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一姐》末未锦官城

65、番外篇 恨（一）

　　“警察同志，不用给我送饭了，给我点热水就行。”
　　“那怎么行，我们这可是有规定的，你要是饿出毛病来算谁的？行了，别矫情了，快吃吧。”
　　“我实在是吃不下，就算是给国家省点粮食吧，别浪费了。”
　　“怎么的，要绝食啊，我马上报告给领导。”年轻的女警察一脸戒备，半翻的白眼中不加隐藏的夹带着不屑。
　　“行，行，放这吧，我一会饿了吃。”我苦笑着摇摇头，这年头，做坏人不容易，咋做好人也不容易呢。
　　哼，都成阶下囚了还这么多事事，以为自己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三流主持人哪……拐过弯去，小警察人看不见了，声音却真真的传来。我知道，她这就是故意要让我听见，不过，我不生气，我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警察生什么气？她一看就是刚才学校里出来的一张白纸，嫩着呢，在她的世界里，特别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里，非白即黑，她哪知道，成人世界的调色板中，灰色才是人性的主色调……
　　从小到大，我自认自己还是挺大气的，不光我自己这么认为，周围的人都夸我长相大气、声音甜美、有明星范，天生就是上舞台的料……我嘴上谦虚着，可心里却觉得理所当然。我享受舞台，享受赞美，享受别人的艳羡，或者说是那隐藏在艳羡底下的嫉妒，享受爸妈被别人恭维时努力维持的矜持……我曾经以为我的舞台怎么的也得是国家工人体育馆，甚至是央视春晚，真的，我长得真的比那些春晚上的演员好看多了，至于演唱水平嘛，反正都可以提前录好音，到时候对口型就行。而且，从小到大，只要我参加的比赛，基本上都是拿第一名，记得有一回拿了个第二，我还没啥感觉呢，我妈和带我的老师就在那嘀咕，一定是那第一名家里给评委送礼了，别的不说，光是舞台形象就比着佳佳差一大截呢。不是我要鹤立鸡群，真的是实力不允许啊，长到快20岁了，我就没遇到一个和我打平手的对手。
　　当然，我说的对手只包括女性，男的另当别论。那时我们学校的另一个风云人物是林星，不管是学校老师还是同学们动辄就拿我俩说事，什么校园双星啊，金童玉女啊，其实我俩还真不熟，一起参加的活动也不多，就因为都是泱州老乡，所以天生有一种亲近感。林星看着很沉稳，偶尔相处时也很有礼貌，别人拿我俩起哄时也只是不急不躁的解释两句就完。我虽然表面上也学他那样尽量淡然，其实内心还是渴望他能着急、能分辨，哪怕是急眼，也代表我在他心里有一点分量。林星真的不错，不光自己优秀，家庭背景什么的也很好，我心里还真的挺喜欢他的，但我是女生，不能太主动了，不过也没关系，据我观察，他周围也没有别的女生，只要我用点心，再光芒四射一点，不信他一点都不动心。有一段时间听说他要去北京了，我也跟上了发条似的努力学习，他比我高一级，等他在北京站稳脚跟的时候正好能拉我一把。我经常做着我们在北京比翼双飞的梦，梦中常常笑醒过来……
　　如果事情能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多好啊，也许我真的在北京发展了，真的和林星成一家人了，说不定，孩子都很大了……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我真后悔啊！为什么要听爸妈的话，说什么女孩子在家跟前多好，电视台的工作又风光又体面再合适我不过了……本来我还犹豫，我都走出泱州走到省城准备进军首都了，再倒回那八线小城市干嘛？我还故作考虑其实是为了接近林星去问了他的意见，没想到他也准备回去试试。我说你不是都准备去北京了吗？他说就当是累积一点实习经历，况且优秀的人那么多，他能不能申请通过还不知道呢？与其空想未来，不如做好当下。我就是听了这句话才下定决心回来的。本以为，以我的能力，在这小地方斩获头魁还不是轻而易举吗？没想到，这竟成了我一辈子噩梦的开始……
　　其实我是有第六感的，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这是真的。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即使现在一闭眼，那个画面就能在我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她在那一群人里面是那么突兀的存在，举止、形象、装扮，说洋不洋，说土不土，一看就是从来没上过台，没见过世面的。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莫名的心慌。我忍不住想要接近她，试探她，我告诉自己不要自己吓自己，可是当我看清楚她的脸、听见她对我吐出的第一个音节，我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仿佛看到了横在我人生路上的第一道劫……
　　不是说好不想了吗，怎么又想了？赶紧甩头，用手砸头，不行，脑子里还都是。我站起来在这屋子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怎么回事，四周的墙上，我的床上，还有快长到屋顶子上的小玻璃窗上，都是她的影子……
　　她向我走来了，脸上带着胜利的笑。我都能感觉到我的脸一定狰狞得变形了——好，打不倒你，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我朝她重重的撞去——“哐当”！我头好晕，好疼，鼻子下面热热的一片。我伸手一模，啊！血！我受伤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愤怒的抬起头来，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那笑着。你笑什么？我冲过去要抓住她的衣领，手却又被重重的被弹回来……
