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公主后和将军HE了》半糖夏夏

10、黑白胜负无已时，目送孤鸿出云外

　　房中，炭盆里的银屑碳烤得劈啪作响，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院子里的鸟儿叽喳叫个不停。

　　已到了卯时。

　　杏园主屋里的秦文卿已经睡得幸福地打着滚，而偏房里的蜡烛已经燃尽了两根，小桌前的两个人端坐于阵前，互不相让。

　　棋盘上的厮杀已经僵持了半个多时辰，司马通两指摩挲着黑子将眉头揪在一块，犹犹豫豫地落下一子。

　　李承岐唇角一勾，似是他的意料之中，很快在一处落子，司马通不由得仰头嚎叫一声。

　　“李侍卫又赢了。”

　　“赢得好险。世子剑走偏锋，我不过是用了些小手段，胜之不武。”李承岐面上依旧淡然，不显露半点喜色，默默地将棋子逐个收回棋篓中去，声音清冷，“承让了。”

　　“我可是用尽全力，不想李侍卫棋艺精湛，”司马通墨眸盯着垂眸分拣棋子的李承岐半晌，“想必战场如棋局，李侍卫于用兵遣将上也不逊色吧？”

　　两指捏棋子的动作稍有凝滞，很快又放松下来，李承岐很快猜到司马通此行定是打听到了什么才专门来找他的，否则三更半夜跑到客居的杏园找公主手下的一个低阶侍卫吃宵夜，这话传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算起来，自从前一日在尽欢楼中巧遇，李承岐就早该想到司马通其人虽然看着游手好闲，但实在是个心细如发之人，想想也是，他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能跟朝中各方势力都结为挚友，自然不是个好打发的。

　　“世子过誉了，李家虎将辈出，家父与兄长都是战场上杀伐多年之人，我只是个庶子，素来都不过是听命行事，没什么主见。”李承岐语调平和，这话叫人挑不出错处，想来司马通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会儿想要隐瞒是隐瞒不了的，“只是我与世子从未见过，世子怎知道我的身份的。”

　　司马通见李承岐开门见山，这话也好说多了。

　　“当今陛下膝下子嗣众多，公主却只有六个，文卿公主又是幼女，素来最是宠爱，便是王子公主她都未必放在眼里，却独独对李侍卫青眼有加，这不是很好猜么。”司马通说得轻描淡写，下棋下到天都快亮了都没打算离开，落在李承岐身上的目光毫不困倦，“只不过我猜得出，想必京城中但凡有心之人，也都猜得出。”

　　李承岐知道司马通这话有些弦外之音，收完棋后坐正些，“世子的意思是？”

　　司马通大抵是觉得这厮孺子可教，就索性多说几句：

　　“文卿公主倾慕赫迦许久，此事京城中人尽皆知，不过公主身份尊贵，耍些个小性子闹点笑话出来也无伤大雅。可如今突然向陛下开口说不想和亲了，又几次三番央求陛下搬出来开府单住，公主府上拨来的下人又都是出自李家，李侍卫难道没觉得，如此行事会惹人非议么？”

　　李承岐心中一震，他从前未细想过此事。

　　堂堂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出入各处不带丫鬟却带个侍卫，这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司马通看着他深邃而又有些犹疑的眼睛，俯身近前些，“李侍卫该不会对公主，有倾慕之心吧。”

　　李承岐瞬间被司马通这话吓到了，心里堵了一万句辩解的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挑哪句说，思虑再三正准备开口，不料司马通摆摆手。

　　“李侍卫果然是战场上杀伐之人，寻常人听了这话只怕要赶紧替自己开脱，想来李侍卫身正不怕影斜，才能如此稳得住吧。”

　　李承岐索性不答话了，竟不知人心能将彼此算成这样。这些权谋文里的人可真有意思，说话得说出一语双关，听话得听出言外之意，连闭口不言都能被当做“稳得住，身正不怕影斜”。

　　如此甚好，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冰块脸人设，起码能替他省了不少弯弯绕的心思。

　　司马通认定李承岐也是个通透之人，所以话不必说得太透，从蒲团上起身时踉跄了两下，想来是坐久了腿上酸麻，呲牙咧嘴了片刻。

　　“与李侍卫下棋甚是尽兴，不觉天都亮了。”司马通看了眼小窗外隔着霜花蒙蒙透进的雪光，笑道，“眼下也过了困意，我去厨房瞅瞅早膳备了些什么，若是有公主爱吃的虾仁粥，就叫人多送些到杏园里来。”

　　司马通走到门口，李承岐上前相送，走到门前抱拳颔首行礼，司马通又突然转过头来，“李侍卫棋艺精湛，若什么时候得空，定要来我府上，咱们再战！”

　　*

　　“你真觉得这货，我是说司马通这货，察觉到了什么？”秦文卿困得头捣蒜，白瓷勺舀着小碗里的虾仁粥一下又一下，就是不送到嘴里，李承岐瞧得出来，她不爱吃这个。

　　北风呼啸，外头下了一夜的雪，杏园中从上到下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越是在这种时节越容易犯困，李承岐双臂交叠伏在小圆桌上，腰间的佩剑支愣着挂在一边，歪头时看见杏园中唯一的两个小丫鬟都被司马通打发到了大门外，冻得瑟瑟发抖，想来是这厮有意帮他们避嫌，也是好心。

