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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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圣彼得堡。
他就要死了，在花光了最后一个卢布后。他没有住所，旅店也不会收留他，上一次进食是在两天前，是个坚硬的小圆面包，在风雪中被冻成石头，他拿牙磨着，用石头砸碎了，囫囵吞下肚去。他是没有酒的，雪水填饱了肚子，他要被冻僵了，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冰雕。
他踉跄了下，大地震动着稳住了他，可是这又有何用呢？即使他不在此刻倒下，也会在下一刻倒地，大地是他，他是大地，但大地上长不出果子来。胃酸仿佛溶穿了食道，侵蚀着肌肉与筋膜。住在温暖的家中，向母亲抱怨着功课，任性地挑剔食物，一切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而他只能走在寒冷的雪地上，仿佛呼吸都带着腐朽的酸味，若是用土地建个小屋便可挡住风雪吧？可那又如何呢，寒冷仍会侵袭，饥饿将他杀死，他睡在大地上。
“喂，你还好么？”那是一个魁梧的男人，穿着破旧的大衣，头上戴着顶黑色的护耳帽，他的眼睛很小，在风雪中眯成一条缝，眉毛被雪染成了灰白色，“我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这就是他和阿基姆·阿基梅奇的相遇，伊万·冈察洛夫在离家两年后，再一次有了归宿。
他们是圣彼得堡的一个小小□□。说是□□都是抬举他们了，充其量只是个十来人的小混混团体罢了。他们没有领地，没有工作，终日游手好闲，混迹在贫民窟里，大摇大摆地游荡在街上，美其名曰巡逻，然而没有人会给他们上交保护费的，就连路边的老妇人都会挥舞着扫帚驱赶他们。
可驱赶了又能去哪里呢？不过是到另一个街区罢了。他们是一群无家可归之人，因为阿基姆·阿基梅奇而聚在一起。若是一个人无法活下去的话，那就抱团吧！抱团取暖，抱团取暖，弱小的动物就要这样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度过冬季啊。
“伊万！快点快点！”
涅瓦利德·彼得罗维奇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这是一栋七层楼房，墙体脱落了一半，二楼在一个月前新换了窗户。它建造在战争前，曾是某高档小区，住满了中产户。可惜他们早已随着战争离去了。在彼得堡有很多这样的建筑，那场旷日持久的异能者大战曾一度毁了这座城市，如今它在战后的废墟中重获新生，可是仍残留着战争的痕迹，比方说占据了城市北部的贫民窟，比方说盘踞在这城市的流浪帮派。
这片房子在贫民窟的外面，隔了两百米的地方，仿佛是文明城市的边界一般，突兀地切割开来，这边是破败的贫民窟，而跨过那条线，便是人类社会了。那是十几栋房子构成的围墙，是隔断，是地标与分界线。他们从楼房间狭窄阴暗的楼梯上去，涅瓦利德已经打开了门。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屋子，有六户人家住在这里面，而这其中不包括他们。那几户人家都是体面人，在城里有一份工作，不拘做些什么，都是正经营生。他们进入的是伊凡诺夫娜的屋子，她是个刻薄的人，做着放高利贷的活计，你拿着一顶皇冠进去都吐不出几个卢布来。但是这些与他们无关，他们拿来的抵押物呢。
他们要做的是，哦，劫富济贫！她自然是有钱的，那么帮帮他们这帮可怜人也是应有之义。
在半个月前他们刚掏空了她的厨房，那些金钱与抵押物他们是不会动的，若是伊凡诺夫娜一气之下告到警局去，看在卢布的份上，警察也会把他们都关起来。但是面包，几片面包算得了什么呢？
小偷，卑劣的行窃者，这就是他们，就连巡逻警都懒得理会他们，因为他们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贫民窟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贫民窟的每天都在纷争中度过。战争曾推平了半个城市，然后战争带走了文明与羞耻心，留下了十几万的野蛮人。
他们也不是盯着她一个薅的，他们那些人的厨房里总会放着几片面包，有时运气好还能找到点肉汤。
就像今天，他们就在厨房的斗柜里翻到了一包风干的圆面包，它摆放了多天，几乎以及脱水了，一点都没有了刚出炉时的松软香甜。但是在打开袋子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恍惚闻到了小麦的芳香。唾液腺已经开始工作了。
“一、二、三……兄弟们，这里有十二个面包！”
“哦哦哦！”
阿基姆·阿基梅奇高举着面包，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他手上。
“彼得洛夫他们不在，留下八个，在座的一人一个！”
没有人提出异议，他们迅速地分好了面包，那到手就往嘴里塞。面包又干又硬，味道算不上好，可是没有人想着要带回去，就着热水，撕碎了泡在汤里吃。他们只想着快一点，快一点将其塞入胃里。
