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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贵女降生破异象 ...

  •   时至深夜,圆月高悬,早已过了入睡的时辰,却总是有人不肯安眠。御案上燃着提神所用的云香,云帝尹卓然端坐在案后处理公文,不知不觉间,手边的茶已由热转温。
      “吱——”偏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总管刘墉疾步而入,在他的身后,是一位风尘满面、步履带风的男子。他手中的宝剑未除,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夜间的寒意与雾气,应该是刚刚从外地赶回都城,还来不及梳洗。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其俊朗的面容与卓越的身姿,此人正是当朝大将军林海。
      两人步履匆匆,还未站定,云帝就已起身问道:“如何?可有见到墨老?”
      林海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宝剑,神色犹豫,云帝的眉不易察觉地跳了一跳,能让他的大将军如此,只怕事情相当棘手。只见林海面露难色,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密信,双手呈给了云帝。
      林海稍顿,待云帝看完信上的内容,并未在云帝脸上看出什么异色,才接着道:“墨老并未告知缘由,也未说解决之策,只是告诉了臣异象消退的时间。”
      刘墉悄然带着服侍的宫人退到了殿外,云帝依旧不动声色,目光微沉地看向林海,刚刚林海所说的这些他已经在信中看到了,他在等林海告诉他那些不能写在信上却让林海感到不安的内容。
      林海斟酌再三后才接着说道:“墨老虽未言明,却也并未否认此异象或将影响国运。”
      林海每说一字,云帝的眉就会紧上一分,此时再看已经是眉头深锁了。天降如此异象,云帝已经想到了可能会影响国运,如今墨老对此也不置可否,只怕不久之后的云朝将会有大事发生。
      云帝低喃:“国运吗?”
      ——所以,是福是祸呢?
      这是两人心中共同的疑问,却谁都未说出口,全都诡异地沉默着。

      追根溯源,此事要从几个月前的天降异象说起,从初春到立夏,原本应该是草木繁茂、百花盛开的时节,可整个云朝竟没有开过一朵花,让人恨不得强行掰开紧闭的花苞一探究竟。更奇怪的是已过花期的花种也没有凋零,只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一直停滞在含苞待放的状态上。这般异象在众人认知里,不是天降福瑞就是上天示警,而人们在有心人的刻意挑拨下,已经开始逐渐偏向于后一种,所谓上天示警必定是君王德行有亏,谣言的散布虽是有人蓄意为之,但如此蹊跷之事确是祸福未知,,这才有了林海这次的“秘密出行”。
      云帝还在沉思,林海看似只是在旁默默的等待,实则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有几次想要开口又都硬生生忍了回去。林海知晓云帝的难处,新帝登基不过两年就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推行了动摇勋爵制根基的新政,如今正值新政的关键时期,又出了这样的异象。在各大勋爵府的引导下,朝堂与民间已经流言四起,甚至云帝母妃的死也再次被人所提及,虽然我方几番打压却始终不见成效。而林海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可是云帝还未表态,若自己此时道出只怕会招来猜忌。所以,林海也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余光扫向御案上即将燃尽的云香,免不了在心中叹气,看来今日云帝应该不会作出抉择了,就在林海以为云帝下一刻就要和他说此事从长计议之时,沉思中的云帝却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不瞒陛下,臣这里确实有一个应急之法,如今各大勋爵府利用异象引导民众,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虽然此异象还不知福祸,但我们已经知道了它结束的时间,待天机府算好了日子,陛下就可以开坛祭天,待花期恢复之后,只需在一些地方安排白鹿之类的福瑞之兆转移注意,散布出去此乃大吉之象的说辞便可。”林海将自己所想如实告知,心中却不无忐忑。这确实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可是却也非常冒险。开坛祭天不是小事,一定要先昭告天下,仪式上更是要由云帝亲自燃香,意义非同一般。祭天后如若花期正常了,则是天子之福恩泽万民,从此尹卓然众望所归,也就彻底坐稳了帝位。可如果祭天后,再发生天意示警那就是天子之过了,届时不仅变法受阻,就连这帝位……
      尹卓然必定不是个认命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身处逆境最后却能荣登大宝。但身为帝王,这样的异象也不可不虑。短短几息之间云帝便已明了了其中利弊,也难怪林海不敢直说,非要等到自己没有良策后才道出。云帝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就是勋爵制的弊端,勋爵府权势过大,甚至可以操控民意,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坚定了他变法以削弱勋爵巩固皇权的决心。
      云帝道:“此计双刃,你又有几成把握。”
      林海如同每次出战之时一样,握拳答道:“臣以林家军起誓!此计必成!”这就是林海的态度,他既是在对云帝说也是在告诉自己。林家一直是变法的先驱者,如若变法失败,林家首当其冲遭受反噬,所以此事不成功便成仁。而云帝更加清楚林家军是自己最后的一道屏障,只有林家军在旁震慑,皇权才可稳固,变革才能成功。
      明知是一把双刃剑,却是不得不出。
      想到此处,云帝抬起头,目光坚定,语气中是孤注一掷的决心:“好!顺势而上,我们就再将他一军。” 尹卓然知道林海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操控异象,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林海的英勇曾经一次次让他死里逃生,他无畏的态度更是给了云帝力量。
      林海道:“陛下放心,定不负所托。”
      直到云帝表态,林海才真正安心,要知道云帝母族也是勋爵府,对林海而言云帝的信任才是他真正的依仗。
      云帝目光灼灼,看向林海道:“好!你我君臣同心,但求云朝永固,国泰民安。”

