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移植后，我自带跟班》木落月明

22、07 不在场证明

　　重返现场，才有可能找到撕裂音乐之流的噪声。
　　燕警官的车子往长流影城开。

　　江小流话唠模式持续开启：“我还是怀疑秋静萍。她多厉害啊。一出手就把人整得哭爹喊娘。说不定就是为了误导侦查方向，才诓我们去找什么噪声。”
　　“谁哭爹喊娘？”燕警官奇道。
　　江小流瞥眼后座上的我：“某人！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好吧，我承认，被幻境魅惑住确实很失态，但也不至于哭爹喊娘那么糟糕吧？

　　燕警官笑道：“秋教授是高研院顾问，也算顾总长下属。平白无故被怀疑，真叫人心寒。”
　　“怎么着，高研院的人就高人一等，连怀疑都不行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自打发现江家不如顾家以后，江小流就特不爽，逮着机会便发飙。
　　燕警官不再搭话。因为这番话是从高研院总长嘴里说出来的，根本不好判断是正话还是反话。

　　我同江小流解释：“秋静萍的导师很厉害，当过朔京大领导的首席秘书，也是高研院的老院长。郝志轩只是长流影城的小经理。要搞他有很多办法。不会傻到拿出自己的独门绝技。”
　　毕竟高研院不单单是个研究院。《丧乱帖》故事里的幕后黑手坐拥百亿家资，害死那么多人也不外乎想往高研院的圈内挤。

　　江小流越听越生气：“哼，你们高研院最了不起！”
　　我好像又得罪了他。长流影城是他们家的，秋老师是高研院的。一对比，显得江家很没用。
　　还是哄哄爱闹腾的小朋友吧。
　　我挤出丝笑脸：“我只有顾家，你可是坐拥顾家和江家啊。还是你厉害。”
　　江小流顿时春风得意，尾巴又翘到了天上。

　　白石山庄，701。
　　邵亚力的死亡现场。
　　江小流没走到门口就两腿发软。又不好意思说害怕，一本正经：“君子远庖厨。你们查。我外头等着。”

　　我戳戳他的后腰：“你不进去可是会被燕警官瞧不起的。”
　　“那不行，必须进！进！”
　　这家伙竟然闭着眼睛进。反倒显得我特别害怕。

　　我道：“睁眼，我拿手挡住你的眼睛行了吧。”
　　我的手能挡住江小流的视线，可外人看不见我的手。因此在外人看来，眼睛还是睁着的。
　　我便一手遮住江小流的眼睛，一手扶着他的胳膊，引他往现场走。

　　才刚进门他又一个浑身战栗。
　　“血腥味好重！”
　　说实话我也有点被吓到。现场比照片更有震撼力，难怪江小流说它是“庖厨”。即便套上层防护服防护罩，穿上鞋套，仍叫人恶心得很。

　　“啊！”
　　江小流人菜瘾大。每次给他捂着眼睛，他又非要偷看偷听。他透过我的手指瞄到了沾在吊灯上的一小块肉片，然后当场指着大叫不已。
　　我只好捂紧他的嘴巴。结果好好一个人张大嘴、瞪着天花板，发出来“呜呜”的奇怪声音。

　　燕警官会错意，指示技术部：“把天花板拆了看看。”
　　几个技工迅速搭好梯子，用铁锤凿出个洞。
　　我不作反对。天花板里或许藏着什么发出噪声的仪器也说不定。

　　技工部拿着手电筒和探测仪仔仔细细检视良久，得出结论：“没有仪器。”
　　也不知江小流是为了掩饰失态，还是确有其实，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有。昨晚我都听到了。咵，咵，咵，就从上边传过来。”

　　燕警官笑道：“你睡在702，拆701的屋顶作什么？”
　　“啊这……”江小流脑子飞快转动想继续编。
　　我只好硬着头皮帮他找补：“从楼顶传来的声音未必在楼顶。声音可以通过固体向四面八方传播。并且随着固体材质的不同，传播速度也有所不同。”

