连晚，是因为连晚做事总有度，有分寸的人能成大事。后来他觉得，连晚做事总爱给对方留好后路，不做得太绝，这也给他自己招惹了更多麻烦。

　　他现在真不知道连晚做事到底是对是错。

　　“算了。”

　　汤忘闷了一杯酒。他觉得连晚这老大做的其实不错，这种事情哪有判定标准，只他一个人觉得连晚做的这不对那不好，依旧撼动不了连晚那股子偏执劲。不如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把事情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说我的想法。”汤忘无奈道，“你如果不想做的太绝，以为自己注意点，和张辰一直拖着，他动不了你，你也不去动他，这件事终究会过去。但这种当缩头乌龟的办法其实风险最大，如果张辰没耐心陪你玩这种游戏，可能会集合所有人一起弄你，到时候你一个人绝对应付不来。”

　　连晚抿着嘴，赞同了汤忘的想法。

　　“我还是建议，下一次碰上就直接跟他对着干，咱们东区又不是没人，还需要怕他？”

　　“这样不就等于把我一个人的分险散到了东区所有人头上吗？”连晚皱着眉，“我不想这样。”

　　“小晚你看着我。”汤忘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认真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把东区当成你的依靠？东区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因为你有这个特权。你选择无条件为东区付出的同时，也可以无条件地向东区索取。你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撑着，东区本来就是你的家。”

　　连晚看着他，眨了眨眼，随后摇摇头，“正因为我把东区看的很重要，所以我不愿意让这个避风港冒险，我不能让这个家在我手里毁于一旦，我……”

　　汤忘打断了他，“东区不是你一个人的，这就是我的答案，我知道你一直想找我聊聊，关于怎么摆脱东区，远离麻烦。我告诉你——融入它，才能适应它，这就叫远离麻烦。”

　　连晚愣住了。

　　什么叫……东区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看向汤忘紧锁的眉头，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他兑现承诺的同时，也可以依靠东区，可以依靠其他人。

　　东区一直在给他安全感，汤忘也好，东区那帮人也好，都在为了让他融入这里努力，而他总选择视而不见，捡芝麻丢西瓜。

　　他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中。

　　当初他为什么要加入东区。

　　仅仅是报复杨林吗？

　　好像不是的。

　　因为他觉得东区很安全，足以庇护他的现在和以后。

　　至于如何摆脱麻烦，汤忘也给出了标准答案。

　　“想通了吗？”汤忘问。

　　连晚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汤忘表情终于松下来，他给两人倒好酒，酒杯碰撞的时候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喝吧。”

　　连晚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睡了多久，他听见一阵电话铃声，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那头一道女声响起：“汤忘，我来接你了。”

　　连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晃了晃脑子，勉强认清了周围的局势——显然，他们还在酒吧，汤忘倒在一边睡的正熟，而手机是汤忘的，电话里的是嫂子。

　　“嫂子……忘哥……喝多了。”连晚断断续续地说着，脑袋越来越晕，眼睛几乎无法聚焦。

　　“我看到你们了。”

　　连晚刚想回头，就看见一双白色高跟鞋闯入了他的视线。

　　他顺着那双鞋往上看去。

　　女人穿了一条酒红色半身裙，白色衬衫的下摆扎在裙腰里，一头粉色的头发张扬又漂亮。

　　“嫂子。”连晚叫了一声，随后指了指倒在一旁的汤忘，“你带他……带他回去吧。”

　　“我可以顺带捎上你，走吧。”女人晃着手里的车钥匙，把两个酒鬼搀进了车里。

　　她开车很稳，连晚几乎没感到颠簸，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谢谢嫂子。”连晚打了个酒嗝，朝车里摆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好。”

　　连晚摸着电梯上楼，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腿上脱力，跌坐在地上。

　　他艰难地撑起身，敲了敲门。

　　几秒后，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暖黄的灯光夹杂着家里的温度，瞬间熏了连晚一脸。

　　韩卓凌扔下手里的富贵，满脸担忧地抱过门口的人。

　　“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