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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控诉 ...

  •   14
      我拆开封口印着唇印的信封。大信封里套着小信封。小信封的封口印着三枚清晰的指纹。封面盖着“江海市长风公证处”的大印,印记下签着四个人名——
      赵子博、秦宜俊、谢东生、吴芷汀。
      本案的三名死者都在。

      我没有继续拆封:“你应该把信交给警方。”
      “我们做了十三封。警方一封,江海的各大媒体也有一封。明天就会见报。”

      信封打开,里头是谢老师的自白书。
      吴芷汀开始讲述他们的约定。

      “一个学期前,李澳空降师大哲学院,挤走了谢老师的职称。他们两人本是大学同学。谢老师全班第一,李澳日常倒数。你能理解老师当时的心情吗?数十年冷板凳,最后却给个不学无术的暴发户骑在头上。”

      说实话我不能理解。我既没当过全班倒数,也没坐过冷板凳。我只求混个及格,安安稳稳毕业就行。当然,这些话得烂在心里,免得影响芷汀的情绪。

      “谢老师决定为学界清除毒瘤。他找到了我。我的任务是认真听课,把课上那些胡编乱造的大笑话讲给他听。最后他选中了《丧乱帖》这个故事。”
      “选中……什么意思?”
      “让假的变真,再叫真的变假。欲叫他灭亡,必叫他疯狂。”
      这句话写在自白书里。后边跟着三个感叹号。

      “谢老师的计划很大胆。他要让李澳相信《丧乱帖》故事是真的。认真研究,大肆宣传。等到公开宣布这项所谓的‘成就’时,那个欺世盗名的暴发户就会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我大为惊讶:“谢老师跳楼自尽,就是为了让李澳出丑?”
      “不只针对他。对学术生态的控诉更有意义。自白书见报会引起一场大讨论。”
      芷汀的眼里闪烁着星光,好似真的在为一个美好的理想而奋斗。

      我接着问:“赵子博和秦宜俊呢?他们也被洗脑了么?”

      “赵学长是为了钱。他的弟弟化疗急需一大笔钱。我们加入李澳的课题组,每月能得到15万报酬。要是实验成功,能有200万的丧葬费。赵学长是第一个去的。秦学长,他每天在实验室搬砖,被导师扣着不许毕业,早想死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他们的动机。
      芷汀干笑几声:“你肯定在想,怎么会有人为了区区两百万献出生命。其实每个人的生命都有标价,顾少的命比较值钱而已。”

      现在不是争辩哲学道理的场合。我叹口气,继续问:“那你呢?”
      “我就想赚点钱。谢老师让我装疯到隔壁圣乔治住几天。等事情闹大再回来揭穿李澳。”说着说着,她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笔钱。”

      15
      事情发展完全符合谢东生的布局。第二天自白书见报,舆论一片哗然。不少老师同学在朋友圈竞相转发,控诉着学术界的黑暗与不公。李澳宣布提前退休,师大哲院火速撤下了接受捐赠的新闻。

      案子远未了结。
      芷汀家里挂着的《平安帖》是谢东生送的。毕竟死了三个人,她便将帖子挂在客厅的佛龛前,好叫自己心安些。孰不料吴阿姨和白朗都在字帖面前发了疯。
      如果李澳说得是假话,字帖怎么可能让人发疯?那么倒推回来,谢东生自白书里讲的那些,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不管如何,我都没法再跟进。
      昨天不但丢下牛主任私自行动,车子还飙到了160码。朔京那位知道以后,勒令瀚哥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电脑,病房门外安排市公安厅的干警驻守,相当于关禁闭。

      哼,收走通讯工具,我照样能知道外边的事。
      开门,放江小流!
      江小流用呼噜回答我:“午睡时间不接单。”
      真懒!

      我望向门外的走廊,瞧见个熟悉的声影,是钱熙。
      几个警员上前将钱熙拦住:“柳队说过,任何人不得探视。你就不要让兄弟们难做了。”
      钱熙远远地冲我喊道:“我哥情况很严重,请顾总救救他。”
      白朗在警队人缘挺好。几个干警听说顾问的伤情,纷纷把目光看向了我。
      看我也没用。我都被关在这,哪里知道白朗的病情?
      钱熙着急地道:“三小时一次镇静剂。再拖几天,治好也要变成废人。”
      “三小时一次?谁开的剂量?”我深知OOIN的厉害,这么频繁地注射,定然要对白朗的神经系统产生极大的副作用。

      牛主任从办公室推门出来,坦言是精神卫生科集体会诊的方案。白朗只要一醒过来就要冲动地撞墙,只有镇静剂能保住他的命。
      我只好道:“眼下还是应该集中精力找出白朗发疯的根源。”
      牛主任纠正我:“顾总的精力该放在养病。”
      “白朗的事不解决,我的心情就不会好,就养不了病。”
      “顾总啊,今天说什么你都不能掺和。我,二院,柳总,没人担得起这个责!”

