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嫁给那狐狸》燕川

6、烬

　　茂顺见裹尸布将玄雀裹得好好的，便不是很担心晏清动什么歪心思，他主要担心少主的安危，在大厅中来来回回打转，犹豫要不要出去接应他。

　　“琦玉道长，是在担心你家少主吗？”晏清盘腿坐在长条桌前，笑眯眯地抿了一杯酒。

　　“要是你放心不下，我可以替你去接应。”

　　茂顺听了眼前一亮，忙道：“如此甚好，就劳烦您了。”又从怀里拿出乾坤袋，从中掏出一个物件，嘱咐道：“我家少主生性多疑，你直接请他进来，只怕他不会理你。你以此物为凭证。”

　　晏清甩袖起身，施施然走出水宫。茂顺走到玄雀身边，盘腿坐下，耐心地守着她，等待自家少主到来。

　　莲郎并不好受，祸斗是用他的心头血召唤出来的。元嘉如此迅速地将其解决掉，损伤了他的身体。幸运的是，后面并无追兵，要不然他可没多的力气对付他们。

　　他一边遁地，一边搜寻茂顺的气息，发觉曲江边气味最浓。等他起身来到江边，发现气息就此消失，心里一紧，担心二人在这儿遇到什么意外。

　　“少主，好久不见。”晏清两眼弯成月牙，向莲郎打招呼。

　　莲郎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细细回忆此人是谁。

　　“少主的人，都在我水宫里，跟我来吧。”

　　莲郎站在原地不动，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甚至推测玄雀和茂顺已经遭遇了什么事故，一脸警惕地看着晏清。

　　晏清伸进他的广袖中，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拿出一柄碧绿的玉如意，笑道：“琦玉道长说得没错，要我拿出此物作为凭证，他俩确实安全地待在我的水宫中。”

　　说罢便沉入水中，莲郎也紧跟其后。

　　茂顺见莲郎终于来了，高兴地站了起来，又见他一脸苍白，冷汗直冒，赶紧走到他身边扶住。

　　心尖火辣辣得烧，莲郎趴在玄雀边上，解开裹尸布，握住她的手，才觉得好受了些。

　　“您又逞能了吧。”茂顺叹了一口气，忍不住继续叨叨：“本来您应该先回黑海一趟，不应该冒然使用法力。”

　　莲郎摩挲着玄雀的手，回黑海就意味着他和她就此终结，她应该不能接受自己是魔族吧。

　　“仙女要是去了黑海，不仅成了堕仙？”晏清奇道，手摸着光洁的下巴继续说道：“那不就意味着，她永远不能返回天庭？”

　　“这不关你的事。”莲郎掀起眼皮瞥了晏清一眼，语气不善。他刚刚想起这人是谁，几百年前母亲带自己上门，与他商量结盟一事，并许诺事成之后，整个西海都将是他的领地。

　　结果这人打了好半天太极，才不痛不痒地说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尽管开口。他做惯了庙小的和尚，搞不定庙大的。

　　晏清点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但这位仙子又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错在不应该招惹自己，不应该心无芥蒂地与自己相爱。莲郎伸手摸了摸玄雀的睡颜，她嘤咛了一声，悠悠醒转。

　　“这是哪里？”玄雀见屋顶好大一颗夜明珠，明晃晃的，起身观察四周。两张熟脸，一张生脸，那生脸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是谁？”

　　“在下曲江水神晏清。”

　　玄雀觉得这人长得怪有意思，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水里泡久了。长眉细眼，小嘴小鼻，头发又黑又直又亮，比大多数女子的头发还有好看。

　　笑起来，雌雄莫辩。真有趣。

　　“哎，你有梨涡耶。”玄雀为自己的新发现高兴，指了指自己右嘴角，“就这儿，挺可爱的。”

　　“好了。”莲郎出声打岔，他见不得玄雀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玄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天兵天将已经追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那要去哪儿？”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回我的老家。”

　　“回你老家，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玄雀怪道。

　　莲郎起身，正襟危坐，斟酌着说道：“我家那儿有些特殊，要是在那儿呆的时间长了就永远失去返回天庭的资格。”

　　“为什么呀？”玄雀不解道。

　　“那里、那里不是什么风水宝地，进去了浊气缠身，久而久之便会影响仙根。”

　　玄雀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消化莲郎说的话：“你老家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地方？如果是这样，那你是怎么飞升成仙的？”

　　“我……我那是有仙人赠仙丹。”

　　“那我以后有仙丹，不也可以返回天庭嘛？”

　　“不一样，你天生就是神仙，仙丹对你没用。”

