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时姈

7、第六章 那条街上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李幸。

　　那段时间我特别忙，专业课密集，加上帮忙公司一个项目，经常倒头就睡，以至于那段时间里，连李来都很知趣的很少来找我。

　　等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已经是快要圣诞了。

　　李来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哥们，走走走，校门外老地方，今个不醉不休，好好庆祝你暂时脱离苦海。”

　　我相信每个校园外都会有一条黑暗料理街，我们学校也不例外。那条街上有一家我们很喜欢也经常去的烧烤店——“我们烧烤”，通常去了就是点一堆烤串，然后来两扎啤酒，在意气风发的年纪，杂乱不堪的店里，感受古龙笔下的快意豪迈。

　　李来说是给我洗尘，我自然理解是只有一帮兄弟，谁知道半道上他还接上了自己的女朋友。这家伙，凑过来，压低声音告诉我，“别见外啊，还在热恋期，热恋期，小姑娘很乖，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他不会知道，我心里其实还挺感激他把傅潇潇喊来的，以潇潇对李幸的崇拜劲，她一来说不定就会带来一些关于李幸的消息。

　　上回一别，经久不见，我想她。但我又不能去找她，一没时间，二没理由。

　　今天的烧烤店热闹非凡，我们一行人又多，明显没位置了。老板娘熟悉我们几个，知道我们是常客，而且每次点的多吃的多，不忍心放我们走，眼睛一转，”哎，你们要是没问题的话，我帮你们在这门口搭一桌吧？虽然气温低，但是我们这一直烤着东西，有热气出来，也不算太冷。“

　　成！

　　就这样，大冬天的，我们一群人坐在露天的临时桌前，等着我们的烧烤。

　　天有点飘雪，李来不嫌恶心人，不顾众人在场，对着自己女朋友说，”你看，我们就这样一起白头了。“

　　我有时真是佩服他的。那么恶俗的陈腔旧调，他是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往嘴外冒的？

　　还偏偏小姑娘吃他这套，手稍稍推了他一把，眼神故意往别处飘。

　　这一飘，倒是瞟见了好东西。

　　”你看，你看，那女生手上拿的是什么？好可爱呀！“

　　众人跟着看过去，是一对在等位的情侣，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画，画里是一幅他倆的素描画。

　　李来见潇潇很是喜欢，直接起身去问那对情侣借画，拿过来一看，潇潇禁不住大叫，”啊！原来是李幸！“

　　众人懵。潇潇指着那张画的右下角——LX。

　　”这几天李幸说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差事，每天晚上都要关灯前才匆匆回来寝室，每次出门又都会扛一块大板，现在我终于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了。“

　　我听见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潇潇的出现是对的，她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不仅没有失望，她还干脆起身直接去问那对情侣，这画是在哪里画的，那女孩转身指了指一条长队，说是就在那里。

　　十分钟之内，潇潇第三次让我感激涕零。她拽着李来就要往那边去，说一定要去看看。这么一来，我也有了跟过去的理由。

　　剩下的那些兄弟不明所以。

　　“什么情况？”

　　被拉着走的李来头也不回，直挥手，“散了散了，今天先到这。”

　　一整条街上，都是零零散散的小摊位，每个摊前都有学生排队，人数或多或少。要是没有人提点，谁能想到，这个队伍的末端竟藏着我想见的人。

　　我四下一扫射，发现李幸面前的排队队伍几乎是最长的，不免嘴角上扬，自觉骄傲。

　　她正好坐在一个路灯下，路灯是白色的，照在她白色的外套和帽子上，中间飘落着星星散散的雪绒花，全是白色的。

　　若不是她的手在动，眼睛在人物和画纸上切换，还有雪花渐渐坠地，我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幅画，一幅我会想要搬回家，放在床头天天看的画。

　　李幸仍在认真画画，我们也没有出声打扰。潇潇挽着李来在一边等，我绕到她身后看着她作画。

　　太可惜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突然想起了郭令榆，那人虽讨厌，但他说的话是对的，李幸不该去工管的，她该来我们学院，学和我一样的专业。她的手，就是该用来画画的。她的画画功底，哪怕在建筑系，都算得上上乘。

　　我突然很想问她，愿不愿意转系？学校方面，我会打通关系，钱的事情，更不需要她担心。

　　但是，我凭什么这样要求她呢？我是她什么人呢？

　　我根本问不出口这样的话。

　　一对情侣素描完成了，李幸笑着把画从板上取下，递给了站在她面前的那对小情侣，然后收下了十五元。

　　然后她转过头，对着潇潇说，“我来不及了，还有好多人排队，你也想画的画明天下课我给你画吧？”

