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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遭殃 ...

  •   正如风染所料,河边已经没什么人,就两三个绑着粗亮麻花辫的姑娘,也是,只有姑娘脸皮薄才会在这时候来,风染可没忘记自个第一次不明所以的大清早来洗衣服时,一群妇人洗着洗着就说起荤话八卦来,真的是羞死人了。

      河水清清,流水湍急,泥沙滩边垂直放了十来块洗衣石直入河流中间,经年累月的水流冲刷,都磨得圆滑光亮,岸边也放了些石板,这时节,水漫过石板中指高,在岸边的石板洗也安全些,等到冬天,河流没什么水才渐渐往河中的洗衣石去。

      风染不想跟村里人扎堆,找了个偏上一些的地方洗衣服,脱了鞋蹲在石板上自顾自的舀些水进搪瓷盆,再一件一件的揉搓去掉些泥沙拿出来,倒掉盆里的脏水,抹上肥皂一件一件洗好放进搪瓷盆……

      ……

      “荷花!你在干什么!你是要逼死妈吗?啊?”

      突然一声尖利破音的女声吼起来,吓得风染差点就把搪瓷盆打翻了,定定心神朝声源处望去,一个穿着打满补丁单衣的忳弱妇人涨红了眼汹汹的跑过来,脸上还有些水,后面跟着几个村里妇人。

      嗯,是泪水。

      等风染往自己左手边的深水区一瞥,小心脏都快跑出来了—— 一姑娘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绑着两条辫子,脸色饥黄,瘦得鹳骨有些凸出,哭得双眼跟肿泡似的,站在河中最里边的一块洗衣石上。

      这女的什么时候跑那去了!不要命了?

      前不久刚下了场大雨,河流还处在汛期,不说河中的洗衣石掉下去会怎么样,就是风染所在河滩边的洗衣石掉下去都可能会被水冲走……

      江荷花红着眼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默默地哭,像受了大委屈似的,好一会儿,见人越来越多了,有些急了,哭喊着:“妈~我不活了,我在那个家根本就呆不下去了,奶她,她要把我卖到山沟里面给傻子当媳妇……我不活了……”

      如若风染没有看见那荷花在转身时的一抹算计的笑意,还真的以为是被逼上河中洗衣石了。

      “荷花~你别做傻事啊,有什么事好好说,我让我爸给你做主……”

      左边还在喊来喊去,风染右耳就突然出现这么大声的一句,头疼地朝右看,什么时候这两村里姑娘就跑过来了,还离她这么近,顾不得衣服没过多一次水,风染就想溜了。

      刚把搪瓷盆端上,转身想离开时,一个姑娘靠近了几步过来,神情紧张地看向侧前方,后面还一大群人,风染不好这时离开,心里暗自叫苦。

      这热闹,她一点也不想凑。

      知青队在村里不是很受欢迎,日子不太好过,平时低调地远着村里人,除了农忙时一起干活,其他时候都是分开的,要是这会儿视而不见离开,众目睽睽之下,又得把知青传成什么样……

      凑近来的姑娘风染是认出来了,大队长家的傻白甜闺女叶甜,比她小两三岁,有三个哥哥在前,难免受宠些,有点小任性,前些天她来时这孩子还跑知青点一趟,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就跑了。

      “荷花,你别怕,有我爸在,不会让你这么被卖的……”

      “荷花,你别跳,妈知道你受苦了,你奶不敢卖你的,你快过来……”

      “对啊,荷花,你别想不开……”

      “……”

      风染不好太突出,随大流地喊了句,余光看到后面妇人身后一大批人赶来,村支书大队长也来了,有些愣住,又看向江荷花大吼:“同志,别想不开,你跳下去,就是别人在高兴,别傻了……”

      该表现的时候还是得表现的,说不定回头还能奖给她两条稻田鱼。

      众人皆懵: 这姑娘在说什么话呢!

      还别说,突然这么一句另类的劝话,让那洗衣石上的人愣了会儿,有点效果。

      见此,可能有肉的想法在前面吊着,风染卖力地扯着嗓子大喊:
      “你跳下去了,死了还好,要没死,伤了头折了手发高烧什么的,一个不小心成了半残废或傻子,不仅要嫁给傻子,还连累家人……”

      真是累死她了。

      吞了吞口口水,继续说:

      “你活下来,可以去找公社找派出所,诉说你奶要把你卖了的事,他们会给你做主的,买卖人口是犯罪的,要坐牢的……”

      “对,荷花,咱们去告你奶去,让她牢底坐穿……”

      叶甜看着洗衣石上的人有些动容,趁胜追击,各种千刀万剐的刑具劳改都让她说了一通跟唱戏似的,比风染还狠,半点都没注意到洗衣石上的人嘴角扯了扯,有些无语……越到后头,捂着眼痛哭,想要吃了两人的心都有,关键时候来坏她的事。

      江荷花本来就没想跳下去,她只是想把她那重男轻女又偏心偏到没边的奶奶的名声弄臭,把事情闹大了,等接下来提出分家也处在占理的一方。

      谁知两个姑娘家,说话一个比一个还狠,让她怎么接,就这么给劝下了?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们家又要过那种鸡狗不如的日子?

      “没用的……过段时间奶又要卖了我,我们家又要永无止境地被使唤辱骂……”

      还真是惨,可风染自顾不暇心里没半点同情,看了眼一旁的人,支书大队长都有些动容但没出声,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趁着等会人多混乱挤出去,远离是非场合,坐等丰收果实。

      很快一群人走上前来,都到河岸边,几个人甚至下水慢慢往洗衣石走,人挤人的,一不留神就把风染叶甜推进水里,踩着石板末端。

      风染顿觉不好,拼命往外钻,连搪瓷盆都不要了,远离这危险系数高的地方,反正时间争取到了,救援的人也在河边了,她已经尽力了,这时候,先溜为上。

      艹,就是书香门第出身风染也忍不住要爆粗,这老往她这挤是怎么一回事?