　　“你干什么呢！”有人过来朝我喊，“一遍遍的往墙上撞，还真以为自己是金刚战士啊？哎呀，怎么脸上手上都是血啊？所长，所长，你快来看看啊，这女人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那个小警察一脸惊恐尖叫着跑了，我麻木地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血，有这么害怕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疼，为什么我手不疼，我多想我手疼、脸疼、身上哪疼都行，那样我的心就不会跟被撕裂了一样的这种歇斯底里的疼了吧？
　　这种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赛结束后，听到领导念名次，我第一次无比希望自己能拿第一名。天知道，因为之前拿过太多的第一，有时我甚至想让别人得个第一也无所谓，让我也尝尝头顶有人的滋味。可这一次，我在心里默默地拜过各路神仙，与过往所有的过错一一道歉，与未来所有的可能一一虔诚许愿，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老天真残忍，你要么让我心愿达成，要么让我彻底死心，你为什么要游戏我？
　　你能想象到一个女人站到光芒四射的高台上被加冕上最美丽的衣袍还不等向人们展示就被全数扒下，然后赤身裸体无处可逃恨不得一头撞死却找遍一圈无墙可撞的悲哀与绝望吗？！
　　看着她那张已然满怀悲壮英勇就义的脸上露出了起死回生的点点火星，我听见了自己从高台上掉下来四肢百骸摔得粉碎的声音……
　　这是我不能接受的屈辱，我急了，慌了，从此，我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战胜她、打败她成为我人生的唯一的目标。我慌不择路、不择手段，我知道自己偏离了人生的准线，丢到了前二十年所有的素养，我已入歧途，却无法回头……
　　我偶尔有时也会想，如果当时我没被那份执念迷住眼，如果我放弃那次进台的机会，今天的我会不会就另有一番作为，会不会真的站在了北京的某个大舞台上，散发着属于我的光芒……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也想过好好努力，用实力战胜她，可是我的好运气似乎都在前二十年用光了，我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及她貌似无心的一个举动。果然，“保卫摄像机”事件发生了……
　　如果说这不是她处心积虑的一次表现，打死我我也不信。这件事后我查阅了很多资料，都显示如果一个人没有强烈的目的性和意志力只凭本能是很难做到拿自己的身体去和明知得到巨大灾难做抵抗的，因为趋利避害是人性的一种条件反射，她不是人么？她凭什么能反人性啊？
　　她可真狠毒啊，一出“苦肉计”换来一箭三雕——第一，提前转正。转正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此在台领导心里留下了个忠厚担当的印象，那以后什么重要露脸的活领导还不先紧着她上啊；第二，攀上了启明老师。启明老师是台里的头一号，有多少人梦寐以求想给她当学生她都不收。我妈当时托了多少关系想让她收我为徒，可得到的答复也只是会帮着指点指点，让我多学其他老师的长处。呵呵，这年代，谁还看你有多少真才实学啊，师出有门才是最重要的；第三，这也是最让我不能忍受的，她竟然打动了林星。林星啊！她一个农村土妞何德何能？何才何貌？连我都难以企及的男神竟然主动在她身后做一个小跟班。更令人恶心的是，她竟然对林星还使上了欲擒故纵的招数。我苦口婆心的对着林星好讲她的险恶用心，可没想到林星中毒已深，竟然为她辩解，要我闭嘴。呵呵，这世道怎么了，这么简单的招数怎么就没人看得出来呢？是她太精还是被她的伪善蒙蔽了眼睛的人们太蠢？
　　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正义了，我豁上自己的身家未来给那些被她蒙蔽的人擦亮眼睛！
　　我制定了三步走的策略。第一步，预先杀之，必先捧之。她不是能吗？好，工作你先干，风头你先出，先干先错、多干多错，让她自己出错、出丑，而我则收起光芒，伏低做小、韬光养晦。我就不信等不来她的破绽、我的机会；第二步，我也是有实力的人，前二十年的童子功不是白练的，我一定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出彩。电视主播拼的不就是颜值和气质吗？这个我天生就有优势，今后更要发扬光大，我要让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第三步，夺回林星，即使林星注定与我无缘，那也不是你的。也不照镜子好好看看，你配吗？拆散他们，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他们有结果！
　　我的计划实施的很不顺利。我发现了一条老天爷整人的规律：前半生平顺的，后面一定给你点苦吃；前半生倒霉的，后半生就多补偿你一点。前者如我，后者如她。我不知道这条规律是不是针对每个普罗大众，但对我、对她是这样的。她不光没有出错、没有出丑，反而在首次新闻直播中一播成名，奠定了主力主播的地位。而我，又遭遇了人生中的一次滑铁卢。而这次滑铁卢我深信一定是她在背后做了手脚，启明那个老东西横竖看不惯我，一定是她在背后讲了我的坏话。天啊，我是遇到了怎样一个心思缜密、心思歹毒的对手啊！
　　我看似灰溜溜地离开了新闻圈，其实内心却颇有盘算：我本身就不喜欢新闻，那里工作高强度快节奏不说，主要是发挥不出我的优势，我的优势主要还是在文艺上。幸亏没和老李头断了线，我用一条水晶项链成功的去到文艺部当了“唯一”的主持人，这下不管怎样我也坐稳“文艺一姐”了，因为没有第二个主持人了。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隐秘的好处就是我不用和她硬碰硬，只要我在这边出彩，那就是她的失败。
　　我这招以退为进的棋竟然奏效了，突然间我就火了，走到哪里大家都在背后指点着我羡慕地说那就是《点歌台》的主持人，火爆的程度到大家想要到电视台点个歌还要找人走后门才能排的上号。我真的没干什么呀，我就比着编辑给的词微笑的、甜美的对着镜头念出来而已，看来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了。
　　我太高兴了，我终于战胜她了。而她，败象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