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幽梦阁中尝苦草，红梅树下忆风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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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幽梦阁中，下人们在院子里扫雪，赫迦由云蝎扶着，与司马通同坐在小亭中的石凳上，身上的白毡斗篷将刺骨寒风抵御在外，因伤势不轻所以不得不裹得严实些，倒是司马一身朱色长衫风流潇洒，一副不怕冷的样子。
说起昨晚上的事，司马通还是颇为感慨的。
“我实在没想到，别看文卿素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到了紧要关头竟如此沉得住气，我平日里倒小瞧她了。”
司马通昨夜也是一夜未睡，眼下稍有困意，大清早又听说太子要来探望，吩咐了厨房准备些精致茶点，现下强忍着哈欠满眼泪花道，“她是什么时候学得医术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赫迦双手捧着个手炉，听这话倒没觉得惊奇，淡淡道，“公主的母妃是陇阳李氏，先帝亲封的忘归郡主，将门出身，像是对付寻常外伤这种小事，也得心应手吧。”
“小事？”司马通狐疑地看了看他，昨夜之事有多凶险，赫迦半条命都快没了，居然还觉得是小事。
不料身旁抱着长剑的云蝎却说：“公子的伤口属下看过，银针打入命门，确不是寻常外伤或敷几贴金创药了事的，且取针后缝合的针脚整齐，确实不像——”
云蝎话音未落，便对上赫迦冷冷的眼神扫过，云蝎知道自己话多了些，垂眸退了一步，闭上嘴不再多言。
赫迦气息不稳，运了气缓缓道：
“公主生母离世得早，在偌大的宫禁中长成也未必是件容易事，宫中长日无事，或许只是学了一技之长傍身，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赫迦把自己的立场站得很明白，既是救命恩人，就没有理由对人家说三道四。
赫迦抬起头来，“我记得世子从前也私底下说过，公主小小年纪的，怎么骑马射箭的本领这样好。世子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司马通见他话里话外都护着秦文卿的意思，想了半天又憋出一句：“我是这么说过……可文卿对你的心意啊，都到了赐婚的节骨眼上了，你就当真没有半点心动？”
司马通望着赫迦深邃得瞧不见底的双眸，知道他一向心思深沉，说话喜欢说半句留半句，便是将事情看得灾透彻也能尽数藏在心里，不料他却难得地笑笑。
司马通看他这么一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可别说你把文卿当妹妹看啊，这世上所谓的兄妹之情都是骗人的。”司马通身子往后一倚。
赫迦笑道，“世子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琐罗二王子啊，如今琐罗新王继位，你就是亲王，多尊贵的身份，若是和亲也不算委屈了文卿。”司马通想都不想便说。
“是啊，亲王之尊，可自古王族夺位都是你死我活，我王兄昨日才派了杀手来杀我，世子难道如今还觉得我身份尊贵么？”赫迦这话说得有些许凄凉，轻叹一口气，将这么多年的愤懑都积压在心底，“在封霄，我是敌国质子，随时都有掉脑袋的危险；在琐罗，新王视我为眼中钉，世子若是公主，可愿意与我成亲？”
“我……”司马通竟不知赫迦是这样想的。
赫迦还有些许伤心话未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自己的父王尚且肯将他送到这千里之外的敌国为质，自然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可这头龙煜帝先是要将秦文卿硬塞给他，后经秦文卿三言两语又打消了念头，婚事就此作罢，秦文卿能得龙煜帝如此宠爱，连婚事都能就地反悔，实在是羡煞旁人。
想必文卿公主对他也不是真的喜欢，幸好这亲事没有促成，否则一朝烽烟乍起，保不得要一起同归于尽的。
赫迦当真是个深不见底的人，这些年来已经被打磨得没有半点脾气，便是被自己的王兄害得差点没命，也能冷静下来分析时局。
人人都说这琐罗质子赫迦不解风情，司马通觉得，倒不如说他过于自抑了。
“也不知文卿是如何瞧上你的。”司马通随口道。
赫迦把怀中的手炉转了一圈，侧过身朝园中洋洋洒洒的雪景望去，鼻息缓缓呼出白雾，消散在上下一白的景色之中。
“世子还记得七年前大坞岭的那场大火么？”他淡然道。
七年前的深秋，彼时的龙煜帝还不是皇帝，十二皇子也还不是太子，京中的高门显贵相约于京城以北的大坞岭一带游猎，不料恰逢一场山火燎原，将半个大坞岭烧个精光，皇族子弟险些葬身火海，赫迦骑着一匹黑鬃马带着那时还年纪尚小的秦文卿一路披荆斩棘，冲出火海，这才保得性命。
自那时起，秦文卿就像个小尾巴似的日日粘着赫迦，即便是后来龙煜帝登上帝位，秦文卿成了亲封的公主殿下，也时常拿着腰牌扮作出宫采买的女官，与琅绿一道往宫外跑。
“说起来，都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了。”司马通深感岁月催人老，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一个个变得圆滑深沉，当年的兄弟之情手足之谊如今也只剩下储位之争。
岁月是把杀猪刀，宰了青春年少，剔了风华繁茂。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文卿那个八百年不改的绣花功夫，居然能把你的伤口缝得——”