　　玄雀一脸苦恼，手撑着脸，歪着脑袋思考。虽然人间很有趣，但她还是想回天庭的，那里有自己的母亲和朋友，她舍不得她们。

　　莲郎见玄雀不大愿意，喉头发紧，艰涩地说：“你后悔了吗？”

　　“我还是想回天庭，想回去见母亲和玉藻。”玄雀耷拉着脸回道。

　　“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莲郎语气凶狠，见玄雀瑟缩了一下，顿了顿说道：“我们俩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回天庭？回天庭被你那该死的未婚夫捉住，然后压在某座山下几百年吗？”

　　晏清听到“未婚夫”三个字，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还能听上八卦，这波不亏。

　　“我肯定没你好运，十八层地狱，不知道哪一层等着我呢。”莲郎嘲讽道。

　　玄雀沉默不语，刚刚莲郎一脸狰狞的样子，着实吓到她了。她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好像要把她一口吞掉似的。

　　那个表情好陌生，自己似乎都不认识他了。

　　“不是你说来人界和我一起过人族夫妻的日子吗？难道人族夫妻，妻子不被允许回自己的家吗？”

　　莲郎刷的起身，抱着脑袋快步走来走去，似乎气得不轻。

　　“我们俩这是私自下凡！”

　　“母亲会原谅我，会帮我在天帝面前求情的。”

　　“那你未婚夫会怎么想？”

　　“把婚退掉不就好了。”

　　莲郎语塞，又狠狠说道：“人界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我，你原先的家便不再是你的家。”

　　“你胡说！”玄雀蹦了起来，气得两眼含泪，大喊道：“我的家，永远是我的家，倒是你的家，不一定是我的家。”

　　莲郎只觉气血直冲脑门，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深深地掐住玄雀的脖子。茂顺和晏清都被吓了一跳，见玄雀呼吸不畅，两眼翻白，才赶紧上前拉开莲郎。

　　等玄雀被放开，空气重新灌入肺腑，她才好受了些。刚才那一刹那，仿佛自己已在鬼门关走过。她立马离莲郎远远的，生怕他还会加害自己。

　　“我、我。”莲郎想说什么，也觉得百口莫辩，他看着玄雀躲避自己的眼神，心口泛起一阵苦涩。

　　他将脸埋在手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仿佛祸斗上身。刚刚他以为玄雀要离他而去，这个认知令他惊慌，他总算明白为何自己总是无条件迁就她。

　　明明五年前她醉晕在自己身边时，就可以直接将她带回黑海。

　　躲避天兵天降的追查，对他来说不是难事。那十一位仙子，都是被他这么带到凡间的。

　　但他对自己说，直接把她带走，肯定会导致天庭察觉，还是先把其余十一位仙子找齐，再想办法。他硬是花了五年时间，让她爱上自己，让她心甘情愿和自己走。

　　是自卑吧。这个想法多次在自己脑海里浮现，但他一直不承认，总觉得自己将来是一统三界的帝王，怎么可能会自卑。应该是喂鹿喂久了，把脑子喂傻了。

　　真是自欺欺人。

　　他看着自己细皮嫩肉的手掌，轻笑了一声，这副皮囊不是他的。恶臭熏天的黑海，才长不出这样细腻的皮肤。

　　莲郎仰头大笑，法力暴涨，瞬间水宫摇晃不已。晏清站在一旁冷冷看着，观察莲郎接下来会做什么。

　　玄雀抱住玉柱，躲在后面，觉得他变得十分可怕，暗骂自己是傻子，竟然连对方是谁都没搞清楚，就敢和他一起下凡。但都在一起五年了，他有意欺瞒，自己也没有办法不是么。

　　空中响起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莲郎白皙的皮肤崩开，露出黑红的血肉，身上的衣物瞬间化为齑粉。洁白如玉的胸膛上爬满了黑红色鳞片，手上的指甲变得又黑又长。

　　玄雀捂住嘴巴，一双杏眼瞪得像铜铃，惊恐地看着莲郎的变化。

　　莲郎额间长出一根黑色的尖角，脸颊也长满了鳞片，原本黑亮的长发变成乱草似的白毛，长及脖颈。耳朵变得又长又尖，鼻子塌陷，眼睛向外鼓。

　　他走到玄雀身边，一把抓起她的右手，声音嘶哑地说道：“看清楚，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

　　玄雀吓得说不出来话，豆大的眼珠滚落，脑海里一片空白。

　　莲郎睁大血红的竖瞳，似人非人的脸，令玄雀不敢直视，连忙闭上眼。

　　莲郎捉住玄雀的脸，黑长的指甲，在玄雀脸上划出血痕，扳过她的头，叫她直视自己。

　　“我不叫莲郎，我是烬，黑海少主，女魃娘娘之子。”

　　玄雀尖叫了一声，当场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