　　“好呀，不急不急，你忙你的，我们就是来看看你。”说完，潇潇继续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偶像”继续作画。李来陪着，我也没走。

　　来作画的大多都是小情侣，一对一对的甜蜜蜜，我自动把我这个单身汉和李幸划分在了一起，并且觉得异常般配。

　　她在忙，我在看她忙。我想要一直看。

　　每次画之前，李幸都会问一句，想要素描还是卡通，然后根据要求开始作画。平均下来，一幅画十到十五分钟完成，这样一算，差不多一分钟赚一块钱，一晚上能赚一百多块钱。

　　一百多块钱？还不够付我们刚刚那顿宵夜。

　　李幸呢？晚饭吃了没？吃的是什么？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但也知道自己暂时没资格。

　　站了不到一幅画的时间，我略略开始觉得冷，这才注意到李幸的鼻子红了，拿笔的手指也红了，手势却仍然轻盈，像似习惯了。

　　我突然好想拉起她，不管不顾的走开。我想告诉她，不用再担心钱，喜欢画画也可以换一个温暖的地方，但我还是不能。

　　为此我懊恼万分。

　　我机械地看着李幸不停地作画，直到她收拾好一切，起身对着潇潇说，“走吧，再不回去要熄灯了。”

　　又有人跑来问她，“小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李幸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一行四人朝着女生宿舍走去，路上潇潇和李幸敲定了时间，明天下课就让李来过去碰头，然后让李幸给她们也画一张。

　　我正想着要怎么让李幸也答应帮我画一张，就看见她转过头问我，”学长，你有空的话，明天也一起来吧？我也给你画一张。“

　　后来我问过李幸，那天怎么想起来给我也画一张的？

　　我以为她会说，因为她那时看上我了，结果她说的是，”潇潇应该是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等我一起回寝室，而你.......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也等在那，但那么冷的天，你又平白无故站了那么久，我想总该有点表示。“

　　”你也知道那天冷啊。“

　　”当然，我又不傻。“

　　”知道冷还在那待一晚上？“

　　”那个赚钱快，正好我也会。“

　　我气结，告诉她，以后有我有我，没钱给女人花的男人是孬种，她得帮忙证明我不是。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并不勉强她。毕竟没到需要勉强她的时候。等哪天，她真的再缺钱，我绝不会任由她胡来。

　　我想了想，转个话题追问她，”我以为你会说因为那时候你也看上我了！”

　　我用了“也”字，我在告诉她，我在她爱我之前很久就早已爱上了她。

　　李幸转头凝视我，“那时候并没有啊。”

　　她后来告诉过我，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赚钱交学费，根本没时间想别的。

　　但我不死心。

　　“你可以偶尔骗我一下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因为骗我会让我很开心！”

　　“我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和我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啊！”

　　这姑娘，真是清楚知道她拿死我了啊！

　　后来，那天下午，我和李来一起去接她们下课，李幸给她们画了一张素描，一张漫画，然后给我画了一张个人素描。

　　那张素描画，后来一直被挂在了我的床头。

　　李幸无数次和我说，她再重新画一张送我好不好？

　　我摇头。

　　她说她真的可以画的更好一点，画一张更好的再挂不好吗？

　　不好。

　　我没有告诉她，我执意挂这副画，不仅是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给我作画，更是因为它是我见过她所有的画里，最失败的一幅。

　　其实所有的细节都是好的，甚至连微微带笑的眼角皱纹都是对的，只是错在了眼神。

　　她画的那些情侣画里，一双双眼睛里都满含爱意。

　　而我看向她时，眼里的爱，她竟然没有体会半分。画里的我，目光清冷。

　　是啊，这就是她给我画的画里唯一的缺憾。

　　正是因为这个不完美，我才一直不肯把这副画换下来。

　　每次看到这副画，我就告诉自己，你看，那个小没良心都被你捂出良心来了，那么难的事情都被你办到了，你的人生应该再不会有波澜了。

　　但我还是错了。

　　后来我们确实在一起了，但后来的后来，那么相爱的我们倆，还是分开了。

　　我们都低估了身边人的推力，低估了时间的力量，竟让所有事情一起袭来，压的我们喘不过气，让我们生生被打散。

　　她是不得已离开我的，但好在，那不是故事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