“老婆子还是太吝啬了，吃点好的嘛。”
“不，这是慷慨！”
阿基梅奇率先吃完了面包，锤了下胸口，高声道。
“没错，感谢慷慨！”
众人纷纷赞扬其大义，阿基梅奇将剩下的面包裹好，藏进怀里。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干瘦的妇人厉声喊道，那是阿廖娜·伊凡诺夫娜，她大约四十来岁，眼眶深陷，身形消瘦，套着件宽大的长外套，头上还戴着顶宽沿帽。她刚从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个篮子。她看着屋子里那一群不速之客，他们挤在她小小的厨房里，正往嘴里塞着她珍藏的存粮！她颤抖着，浑然没有面对一群壮汉的恐惧，猛地上前，扔下篮子，抄起门口的扫帚就往里冲。篮子掉在地上，一个纸包掉了出来。
“你们这些！你们这些该死的！该死的！”
伊凡诺夫娜干瘦的身体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那枯柴一样的手臂挥舞着扫帚，啪啪啪地打在地上，追在他们屁股后面。
“小偷！混账！废物！浪荡子！”
“快跑！”
“嗷呜！”
“快快快！”
他们三两下地咽下了面包，迅速地四散开来。看到这情景，伊凡诺夫娜打得更用力了，她眼尖地看到了阿基梅奇怀里熟悉的油纸袋，像是疯了一样撵着他。
“饶了我吧夫人！行行好，行行好啊！”
“是啊是啊还有人没吃呢！”
伊凡诺夫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力地跺着脚。
涅瓦利德向门口冲去，他看到了那个纸包，他灵敏的鼻子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嘿！我看到了什么？”
他抄起纸包，趁着伊凡诺夫娜还在追杀可怜的阿基梅奇，快步冲下了楼。
伊万·冈察洛夫发动了异能，地面一阵波动，伊凡诺夫娜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试图爬起来，可地面仿佛一块抖动的布。她只得坐在地上，恨恨地敲打着地板，厉声咒骂。
伊万趁机打开了客厅的窗户，风雪灌了进来，本来就不甚暖和的屋内很快冰寒一片。寒风糊了他一脸，他艰难地睁开眼，下面是厚厚的积雪，他毫不犹豫地从七楼跳了下去。大地接住了他。
“这里！我会接住！”
“我跳了！”
阿基梅奇跳了下来，他被风雪迷了眼，跳下来时没瞄准好方向，向着旁边跳了去，那下面正好有块尖利的石头，被雪草草地覆盖了层。伊万赶忙挪动了大地，地面翻转，将石头埋到了下面，接着，平坦的土地瞬间上升，抬高到了阿基梅奇脚下。阿基梅奇被大地拖住，缓缓地落到了地面上。
“哟呼！”
安东内奇大叫着，欢呼着，从七层楼高的地方一跃下，欢呼着扑向地面，在雪中砸出个大坑。他晃着脑袋从坑里爬起来，血从额头流了下来，似乎是在雪中蹭到了碎石。他抹了把脸，露出个兴奋的笑。
“真酷！”
‘扑通’
他又倒了下去。
“天啊安东内奇！你没事吧！你该跟我说一声的。”
伊万连忙从坑里把他拉起来，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那血糊了他满脸，他的眼睛在闪着光。
“嘿，看到了么，我跳下来了！真是酷毙了！”
“是我的错，我该早点发现你的，明明是我让你们跳下来的，明明说好了要保护你们的，是我的错。”
伊万查看着安东内奇的伤口，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他似乎被吓到了。
“好了好了，瞧你那样，安东内奇。还有你，伊万，别那么低沉了，高兴点，我们可是搞到了面包！”
“是啊伊万，你不必自责，我可以搞定的！我还可以保护你，我们可是家人啊！”
是的，家人。
彼时他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眼看着要冻死在郊外，是组织里的大家接纳了他。他们就像家人一样，在冬日的冷风中依偎着取暖。他是因为他们而活的。看着贫苦而快乐的众人，伊万感受到痛苦，他能为他们做什么呢？他们教会了他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而他却什么都帮不上。
他那些过去的经验在这里统统都派不上用场，他知道这个家的脆弱，可他没有钱也没有武器，于是在被其他组织盯上时，他只能跟着众人慌忙逃窜。明明那个叫‘乌鸦’的组织也只是个小团伙罢了，可他们实在是太过弱小了，就像池塘里的虾米。
彼得洛夫惊声尖叫，伊万回过头，看到他即将被敌人追上，下意识地发动了那份毫无用处的能力。徒然升起的小土墙挡住了敌人的脚步，阿基梅奇愣了下，迅速呼喊着大家，抓住时机逃掉了。
“真有你的啊，伊万！”
“深藏不露嘛！”
“伊万！”
“伊万！”
大家呼喊着他，期盼着看着他。那一天，他们是如此高兴，抢到了丰盛的食物，他是如此高兴，大家需要着他。
他会保护大家的，他想。因为大家是如此相信着。
“我会更加努力的。”
伊万·冈察洛夫用力地拥抱了下安东内奇。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