      林海离开时,早已月过中天。
      刘公公亲自送林海出了偏殿,刚要躬身送别,林海一把搀住了他道:“老哥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林海的手如同他的人一样,温暖而有力。刘公公并未多言,顺了他的意,只笑着送别。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渊源颇深,都是陪云帝一路走过来的老人。想当年尹卓然还是个皇子,他们二人都是其心腹,林海在军事上大放异彩,而刘墉在处理内务方面颇具天分,二人在曾经的夺嫡之战中也曾内外联合互通暗报,虽未言明但都是曾将生命托付给对方的人。这一路可以说生死与共,到底有多艰难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云帝登基之后,林海成了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变法的领头人,而刘墉在宫中也是一家独大,不仅妃嫔们竞相讨好以求这位总管能在云帝面前替她们吹吹风,就连一些手握重权的朝臣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公公保重,夜深了,快回吧。”林海临别时嘱咐道。
      刘墉看着走远的人,忍不住心生感慨。林海此人颇有侠义之气,与人结交从不在乎对方的出身,也正因如此,手下能人辈出,追随者甚众且极为忠心,短短几年已经到了可以与勋爵抗衡的地步。往昔总是让人回味,所以直到身后的人走近,刘墉才惊觉刚刚自己竟然分了神。刘墉只来得及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还不及转身就听云帝道:“想叙旧的话,朕可以允你。”
      刘墉不知云帝何时来的,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什么,但多年的深宫生活早已使他练就了应对危机的本能。只见他淡定地转过身,躬着身子缓缓道:“陛下说笑了,老奴只是羡慕,林大将军的雄姿犹在,而老奴却已经老了,如今他是将军,我是奴才,身份已是云泥之别,又有什么旧可叙?”语气中包裹着藏不住的落寞。
      云帝盯着刘墉看了稍许才安慰道:“林海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定不会在意这些。夜深了,你去休息吧,你要知道,朕的身边可离不开你。”云帝说完后人就回了偏殿。