      昨天因为我的任性,朔京方面雷霆震怒。二院迎来两年间最严重的问责,瀚哥更被要求进京当面接受训诫。
      我不好再连累他们,只好同钱熙道:“如果你信我,就离开这儿,后花园,许愿池,说出你想说的。我能听到。”

      所有人都一怔。牛主任直接进了我的病房,估计想搜查我有没有藏着什么远程通讯的设备。
      我的设备,江小流,正躺在床上睡大觉。谁也发现不了他。我爬上床,把他被子抢了,再翻滚翻滚把他挤下床。这家伙总算骂骂咧咧到许愿池搜集情报去了。

      午觉睡到一半,江小流回来同我汇报。
      “燕处跟钱多多讲,《平安帖》上有着不少光感颜料。这些颜料跟纸张色泽相近,肉眼无从分辨。只有特定的光照射在上头,才会显露端倪。”

      跟我猜得一样。符合触发条件,帖上藏着的字迹或图案就会显现出来,人脑就会受刺激产生幻象。钱熙非要搞案件重演,就是想弄清楚触发条件是什么。

      我立马想到吴姨进屋时手机闪光灯的白光。
      燕处也想到了。她甚至想到了长流大厦电子屏上的光。那种绿油油的、宛若墓地鬼火的光。它是现场最主要的光源。
      不过这两种光源都不足以让颜料显形。要找到适合的光谱区间,还得再进行大量的实验。

      白朗根本等不及!

      江小流突然立正挺胸,右手握紧拳头,虎口抵住心口,头略低垂,眼中充满热切的企盼。
      “钱多多说完警方鉴定结果,就用这副架势在池边许愿。他说:请顾总长重启‘月印万川’。”
      我默不作声。

      江小流也许觉得这个姿势很有范,继续保持着:“请顾总长明示,什么叫‘月印万川’?”
      我觉得有必要先明示他的手势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高研院,这个手势表示绝对效忠。认了主,你就不是独立人格,不可叛主,也不可再认第二个主。否则全院上下得而诛之。”
      “卧槽,顾渊你占我便宜!”
      江小流赶紧把拳头撒开。然后说什么也要我给他做个同样的手势。我怎么可能向他效忠!从小到大我都没向谁效过忠,包括我的父母。

      话说回来,钱熙为什么会知道“月印万川”?

      “月印万川”是一项被我父母搁置的科研计划。
      他们年轻时从二院神经内科开始干,后转到精神卫生科,挖空心思地破解人脑奥秘。“心想事成屋”是个成品。在此基础上,他们又启动了二期研究——癔症治疗。

      癔症,归根到底是神经元运动频率失常。那么,只要通过电流刺激引导,理论上是能够拨乱反正的。
      可是每个人的神经元运动频率都有细微差异,也就是说,每个患者“正常”的标准不能一概而论。难就难在怎么去探查这个“正常”的标准。

      我的父母翻阅古籍后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诊治方案:天上的月亮只有一个,它却可以倒映在全部的河水里。人的脑电波便就是这汪明月。通过“心想事成屋”的电磁传导,便能将它投射到其他人的脑海中,进而达成干预和治疗的效果。
      由于“心想事成屋”本就只有我一个人能启动,后期的“月映万川”自然也能由我一力承担。

      为此我被安排接受各种禅修、正念之类的训练。以便让自己成为光辉更加炽盛的明月,好完成进入他人脑海治愈癔症的任务。
      可惜的是,我的意志和体力始终不够强大。过去进行过几轮实验,我非但没法给人治病,反而陷入对方的意念里不能自拔。后来心脏病日益严重,研究计划不得不宣告搁置。

      我有时在想,换上一颗健康的心脏,到底是为了让我活着,还是为了研究呢?我不想当他们的实验品。因此在过去的两年里,我闭口不提计划重启的事情。要不是钱熙说起,我都忘了家里还有这么项研究。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叫来牛主任:“跟朔京那位说,我要重启月映万川,今天。”
      牛主任还是老说辞:“您应该养好身子。”
      “今天不能重启,我将永远退出实验。话没带到你负责。”
      我就是那么有底气。谁叫我是唯一的启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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