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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陶灼灼终于成功如愿走进这林府里,然而虽然可以登堂,但终究囿于男女之别,也不好入室。

      于是便由着小厮引到花园一角石凳上坐了,等着林景逸过来。

      时节已然入秋,天上又还没爬上来太阳,纵使陶灼灼平日里也算身强体壮火力旺,此刻也觉出几分透骨冰凉。

      她忍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

      刚揉了揉微红的鼻子,便嗅到一股甜涩的淡淡青草芳香,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被披上一件青绿色凫靥裘褂子。

      陶灼灼仰起脸,林景逸正垂着眼微倾着身子帮她系裘褂的绑带。

      他凑得好近,陶灼灼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颤动着他的眼睫,仿佛一只展翅欲飞又含羞带怯的墨蝶。

      陶灼灼咽咽口水:“景逸。”

      林景逸“嗯”了一声直起身,两滴透灵灵青绿翡翠随之在耳上轻轻摇晃。

      陶灼灼原不是个会仔细瞧旁人钗环首饰的,这时却见林景逸一边缓缓坐下一边轻轻抚弄耳垂,这便也瞧见这两滴绿莹莹,忙道:“景逸今日这耳坠瞧着新鲜,似乎从前没戴过?”

      “嗯,是用你上次送我的翡翠打的,昨儿个刚做成。”林景逸抿抿唇,“你眼光真好。”

      “确实好看,衬得你更白了。”陶灼灼嘻嘻一笑,“不过景逸本就生得美,戴什么耳坠都是好看的。”

      林景逸轻咳两声,脸上隐约浮着些许薄红。

      “怎么忽然呛着了?”

      “……没有。”

      他情绪忽然低落些许,陶灼灼不明所以,刚要再追询,便听到林景逸已若无其事岔开话题:“你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来我家了?”

      “还不是为着找你!”陶灼灼眼珠一转,瞥到流年又是一副久旱逢甘霖般如狼似虎的表情,忙又扯了扯林景逸衣袖,“这儿人多,景逸,咱俩单独说说话,让下人们都先下去吧。”

      林景逸点点头坐在陶灼灼旁边,挥挥手让周围人都暂且离开。

      眼看这回四周无人了,他这才又轻声问道:“找我有何事?”

      陶灼灼咽咽口水,试探问道:“景逸,近来你娘你爹可有说到你的婚事?”

      林景逸摇了摇头,面色纯洁无辜:“并无人上我家提亲。”

      陶灼灼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其实说起来,林景逸模样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俊秀英朗,才华家世也均属上等。实打实就是这宰相的女儿——不愁嫁不出去。

      然而他性子一直淡淡的不喜交际也不爱说话,便也不大受各家小姐们的青眼。所以拖到他现在已经及笄半年有余,也没半个媒人踏足林府。

      只是如今想来……其中也可能有她陶灼灼与林景逸风言风语的缘故。

      可是作为从小到大的玩伴,陶灼灼便觉得林景逸是天下第一好。

      平日里无论陶灼灼叫他如何如何,也都是默默听着顺着,从不会逆了她的意思泄气败兴。

      想到这些,陶灼灼便越发觉出林景逸的好来。

      这样清风明月的端方君子若为了京中几句流言蜚语不能再有一位端方正直前途无量的妻主,反而勉强嫁给自己这位有了名的泼辣纨绔,便是作为朋友未免也太对他不住。

      陶灼灼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诚挚躬身施了一礼:“景逸,我便开门见山说了,我今日是来向你赔罪道歉的。”

      “道歉?为何?”

      陶灼灼满脸愧疚:“我娘和我爹看了……看了咱俩的话本,便信以为真起来。我娘说,今日便要上你家为我议亲。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对你不住,这才过来要对你当面致歉。咱俩商量商量怎么能把这婚事拒了吧。”

      林景逸垂着脸沉默不语。树影阴翳,将他耳上翡翠的颜色都掩得黯淡了几分。

      糟糕了,他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更生气。

      陶灼灼偷偷抬眸瞧他,又咽咽口水道:“景逸你放心,等我娘下朝回来,我肯定赶快去劝住他不来你家叨扰!”

      “……无妨。”

      陶灼灼一愣:“什么无妨?”

      “议亲的事,无妨。”

      陶灼灼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林景逸轻轻揉了揉鼻子,稍偏过头轻声说:“难不成灼灼有其他心仪之人了吗?”

      “尚……尚未。”

      “我也没有。”林景逸面色平淡如水不起半点涟漪,“这不是正好吗?”

      “正好?可是……”

      林景逸先声夺人:“没什么可是的。灼灼,你只回答我几句话就是了。”

      陶灼灼第一次被林景逸这般猝不及防打断话头,只得愣愣点了点头。

      “你我青梅竹马,早有情分,对吗?”

      “对。”

      “你我门当户对,年纪相仿,对吗?”

      “对。”

      “你我绯闻在外,满城皆知,对吗?”

      “对。”

      林景逸微微歪着头抿着唇,露出几分疑惑神情:“既是如此,你我结为姻亲又有什么不好?”

      陶灼灼被说得迷糊,竟也觉出十分的道理,喃喃道:“好像的确如此。只是……只是我总是觉得哪里对你不住。”

      林景逸摇摇头:“哪有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娶了我,一切不就都是正正好好顺理成章的了吗?”