      刘墉对着云帝的背影又躬了躬身,才像往常一样回到住处,吩咐小宫人打水沐浴,直至躺在床上安寝四下无人之时,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好险!”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也只是略窥其中一二而已!他从跟在尹卓然身边那天起就知道,这位新帝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善,而新帝上位后的种种雷霆手段也都印证了这一点。今日林海的一句“老哥哥”让他多少有些失态了,还好自己反应够快,看来以后还是要更加谨慎才行。
      云朝自建朝起,都以勋爵象征官位,上至一等勋爵下至九等勋爵,且封爵都有严格的限制,军权也一直掌控在几个一等勋爵手中。大将军府是这云朝中最特殊的府邸,林海有从龙之功,曾舍身救过云帝多次,并一手带出了林家军。但林家为后起之秀,根基不深,无法封为一等勋爵,云帝因此力排众议封林海为大将军,在外时可“越君令而掌军权”,也由此拉开了变法的帷幕。何况当年天机城城主墨老临行前的一句“梧桐”,更是预示着林家的繁盛绝不仅如此。
      “林海,你我之间看似都颇得帝心,实则却是不同的。”刘墉看得明白,林海身后有林家军,又是变法的领头人,早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而自己……
      “唉……”安静的房间中,只余一声轻轻的叹息。

      晚秋的风总是清爽宜人,没有酷暑的燥热,也没有严寒的冰霜。天边偶有浮云飘过,也是很快不见了踪迹。在我大云朝此时最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然而大门紧闭的林府却似乎无人有登山的好兴致。
      “啊——”一声惨叫透过了层层帷幔传了出来,惊飞了躲在树上嘻戏的鸟儿,将军府内院,专门设立了一处产房,入门处一面八扇屏风平展而立,屏风架由极品红木所制,右上角处一株梧桐延伸开来,上方正中两只喜鹊在枝干上嬉戏,光看其韵就知定是出自名家之手,是一幅极为名贵的“喜至”。躺在特制生产塌上的孟氏,费力地将头移向了门边,屏风后面的座椅上依然没有人,孟氏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她是林海的嫡妻,也是唯一的妻子,孟府嫡女孟素然,这要出生的是他们期待已久的第一个孩子。
      “啊——”又是一声惨叫后,孟氏已经精疲力竭,周围跪地的侍婢嬷嬷不下二十余人,全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独产婆顶着满头大汗焦急地道:“夫人,夫人,您再使使劲,快了,快了,已经能看到头了。”塌上的孟氏脸色惨白,汗水顺着耳后流向脖颈深处。奶娘张氏(从小照顾孟氏的奶娘,情谊深厚)跪坐在她身旁,满脸焦急的一只手为她擦汗,另一只手与她的手紧紧相握,已是无暇顾及是否逾距。

      穿过层层内院,此时前厅中的林海薄唇轻抿,有些烦闷的将茶端至唇边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终是未饮,看向身旁一直躬身不语的人道:“管家,可有消息?”
      管家小心地用袖口擦掉额头的汗道:“回将军,还没,不然老奴再派人去问问?”
      “不用了,再等等吧。”
      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身旁的小厮一眼,这小厮是管家亲自培养的,且机灵着呢,管家一个眼神,他就赶忙递上来一碟糕点,管家面色稍缓,显然对小厮的表现相当满意。
      直到装糕点的碟子出现在手边,林海才疑惑地抬头,管家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日头正烈的前院,硬着头皮劝道:“将军先吃点吧,这都快要晌午了,您早饭都没吃呢,这生孩子哪有这么快,还有的等呢。”
      听闻此言林海也抬头看了看,想的却是:“这都已经快晌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都说这女人生孩子要在鬼门关走一圈的,也不知道然儿怎么样了?”再看桌上的糕点,顿时便没有了胃口。管家见此只好做罢不敢再劝,只能摆摆手让身旁的小厮再去看看。

