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烟千

11、第 11 章

　　连晚从小都没干过这种耍狠的事，他受过的教育，无时无刻不在劝他回头。但是不这样，又能怎么解决？

　　别的孩子遇上事了可以找父母，但他爸妈对他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不会替他出头，更不会替他摆平这些麻烦。

　　或者说连晚遭受的几乎所有的苦难，都和他父母脱不开关系。他们给了连晚不光彩的身世，给了他被人嘲笑的谈资，还给了他悬崖般的后路。

　　晚上放学，连晚把杨林约在无人的巷子口。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刀，双腿都有些发软。

　　“有本事你就过来扎我一刀，”杨林偏了下头就瞥见了连晚试图藏在身后的刀，他轻蔑地笑着，“那以后学你就更不用上了，说不定还能获得少管所免费吃住体验。”

　　“我现在也上不了学了。”连晚带着怨念，深深地看着他，“你满意了？”

　　“满意，”杨林朝着连晚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看不出来，你身材挺好啊，长的也不错，下边……”

　　连晚往前冲了一步，直接抬手给了杨林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恶心!”

　　杨林摸了摸红肿的脸，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周围冲出来四五个男的，一下把连晚按在了地上，抡起棍子就打。

　　大概在连晚约杨林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好人在这里等着呢。

　　真蠢。

　　连晚在心里自嘲了一声。

　　自己真蠢。

　　“装个屁啊，你妈没少教你怎么勾搭男人吧？”杨林恶狠狠捏着连晚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面自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跟哥说话。”

　　“傻逼。”

　　汤忘给他的那把刀被扔在远处，刀刃被月光一照，明晃晃地闪着，仿佛是对连晚偌大的讥讽。

　　那些截断的钢筋和木棍打在身上闷疼，连晚把嘴唇咬破了，也愣是没喊过一声。

　　如果不是杨林，他还不知道一个初中生能坏成这样。

　　坏到骨子里。

　　“等着。”连晚倒在地上，带血的余光瞥见杨林离去的背影。

　　他住了两个月的院，就他妈来看过他一次，不过交完费后接了个叫她打麻将的电话就走了。

　　连晚每天撑着拐杖走在医院里，自己打饭打水，除了医生护士之外也不跟人说话，没事的时候只是阴沉地坐在床边，望着冬天逐渐灰蒙的天气。

　　出院的时候，连晚去找了汤忘。

　　或者说，连晚直接找去了东区的大本营——那间仓库。

　　他推门进去，就看见里面聚了十几个人，闹闹哄哄地打着牌，汤忘坐在中间那个牌桌上。

　　昏暗的仓库里，只吊着一盏白炽灯。人们嘴里的烟散出的雾飘在空气里，呛人的很。

　　连晚站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所有人就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他。

　　“小孩？”一个靠近门口的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说话还带着细微的回声，“找人？”

　　“嗯，”连晚点头，“找汤忘。”

　　“呦!”本来安静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吆喝。

　　汤忘扔出手里剩下的几张扑克牌，抬脚朝他走过来，“有事？”

　　“有事，”连晚握紧了拳头，“我要当东区老大。”

　　“呦!”人群中又是一阵鼓掌和欢呼声。

　　汤忘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回去继续打扑克。

　　连晚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棍子，朝着汤忘的背影就砸了下去。

　　他在赌。

　　只是棍子一头刚靠近汤忘的肩膀，立马就被握住了。

　　汤忘死死拽着棍子一头，另一只手把一直披在肩上的外套扔在地上，“知道规矩？”

　　连晚手上又使了几分力，“知道。”

　　原本堆在一起的十几个人现在已经分散在他们周围，把两人围在一个空旷的包围区内。

　　连晚皱着眉，看了看这个人形包围圈，又看了看汤忘。

　　“不用担心他们，”汤忘说，“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好。”

　　“今天谁能走出这个仓库，谁就是东区老大，”汤忘有些刻意地把声音拔高了点，“不限方法，药费自理。”

　　“我知道。”连晚说。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汤忘的手摸向后腰，瞬间抽出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刺来。

　　连晚甩开被汤忘控制的棍子，欠身一躲，堪堪避开迎面而来的刀刃，接着向前一个弓步，躲开汤忘下劈的匕首的同时，重新从地上捡起一根钢条。

　　汤忘身手要比连晚好很多，如果没个称手的东西，连晚的下场只能是被那把锋利的匕首刺中，然后灰头土脸无名无分地继续滚回医院躺着。

　　连晚回身，仗着钢条长，发狠地抽在汤忘大腿后侧。

　　本来只有打斗声的仓库里，传来一声清亮的“嘶”声。

　　从地上激起的灰尘落在空气里，灰蒙蒙地让人看不清眼前。

　　连晚就着眼前模糊的黑影，打算再给汤忘补一棍子。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现，顺着连晚肩膀劈了下去。