　　江小流边听边转述，说完竟自己拍手：“哎呀，说得真好！”
　　我有种社死的窒息。

　　半只身子钻进天花板勘查的刘技工兴奋地道：“顾少说得对啊。他们家的墙里混着汉白玉。”
　　汉白玉是一种白色大理石。声音在其中的传播速度几乎是空气中的二十倍。从理论上讲，要真有一条汉白玉把701和702连接起来，两个房间确实有可能实现声音互通。

　　刘技工再把墙角的天花板悉数砸开，又刨去了侧墙的装修木板。果然见得汉白玉带绵延不断，不知通向何方。不止一条，五条玉带平行并列，看起来粗细略有差异。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拿只扳手，往各条玉带上敲一下。”
　　燕警官反应机敏：“原来如此。声调不一样。”
　　“对。材料宽度不同，发声也跟着不同。可以把五组汉白玉看作五只琴键。整座建筑可能就是一架大钢琴。弹奏者即便身处其他房间，照样能用琴音杀/人。”

　　燕警官雷厉风行地下指令：“老刘，召集技工部所有人。务必把汉白玉带的脉络摸清楚。”
　　刘技工有些为难：“可以找，只怕拆得有点多。”
　　燕警官毫不客气：“只要顾总不反对，整座会所都能拆。”

　　江小流兴高采烈就要答应。
　　“不行。”我果然喝住。
　　白石山庄是长流影城的中心，也是影城在业界立足的重要标识。拆白石会所，传出去江家的脸都要被打肿。
　　我想了想，还有个替代方案：“声音能从别的房间传过来，也能传回去。安排几组人，一组在这里敲击，另外的到房间外听声音。多试几次，线路就清楚了。”

　　屋里登时变得忙碌。
　　江小流突然问我：“顾小渊快帮忙看看太阳下山了没。”
　　“下不下山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摇身变狼人？”
　　“快看快看！我约了女神姐姐吃夕阳晚餐呢。”
　　好像确实有那么个安排。江小流早预定了六点的饭局。就在楼顶的白石宴会厅。不过刚踏过血污遍地的犯案现场就上楼吃饭，未免有些令人恶心。

　　江小流一点都不恶心。五分熟的带血牛排吃得津津有味。
　　燕警官显然没什么食欲。边陪坐边陪聊，又是职业性的恭维：“踩过满地血污还有心思遥望夕阳，顾总果然是有气魄。”
　　江小流就爱听别人夸，特骄傲：“那当然！”

　　我真没眼看江小流这副德行。自顾自地望向落地窗外的天际线。长流影城依山而建，白石山庄又处于被群峰包围的小金顶。霞飞满天，入海金龙，别有一番滋味。

　　我感慨两句：“《音乐社会学》曾评论说，巴赫是图林根的落日余晖，静谧美好而不甘落寞。只稍一点火星，就能燃尽千里江山。”
　　这是昨天下午给楚曜微博编的读书心得。文艺而没头没脑的句子，最适合在大众面前打造知识分子人设。可此时我已不想把它发给楚曜。或许以后我都不会再同他见面了。

　　江小流啃着牛排：“外国人也懂江山？”
　　“秋老师的翻译。没查原文。”
　　“听起来巴赫像个野心家。”
　　“他身处社会变革的大时代。一面是路德派的狂野，另一面有加尔文的虔诚。敬天法地的庄严规矩里涌动着重铸秩序的喧嚣。或许巴赫本人不是野心家，可他身后的市民阶级一定是。”

　　我猜江小流一点没听懂。
　　因为他跟燕警官说的是：“你知道吗？约翰·巴赫曾经想放火烧山。”
　　燕警官不解：“为什么烧山？”
　　“他要闹革命。先把敌军引到山林，再来个火烧连营。《咏叹调》一响，四海尽作焦土。”
　　我已无力吐槽。随他聊吧。反正燕警官也不是学界中人，爱聊啥聊啥。