“世子这是说我花绣得不好么？”秦文卿清亮的声音悠然飘入，让小亭中的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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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秦文卿在幽梦阁外头略站了站，打发了正要进去通禀的小厮，正听见司马通与赫迦在议论自己，索性就多听了一会儿。
她听见司马通说，她一夜之间学得一手好医术，实在是奇怪，好在赫迦话里话外都护着她。秦文卿回头对身后的李承岐笑笑，想来两人昨日的配合实在是默契，连在场的赫迦本迦都挑不出错来。
没几句话的工夫，她听司马通情急之下竟然开始吐槽她的女红来，秦文卿这就不乐意了，大步流星地冲进幽梦阁中，吓得司马通从石凳上一跃而起，回头时见秦文卿一身狐狸毛大氅配妃色襦裙而来，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司马通嘴角忙扯出尴尬的笑意，“公主这说的哪里话——”
说话间，司马通立刻朝幽梦阁门前的两个守门小厮瞪了一眼：公主来了也不通报，害我说漏了嘴得罪了人。
“是我不叫他们通报的，就是想听听世子在赫迦哥哥这里说我什么坏话，果然就被我撞上了。”秦文卿丝毫不给司马通留情面，径自在赫迦身边的圆石凳子上敛了大氅坐下，噘嘴道，“左右我今日回府，这是顺路来看看赫迦哥哥恢复得如何了，谁知世子也在啊。”
这话说得，没得给司马通难堪。
说罢她还巴巴地打量了赫迦一眼，眸中满是关切，“昨夜我早早睡下了，也不知世子府上的丫鬟伺候得好不好，怎么样，伤口现下还疼么”
赫迦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反倒并不觉得惊讶，一向是温润如玉的性子笑道，“多谢公主挂心，我素来不用丫鬟，云蝎服侍惯了，早起换了药，已经不疼了。”
秦文卿却不依，“便是神仙药也断不能一日见效的，况且那些黄连黄柏都苦得很……”
李承岐不禁佩服，低头抿了抿嘴，说什么生性直率不会伪装，秦文卿这娇撒的，奥斯卡小金人都是你的。
“……我想着那药极苦，所以早起借小厨房做了些酥来，赫迦哥哥弱不嫌弃，”秦文卿说着就从李承岐拎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碟蝴蝶酥来，金黄的酥饼搁在石桌上倒显得突兀，她又十分敷衍地转向司马通，“要不世子也尝尝——”
不料司马通连连摆手，“呃，不了不了，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秦文卿脸一黑，莫非原书里的秦文卿也是个炸厨房的体质，黑暗料理圣手么。
她又把蝴蝶酥往赫迦面前推了推，仿佛定时炸弹似的，这一桌子人竟没有一个对她的手艺感兴趣，眼看着就要冷场。
司马通笑道，“我不是同公主说过了么，赫迦他自小长在西北，吃不惯这个……”
赫迦温和地把司马通的手挪开。
“公主好意，在下怎能拒绝。”
赫迦修长的手指挑了一块蝴蝶酥放入口中，两三口便吃掉一个，在秦文卿期待的目光中笑道，“公主的手艺精进了。”
秦文卿被夸得心里痒痒，也拿了块蝴蝶酥咬了一口，瞬间心中激起一阵无声的呐喊，触电一般把蝴蝶酥扔了出去。
口区……
——又把盐当糖放了。
这也叫“手艺精进”？
赫迦你是没有味觉吗？
那以前的秦文卿做的东西能吃吗？
司马通展开扇子挡住脸憋着笑，赫迦也垂眸浅笑片刻，若秦文卿猜得不错，她这令人发指的厨艺，大约是全京城人尽皆知吧？
可是书里……怎么没写啊？
正当秦文卿皱着秀眉抹了嘴角，默默地把咬了一口的酥揣进了袖兜里，此时一青衣小厮小跑进幽梦阁前院中，揖手后恭敬道：“世子，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已经到了，正在府门前下轿。”
不多时，容国公府的小厮引着太子的仪驾往幽梦阁中来，远远就听见踩雪的脚步声“嘎吱”作响，秦子期先进了门，开口时声音爽朗，“才几日不见赫迦兄，这‘琐罗二王子斩杀黑衣刺客’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京城了！”
秦子期身后，传闻中的凤姑娘缓缓而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除秦文卿外，在场诸人纷纷起身行礼。唯独秦文卿坐在圆凳上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
书中形容的凤姑娘，是【出尘脱俗，泰然自若，凤姑娘一身月白素裙，身量纤纤，朱红斗篷上绣以桂兰为饰，绣样别致精巧，正是那“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秦文卿对比书里的凤姑娘，再看眼前这位，斗篷还是朱红的斗篷，素裙也还是月白的素裙，只不过丹凤眼吊着眉梢有些许媚色，纤纤素手捻着帕子混着脂粉的香气，好好的一身素净衣裳竟配了支并蒂海棠的金玉步摇在发髻上，怎么看都不是书中那个端庄素雅的正派女主凤景眉。
秦文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总觉得看着像脑残言情文里的恶毒女配，有点出戏。
想想自己迁居设宴那日，秦子期送的大金链子，啊不，大金项圈就是她挑的，想来眼光也不过如此吧。
——不由得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幽梦阁中尝苦草，红梅树下忆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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