　　连晚能清楚地听到布料被割开的声音，还有温热的液体流过皮肤的湿腻。

　　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那把匕首已经再次朝他刺来，连晚闪身避开，顺手又在他刚才打到汤忘的位置补了一棍。

　　这次，他听到了明显的骨裂的声音，汤忘也顺势跪了下去。

　　连晚借着昏暗的白炽灯，慢慢打量着汤忘。

　　他应该还能站起来。

　　汤忘还有一条腿。

　　连晚握紧了棍子，提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突然，汤忘支着一条腿扑上来，连晚抬脚要踢开，却被他抱住，那把匕首瞬间就扎进了连晚左腿大腿的内侧。

　　埋了一半的匕首堵着出血口，才不至于血流成河。

　　连晚只是把眉头皱的更深，抄起棍子就朝汤忘抱着他的手打下去。

　　汤忘想拔出匕首，被他扯住了手腕。连晚力气没汤忘大，最多也只是阻止他把匕首捅的更深。但汤忘握着匕首，竟然开始小幅度地搅动着连晚的血肉。

　　连晚疼的出了一身冷汗，牙都要咬碎了，却依旧不吭一声。

　　他捡的那根钢条，一头是平的，另一头有点秃，但秃的那头边缘有个尖锐的凸起，有点像吸管的构造。连晚一手扯着汤忘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钢条，朝汤忘的大腿扎了进去。

　　要把那根钢条透过层层衣物扎进血肉里，可费了他不少力气。

　　但连晚成功了。

　　就是要让汤忘连跪着都出不去。

　　汤忘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放开了那把匕首。连晚被搅的胡烂的肉向外翻着，两人躺着的地方已经成为一片血泊。

　　汤忘喘了好一会气，才被周围几个人扶了起来。也有人过来扶连晚，但他拒绝了。

　　连晚把那把匕首拔·出来，扔在汤忘面前，爬起来后对着所有人颤声道：“我今天要是走出去，从此，东区老大就是我了。”

　　其他人不置一词，只是默默地吞了一口唾沫。

　　这他妈的，真的只是个小孩吗？

　　连晚的左腿几乎使不上力气，他走过的地方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但连晚一步都没停过。

　　空气的血腥味，四处翻飞的灰尘，无时无刻不在铺垫着连晚往上爬的路。

　　连晚又回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这次看他的人来了不少。

　　以前跟着汤忘的许多人，听说汤忘退了，就都想来看看是什么人能把东区老大给踢下来。但他们见了连晚的第一眼，都不敢相信这个长相干净漂亮的初中生是新一任的东区老大。

　　连晚给他们的回答也都一样：“不服的，等我出去，按咱们东区的规矩走。”

　　当然，没人愿意找死去挑战这个位置。以前的汤忘就已经算个狠角色了，现在这个只会更不好惹。

　　连晚想做东区老大的目的只有一个，他要让杨林付出和他等额的代价。杨林喜欢叫人，他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连晚需要人来帮他。他需要真正的混混来帮他解决这件事。

　　当晚，他给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杨林，一中初三学生]

　　很快就有人回道：

　　[呦，新老大这是几个意思？]

　　[做成，以后有事可以叫我。]

　　[行。]

　　[戴个口罩，别被认出来，别闹太大。]

　　[晚爷放心，都知道分寸]

　　连晚对于这一群比他年纪大的却给他起的这种外号没什么感觉，管他们是纯调侃还是认真的。

　　杨林最后的下场确实没比连晚好到哪。

　　天天有人蹲着点堵他，堵住了就得被打。之前杨林花钱找的那些混混，见了东区的人在这，也只能乖乖靠边站。

　　后来杨林不敢去学校了，成天躲在家里，匆匆参加了个中考，考去了兴川市一个很普通的中专。

　　连晚把汤忘那个仓库接手租了下来，改成了板场，当了个悠哉的小老板。

　　本来按照杨林和连晚的成绩，都能继续考进一中高中部的，但偏偏发生了一堆事，把两个人前途都毁成了一团屎。

　　究其原因，又该怪谁。

　　连晚看着手机屏幕，搓了把脸，“你调查我。”

　　“是，”韩卓凌立马承认道，“我对你实在太好奇了。”

　　“我没办法拉你一把，也不需要你帮我。”连晚说，“以后少管我的事。”

　　视频里的韩卓凌抿了一下唇，一侧脸颊上印出浅浅的酒窝。

　　“别对我假笑，”连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每次假笑，那个酒窝就会特别浅。”

　　韩卓凌维持着动作，“那你自己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吧，我挂了。”

　　连晚没应，两秒后，界面自动弹回聊天页面。

　　韩卓凌把有点发烫的手机扔在一边，抬手顺了顺头发。

　　另一个聊天框里，消息还在不停地发送着：

　　[卓哥，杨林嘛，机电的，认识。]

　　韩卓凌抻了抻胳膊，拿起了手机。

　　[我明天去找他，帮我预约一下这位朋友的时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