      烂大街不要钱的年代剧桥段难道今儿真的要在她身上发生?

      不,她可不信邪!

      拼命往外钻,终于挤开个口子,心喜……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没见人正忙着吗?”

      忙什么!没见她人都要掉水里了吗?眼瞎!风染黑脸沉声道:“忙啥?别没救到人就把我给推下水,出了人命你负责啊?”

      那包着头巾的妇人讪讪地看了眼风染所站的地方,往一边避了避。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荷花,你别跳,妈不会让你嫁给傻子的,回去就分家,妈把你……”

      “分不了的,爷奶不肯的,爹要说了,又要被骂不孝了,还是让我死吧……”

      “别跳!”
      “别跳……”
      “……”

      一个踉跄,拌了脚,只觉得有股力气推过来,风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噗~”
      “噗~”

      落水声响起,空气犹如冷凝住了,众人提着嗓子快步跑洗衣石上,半边身子都湿了的叶甜惊愣在原地,伸出去的手想收也收不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荷花跳了……还有谁跳了?

      “风知青掉水里了!”

      看过来的叶大队长看到自己闺女呆呆地倒坐在石板上颤抖着手哭,急急地大吼一声:“快救人啊!”

      “快救人……”

      几个水性好的壮汉连忙跑到河岸,三两步跨过洗衣石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河水流得很急,下水的人很快就浮上来,江荷花救起来了,只是,找不到风知青……

      迟迟没找到人。

      最后,叶大队长带着人沿着河岸到中下游,一路支着竹竿走,寻找,呼喊。

      原来风染站的地方就只有洒落的衣服跟不远处的搪瓷盆,叶甜被吓住了,如果不是风染在一旁,掉下去的就是她了,眼泪禁不住就掉了下来,就连叶大队长跟几个哥哥也没空来安慰她,还是隔房的婶婶把人扶到一边去,好声的说了几句。

      ——

      接下来,一个狗血片段出现了。

      “队长,人找到了……”

      水面浮出一个人来,手指着不远的河滩上,女子紧闭双眼平躺在地,一青年男子正俯身压了压女子的肚子,又,又嘴对嘴,又压胸口……

      “那是谁?在干什么呢!”

      支书媳妇听着声音一眼望过去就看到熟悉的背影,自己儿子,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惊慌地,回看了周围,果不其然,全都看见了……

      真的是……太好了!

      众人齐齐看过后又当没事发生地看向别处,咳,不是耍流氓,救人呢!

      不知道要不要说呢~

      有人认出青年男子,原本想声张正义的话又吞了回去,是支书家的老三啊~

      不是耍流氓……

      救人来的,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的……

      支书媳妇心里乐开花了,脸上还是带着些着急,皱着眉头,还是前边的村支书轻咳了声说了句:“那个,石头救起人来了,在做人工呼吸,县城里的大夫就有教,之前石头在县城读书就学过,大家全都散了吧。”

      话怎么听都有些欲盖拟彰,但鉴于支书家的石头确实在县城读过高中,文化人,嗯,是救人。

      倒是羡慕死那些单身汉,救个人就能亲个小嘴,酸死个人了。

      埋头救人的青年男子一身湿淋淋,额头上都是水,也不知是水还是汗,听到动静往回看了眼又继续按压胸口,做人工呼吸,直到风染吐出水为止。

      迷迷糊糊地,风染睁开了眼,朦胧又有些熟悉,随机又闭上了。

      “我看看,我看看……”人群中走出来个中年男子,后背背着个竹篓,走到两人身边,把了把脉,松了口气,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说:
      “好小子,这手法不错,要再迟疑个一时半会,这姑娘就没命了……”

      后面众人一阵唏嘘……

      *

      等风染醒来时,正躺在卫生站里的简易架床上,嘴唇脱皮,脸色憔悴,额头的散发一捋一捋的,油滑滑的,难看极了,风染也浑身没劲又难受。

      “风染,你可算醒来,真是吓到我了……”陈婵正无聊地想打个盹,余光扫了一下就见床上的人醒来,忙站起来查看。

      可算是醒了。

      “水~”

      “嗳,我去倒水~”

      没一会儿,陈婵就从外面的暖水壶里打了碗温水进来,掀开布帘,看床上的人禁闭双眼,还以为又昏了过去,忙上前来。

      风染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眸光虚弱又带着涟漪。

      喝了碗水,嘴没那么干了风染才稍微有点精神头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青砖瓦房,带着岁月的痕迹,铁柜药炉,烟雾缭绕,一股中草药味扑鼻而来,随后便见到个穿着粗布短羯的中年男子进来,给她把了把脉,半响才说:

      “嗯,没事了,再休息两天就好了。”赤脚大夫江正全慈和地笑着说,也不待久,检查完就走。

      “你就在这休息两天,大队长那给你放了几天假,好了再下地。”

      “你这次可真凶险,发了一天一夜的烧,差点就要让人把你送县城去……吓得我腿都软了。”

      又是一天一夜的烧,怎么就不把她烧回去……

      不用风染回应,陈婵自个就唠叨了不停,从被救到如今知青队的村里的事都说得七七八八了。

      风染听了半天才知道救了自己的是支书家的小儿子,是个人,不是块石头。

      令人疑惑不解的绰号小名,千奇百怪,喊习惯了,还怪亲切的。

      刚醒来没一会儿,喝了碗粥下肚,风染就有些累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入夜,风染才再次醒来,昏黄的老式灯下,迎面而来一个男子背影,等风染再次睁开眼时,才清晰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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