      太阳打林景逸身前慢慢爬起,阳光洒下几点在他头顶的桃花簪子上晃出一片明亮,衬得他素来清冷淡漠的脸庞竟平自多了几分明艳动人。

      陶灼灼心底莫名一阵异样情愫,原地呆怔了半晌,下意识吐出一个“好”字。

      林景逸展颜一笑,手指又有些羞赧地无意识拨弄着颊侧的翡翠:“那,灼灼,我便等你来娶我了。”

      他站起身来,凑近去帮陶灼灼整了整被风吹歪的衣领,又絮絮轻声叮嘱:

      “今天风大,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然后,替我和二老还有你弟弟其华带个好。”

      顿了顿,他又有些不放心似地叮嘱:“灼灼,你一定要来娶我才行啊。”

      .

      景逸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今日是泽地萃卦,象曰:游鱼戏水被网惊,跳过龙门身化龙,三尺杨柳垂金钱,万朵桃花显你能。

      这卦象,莫不是说最近陶灼灼她自己个儿命犯桃花?

      身上的凫靥裘熨帖暖和,陶灼灼却又觉得自己脑子整个都连带着烧起来,晕晕陶陶一头乱麻。

      他们两个做了十多年的知己好友,亲密归亲密,知心归知心,然而若不是这场婚约,陶灼灼却也从来如此意识到景逸是个男子的事实。

      她素以为自己最了解他不过,此刻她却拿捏不准景逸的态度。

      景逸他……是想着随便找哪个门当户对的人都合适,还是觉得和自己结婚也不赖呢?

      又或者……景逸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

      记忆中那个浅碧色的小小身影在书院里用一贯清冷又稚嫩的嗓音轻轻吟诵着《诗经》中的句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二姐,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我方才跟你说什么你听到没有?”

      陶灼灼揉了揉额角:“抱歉,是我走神了。其华,刚才你说了什么?”

      陶其华将手里绣着的帕子放在石桌上,扁扁嘴抱怨道:“大姐娶了姐夫之后搬出去好久不回来,现下你也要娶林家哥哥了,便也开始不理我!我可真真是苦命极了!”

      他还差两年才到及笄的年纪,很是天真烂漫。抱怨的时候头上的步摇随之叮叮当当地响,清脆悦耳又活泼可爱。

      陶灼灼素来疼宠这位幺弟,此刻只无奈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娶景逸?难不成你也看了那劳什子话本?”

      “什么话本不话本的?我才不像你平日里那样游手好闲。”陶其华哼了哼,弯腰捡了粒石子儿随手朝池塘里一丢荡起层层圈圈的涟漪,“你今儿个一大早出门,不就是去了林家了吗——身上还披着人家那褂子呢,没得你抵赖。而且不用说我,连爹都已经知道了,这才告诉我说要给你俩议亲了。”

      陶灼灼朝旁边瞥了一眼,流年仰头望天一脸无辜:“小姐,快看,那朵云长得像条小鱼儿呢!”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古人诚不我欺!

      “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有本事等你阎王殿前嚼舌头,来世投胎做哑巴!”

      流年抖了抖,一脸畏缩地闭嘴不说话了。

      “你也别说流年什么了,就你三天两头往人家那儿跑那德性,毡袜裹脚靴似地寸步不离。就算是西大街街口那个算命瞎子都能瞧出不对劲来。”陶其华很没闺秀风范地翻了个白眼,“所以我刚才才说,明年便又到了春闱时候,你到底怎么个打算啊?”

      “胡扯!西大街的卢大哥根本不瞎,而且他也半点儿没瞧出来我有桃花运!”陶灼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而且这俩事儿分明八竿子打不着!”

      “哪就打不着了?”陶其华满脸洋洋得意,说得摇头晃脑头头是道,“娘总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这下你要成家,还不得说到立业了?”

      说到这儿,他左右看了看,凑近陶灼灼小声说:“二姐,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和娘说你的想法啊?我觉得吧,你要去钦天监做事还真的行!就怕娘不同意。”

      陶灼灼叹了口气:“怎么说?我如果直截了当去说什么‘我不想考科举我想去算命’,那不就是青蛙钻蛇洞——自寻死路吗?”

      “那你也不能一直瞒着啊,总归你得考这一遭。”陶其华小声咕哝,“考上了你又不喜欢官场上的门门道道,考不上娘肯定又大发雷霆,而且林家那头怕又会瞧你不上。到时候你又要如何自处啊?”

      “什么如何自处啊?你们姐弟俩在这儿聊些什么呢?”

      原本正悠闲聊天的姐弟俩忽然听了这话,都是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行礼:“母亲。”

      陶双清一脸的笑意,背着手打正门方向慢慢走过来。

      她先是抬抬手示意两个孩子站起来,又笑眯眯看向陶灼灼:“灼灼,你今儿个又去林家了?”

      陶灼灼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偷眼去看娘亲的脸色。

      所幸她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生气的情绪,只温和笑道:“我今日去和林相谈了,她对于你和她儿子景逸的婚事也早有属意,对于你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今日便在口头上定下你俩的婚约,只待之后再择个正经日子正式定亲了。”

      陶其华连忙笑道:“大喜事啊!其华恭喜姐姐了!”

      “也先别急着恭喜。”陶双清忽然板起脸,“林相同时也说了,这门亲事虽然定下了,但要等你正式考取了功名之后才让你们两个正式成婚——灼灼,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吧。”

      陶其华隐晦地抛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考取功名。

      陶灼灼素来觉得这是天底下顶无聊的一件事。

      无聊的不是学习的过程也不是科举本身,而是不断劳心费神去揣度考官的想法,是成功之后在官场人情当中疲于奔命,是想要改变却不得不一成不变,最终庸庸碌碌在权利漩涡中沉浮跌宕直至死去。

      而且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但是……

      “灼灼,你一定要来娶我才行啊。”

      那个青草芳香的吐息重新响在耳旁。

      陶灼灼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嗯,我会努力的。”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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