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为临风少年》遥辄沈倾

9、第九章

　　第九章
　　次日早晨。
　　“老师！”沈子浔刚准备进办公室就被喊住了。“您可算来了！”秦以白看着他，显得有些着急。
　　“什么事？”沈子浔心里滑过几分诧异。秦以白对外呈现的永远是一副处惊不变大大咧咧的样子，今天这表现，有些反常。
　　“找到车祸患儿的父母了！”秦以白道。
　　沈子浔愣了一下。“人现在在哪？”他反应了过来，连忙追问。
　　“一楼大厅，今早才来的。”
　　“去按电梯。”沈子浔飞快的开锁进办公室，拽起椅子靠背上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冲进了电梯间。
　　医院大厅。
　　“就是那一对夫妻了。”秦以白指向坐在医院大厅的一对夫妇。沈子浔打量了下那两个人。他们穿的衣服是很老旧的廉价布料，可能洗了太多次以至于褪色有些严重，到处是起的球。皮肤都被晒得黝黑，手上有厚厚的茧子，肩膀处的布料磨损的发白，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从事体力劳动工作。脸上有深深的皱纹，给人一种凄苦的感觉。他们看着大厅里来来往往人流，显得有些慌乱和不知所措。
　　“您好。”沈子浔向这对儿中年夫妻点颔。
　　“你是？”那个男人突然被问候，抬头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我是令爱的主治医师。”沈子浔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令爱现在正在我们的特护病房，您可以去看看，具体情况我在路上跟您说。”
　　夫妻二人站起身来，拘谨的跟在沈子浔旁边，神色有些惶恐。
　　“一周前，我在医院周围的中心花园看见令爱被车撞了，肇事司机现在警方正在寻找，我将令爱带回了医院进行抢救。检查发现，您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另外在车祸中，您孩子的肋骨断裂一根，且左腿左臂有骨折，已经处理过，正在恢复。”沈子浔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我们已经动过手术，令爱也脱离了生命危险，昨天已经醒了。”
　　那位孩子母亲狠狠踉跄了一下，孩子父亲忙把她扶住。“这么严重啊？”孩子母亲声音有些颤抖。
　　“撞令爱的是个运货车。”沈子浔轻声道。
　　正说着，四人来到了特护病房前。沈子浔连忙噤声，夫妻二人也不再说话。
　　孩子母亲从玻璃窗见到孩子睡颜的那一刻一下子哭了出来，孩子父亲将她搂在怀里，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全是心疼与无奈。
　　沈子浔跟秦以白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
　　“大夫，我们先回家了。”那位孩子母亲说完，又看了眼孩子，就冲出了沈子浔的视线。父亲经秦以白提醒留了个电话，也追了出去。
　　本来还想问问孩子姓名的沈子浔看到这番景象也只得作罢。看着那对夫妻远去的背影，沈子浔渐渐蹙起了眉。
　　“老师，哪里不对吗？”秦以白注意到了沈子浔微变的表情，问道。
　　沈子浔沉思了下，“说不上来。但那对夫妻听到孩子状况时的反应，还有见过孩子后的反应，都不对劲。”说完他又摇摇头，“是我神经过敏吧。”
　　二人转身上电梯，直接去了儿科门诊。
　　可是下午。
　　“老师！”秦以白慌慌张张的冲进沈子浔办公室。
　　“嗯？”沈子浔正在写门诊记录。
　　“小女孩父母失联了！”秦以白语出惊人。
　　笔尖微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才您让我给她父母打个电话，说这次医疗费应该是由肇事司机全部承担，他们不用担心，但是他们给了个空号。”秦以白说。
　　事情陷入了僵局。思考了一会儿，沈子浔吩咐说，“你叫儿科参与了手术的医生和参与她护理的护士都去会议室，我去请示下院长。”
　　“好！”秦以白跑了出去。
　　沈子浔静立了片刻，转身上楼。他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如今变得复杂了。
　　“怎么了？”沈子暮从书里抬起头。
　　“车祸患儿的父母早上来医院了，他们看了一眼孩子，给我们留了个假的联系方式。”
　　“现在人呢？”
　　“不知道。”沈子浔叹了口气，继续说，“早上我就觉得那对夫妻不是很对劲。哪有说父母在看过孩子后什么都不跟医生交涉，留个电话直接就跑回家的。早上坐诊忙，我没顾得上。下午没人，我想了想，他们可能是担心医疗费用过高，承担不了，所以我让秦以白给他们打个电话，说医药费不用他们承担，结果直接就是空号了。”
　　“你怎么看？”沈子暮沉思了一下，问道。
　　“我看那对夫妻的衣着，应该家境不太好。但那个孩子当时穿的衣服都是新的…”沈子浔突然愣住了，“他们不会本来就打算丢掉这个孩子吧。”
　　“要是这么说，那还真不一定。”沈子暮缓缓到。
　　沈子浔眉毛抽了抽：“那算了。哥，有没有什么要我转达的？”
　　“走吧。”沈子暮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沈子浔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
　　儿科会议室。
　　进门后沈子浔打量了一下会议室内，人到的很齐。其实人也不多，靠门左手列依次是王卿，景祈，护士站的三位护士；右边第二个位置坐着秦以白，再往下是护士长张思，同样坐着护士站的三位护士。
　　沈子浔走进去，替沈子暮拉开会议室正中间的位置，而后坐到了右边第一个位置。
　　会议室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棘手的事。没人说话，都在等别人打破这份寂静。
　　“那两个人也真是的，怎么…啊！”沉默了半天，景祈小声嘟嚷了一句，却在还未说完之际发出一声不大的惨叫，而后快速噤了声。
　　其实当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没人愿意说，换而言之，没人敢说。
　　不出所料，下一秒，沈子暮的一记眼刀就飞到了景祈那边。王卿坐在两人之间，狠狠捏了把汗。会议室气氛又冷了几分。
　　比起那个说话的，沈子浔觉得他更佩服秦以白一点。他清楚地感觉到，身边的人腿往前够了一点，然后就听到了他的惨叫。
　　强，实在是强，他暗自佩服着。
　　“沈子浔？”沈子暮冷冷的开口。
　　沈子浔瞬间回神，方才想好的话脱口而出。
　　“小姑娘的病还是要继续治的，该怎么治怎么治，不能耽搁。”
　　这话的信息量其实很大。一票否决了那些想把小孩子从特护转出去的人的想法，同时也表明一个医生该有的立场。
　　当然是标答，当时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问题是，孩子费用怎么算？不算用药，特护病房本身就是笔不小的数字。
　　用通俗的话讲，现在那些医生护士的内心应该都是：你这么说，合着医院你家开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可这话就更没人敢说了。在座的谁不知道，这医院还真是沈子浔他们家开的。
　　坐正中间的人面无表情点点头，沈子浔松了口气。
　　一个一个叮嘱下去，直到王卿那里。沈子暮轻飘飘的瞥了眼景祈，而后对王卿说。
　　“学生要好好教。”
　　沈子浔猛的抬起头。同样的话，沈子暮曾经对他也说过。
　　作为一个医生，没能让病患痊愈就是犯罪。学生要好好教，否则你就是协助犯罪。
　　沈子浔咽了咽，仿佛在把那些说不上美好的回忆压下去。
　　一片静默。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窗外碧空如洗，澄澈透亮。叶子筛着夕阳光，在地上投成一片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