      产房内门窗紧闭地龙燃得正旺。孟嬷嬷(孟氏娘家孟府的家生子,后随孟氏嫁入林府,为人稳重,深得孟氏器重,与奶娘张氏一并为孟氏的左膀右臂)紧走几步推门而出,小丫头紧跟在孟嬷嬷身后将血水端出,等在门口的丫头顺势把热水端进去,行动间丝毫不见慌乱,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异响,足可见平时林家家风甚严。
      孟氏见屏风外有人影晃动,不顾阻拦直起身子透过屏风看向外面,却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顿时便泄了气,亏得有人扶着才没摔回床榻。奶娘看到孟氏的样子,心中顿时明了,急道:“夫人可莫要糊涂了,将军可全是为了夫人着想,您别忘了——”她俯下身,贴在孟氏耳边轻声接道,“寿安堂。”孟氏知道,寿安堂的老夫人极重规矩,是不会让林海来的,但自己也是娇养着长大的贵女,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委屈,自己第一次生产,夫君却不在身边陪伴。奶妈看出了孟氏的心思,知道此时的凶险。趁着给孟氏换参片的空隙悄声道:“夫人,将军还在等‘长女’降生呢!”
      “长女”二字让孟氏浑身震了一震,没错,只要自己能产下长女,应了这梧桐的命数,寿安堂的老夫人就没有理由再为难自己,夫君也不用事事顾忌。这样想着孟氏才又恢复了斗志,用尽了全力随着一声大叫:“啊——”
      “哇~~哇~~”婴儿的哭声传出时,孟氏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一阵手忙脚乱的慌乱过后产婆抱起清洗好的小婴儿,激动地恭喜道“生了,生了,恭喜夫人,是位千金!”
      奶娘激动的有些发抖,将女婴抱到意识模糊却仍极力睁大双眼的孟氏眼前看了一眼。
      产婆接过婴儿为其去污,忍不住撇了撇嘴,说来其实这将军府也是够特别的,别的勋爵人家的夫人第一胎都想要生位小少爷稳固地位,唯独他们家只盼着能生位小姐。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接生的,只要孩子健康、大人平安,没有坏了自己接生圣手的名号,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拿钱走人就好。可就在这时,产婆的手一顿,奶娘看小人儿清洗的差不多了,急忙从她手中接了过来,产婆也乐得清闲,眼珠转了一圈,悄悄拿出红封看了一眼,满脸的财迷样,抬头便迎上了孟嬷嬷看过来的目光。产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仔细收好了里面的银两,不管怎么说,这林府给的赏银还是很靠谱的。再抬头时已经没有人关注她了,拿出手绢擦干额头的汗,安心地笑了。
      奶妈随孟氏在林府一直忍气吞声,如今一朝如愿,反而高兴得喜极而泣无法言语了。她家夫人终于可以否极泰来了,有了这位身份高贵的林家长女,日后在林家她们也可以硬气许多。
      孟嬷嬷是表现得最淡定的,但手中的丝帕被她的手指又攥又绞,早已不成样子。她深呼一口气,凑近孟氏耳边轻声说:“夫人大喜,是位千金。”说完后她抬头透过众人,看向站在房门口的大丫头夏荷,后者点头转身出了产房,向前厅报信去了。
      屋中众婢女在孟嬷嬷的带领下,齐跪贺道:“恭喜夫人喜得千金。”房外的丫头听到恭贺声急忙跪地应和道:“恭喜夫人喜得千金。”紧接着整个院落的仆役逐一跪地恭喜,一时间道贺声此起彼伏。孟氏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她无法分辨现在听到的是不是幻觉,但如果是梦,也是美梦。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道:“是女儿就好,是女儿就好。”她自嫁入林府后就仿佛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嘴角也露出了笑容,随即沉沉睡去。产房内的众人都被将军府长女的降生而激动不已,以至于忽略了稳婆古怪的神色。
      婴儿一声声的啼哭犹如一道道指令,先是窗台上的一朵云锦悄然绽放,紧接着云城内外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仿佛之前各处迟迟不盛开的花苞只是人们的错觉。此异象引得各处高人拧眉推演,却都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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