　　“不愿吃就别吃了。”李承岐默默把摆得远些的牛乳和白玉糕挪到秦文卿跟前来，看她眼睛都亮了，又说，“等下回公主府里，我给你做虎皮蛋糕。”

　　眼下主屋里没有旁人，秦文卿把只吃了半口的虾仁粥推到李承岐跟前，“你吃，否则叫外头的丫鬟看见，我该露馅了……”

　　两人各取所需，那虾仁粥熬得软烂入味，实在是好东西。李承岐才吃了一口，就听见秦文卿把牛乳一口喝了大半，说道，“我印象中书里的司马通就是个极聪明的，赫迦的这个基友啊，还真是物以类聚。你说他这么八卦的人，该不会说出去吧？”

　　“我觉得不会。”李承岐几乎很快就下了结论，“司马通明显是在好意提醒我们，别走得太近、太显眼了。”

　　秦文卿不明所以，唇上还挂着一行牛乳的白沫就眨眨眼睛看着他，“他，帮我们？”

　　李承岐看她紧张的样子笑了，抬手帮她把白胡子擦掉。

　　“司马通这人，但凡能帮的他都帮，四方讨好，八面玲珑，要不你以为他是怎么有这么多好朋友的？”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好处可多了。”李承岐不紧不慢地吃着粥，便说道，“你想想，他结交的这些知己好友里，上有皇亲国戚，下有像我这样的侍卫和丫鬟，就连青楼里的烟花女、赫迦这样的敌国质子他都能结交。倘若有一天新帝登基，他傍着新帝的大腿，又捏着败者的把柄，生意场上还有众多人情，最最不济，还能顺着赫迦这条人脉逃到琐罗去东山再起，权钱利都握在手里，岂不是最大的人生赢家？”

　　李承岐这样分析，秦文卿听着有些入神，痴痴地点着头，“是啊……照他这么站队，怎么都能活到全剧终的。”
　　秦文卿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探头弱弱地问道，“要不咱们也——”

　　“不行。”李承岐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你又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秦文卿有些不服。

　　“我的小公主啊，你要么就是想照葫芦画瓢，像司马通一样同时讨好太子和十三皇子，两边都不得罪，要么就是想直接把司马通收入囊中，”李承岐可太了解秦文卿想要走捷径的想法了，“只可惜，这两条都和你肤浅张扬的人设不符，贸然行事，只会前功尽弃。”

　　书里的秦文卿仰慕赫迦，甚至不惜拉下脸来请龙煜帝给自己赐婚颜面尽失，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既然开局就选了这一头，就不可能再与太子站在同一阵营。

　　先前秦文卿一顿操作猛如虎，自己放弃和亲后求着龙煜帝让自己搬出宫来，这已经让火眼金睛的司马通察觉出不妥来，索性李承岐就背了这个黑锅，只让司马通以为是自己仰慕秦文卿，事已至此，可不能再鲁莽行事了。

　　至于司马通，那是段数更在赫迦之上的存在，王者一般的高等级玩家，李承岐自己尚且在他面前险些原形毕露，秦文卿只怕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承岐脑子飞快地想了这许多，排列组合了无数种路线后一一被他排除掉，看来只有按部就班地往前走才有出路，先是救下赫迦，紧接着攻略秦子靖，扶持新帝……不料抬眼却瞧见秦文卿叼着勺子谜一样地傻笑：

　　“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再叫一遍吧，我太想听了……”

　　李承岐老脸一红，怪不好意思的。

　　“我的小、小公主啊？……”

　　*

　　正当两人在屋里用完了早膳时，门口守着的丫鬟入内收拾席面，秦文卿倚坐在窗前盘算着接下来要回府打算，随口道：“你去幽梦阁里打听打听，赫迦哥哥若无事了，我也该回府去。在去瞧瞧世子是否得空，我更了衣裳去跟世子道个别。”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收拾着碗盏，手脚麻利，其中一个恭敬回话：“回公主殿下，世子在前厅里，下人们都聚到幽梦阁中去打点了，眼下只怕是不得空呢。”

　　“好端端的都去幽梦阁中作甚啊？”秦文卿想起了什么瞬而睁大了眼睛，“是不是赫迦哥哥伤势加重了？”

　　秦文卿看了李承岐一眼，该不会是这厮医术不行，一通操作把赫迦给送走了吧？？

　　要是原男主挂了，那后面的剧情……

　　李承岐正心中打鼓，回忆起昨夜的事，从取针到缝合，甚至连消毒的细节都细细回想了个遍，左思右想都并无一丝错处，便听闻那小丫鬟笑眼娓娓道：“公主殿下且宽心，赫迦公子无碍，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到访府上，来探望赫迦公子了。”

　　小丫鬟话音一落，秦文卿与李承岐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是另一个玩家来打探虚实了。

　　“皇兄来了，我理应去见的。”秦文卿忽然摩拳擦掌，心里有一丝的按耐不住，笑着对那小丫鬟道，“那就先更衣，我去见过了皇兄和皇嫂再收拾回府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