　　燕警官冷不丁抛出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你说死者为什么要在房里听巴赫？”
　　江小流想了想：“影城主打的新剧就叫《咏叹调》。可能郝经理想提前感受下。”
　　燕警官把问题聚焦：“不，我说的是，凶手怎么能确定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郝志轩正在听《咏叹调》？”

　　我明白燕警官的意思。假如凶手真的利用汉白玉传声道犯案，他必然身处701以外的房间。他既然不在现场，又怎么确保郝志轩一直听着《咏叹调》呢？
　　还有，现场的《咏叹调》并没有秋静萍演奏的功力，它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融入记忆形成“余韵”。凶手又是怎么确保发出噪声时，郝志轩已经和音乐融为一体了呢？

　　江小流拈着下巴想了想：“要是我啊，就先把人放倒，开着音乐。然后跑到其他房间。隔几分钟弄一次噪声，总能撞大运。”

　　燕警官又抛出个问题：“凶手既然能放倒郝志轩，完全可以当场杀他。何必要大费周章去别的屋子使用传声道？”
　　江小流抢答：“他需要不在场证明。”

　　所谓不在场证明，就是有第二个人给他证明。
　　当天晚上，谁呆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呢？
　　至少楚曜就是如此。他同我在702呆了一夜。而江小流又分明听到了702天花板上传过的噪声。

　　太阳的余晖终于隐没。江小流盘里的牛排终于吃光吃净。
　　燕警官问道：“顾总吃好了？”
　　“嗯嗯。”江小流看了眼对面一点没动的盘子，“不合你胃口？再要点别的吧。”
　　燕警官脸色不太好：“不，我吃不下。特别是来了新案情。”

　　她边说边递过手机。
　　江小流乐悠悠接过来一看。这可好，把刚吃的全呕了出来。

　　燕警官很抱歉：“对不起，我真不该在吃饭的时候给你看这个。”
　　江小流使劲挽尊：“不不不，最近胃不好，跟照片无关。”
　　燕警官也没有细究，只道：“跟您汇报一下，案发现场是在……”

　　“长流影城，楚曜工作室。”
　　我给江小流透底，打断燕警官的话。
　　昨天刚去过楚曜的小洋房。有些印象。进门会客厅。客厅不设沙发，唯有张北欧简约风的白色餐桌，外加四五张座椅。死者趴在餐桌上，炸裂的身体已将整套桌椅染得通红。

　　燕警官点点头，继续汇报：“死者邵亚力。四十二岁。长流影视城高级监制。死因也是内爆。死亡时间还不能确定。六点三十二分接到报案。报案人有两个。秦宜静、王梓滕。”

　　我都认识。昨天到影城门口接我的助理秦姐，还有化妆的王哥。都是楚曜工作室的核心成员。

　　“楚曜今晚九点有个直播，准备和邵亚力一起上镜。工作室成员约好六点半工作室见。秦宜静大概六点二十分抵达影城北门。王梓滕六点十分左右到。没进门，在别墅对面花园讲电话。两人一齐开的门。里边就是照片的情形。还有，客厅的DVD里也播放着《咏叹调》。”

　　明星工作室是极度隐秘的地方，周遭没有摄像头，也就无从得知哪些人进过别墅。

　　江小流问：“楚曜呢？他什么时候到？”
　　燕警官轻轻哼了声：“他声称一直在二楼睡觉。”

　　江小流无比惊讶：“一楼被炸得血肉模糊，他在二楼睡觉？骗小孩子呢吧？”

　　楚曜的话，或许情有可原。他有严重的失眠，非戴着耳机不能入睡。或许真的听不到。

　　江小流昨晚睡在楚曜旁边，回想起来：“好像是啊。他睡得跟死猪一样，被绑了都不知道。”

　　这番话说出口，燕警官立马反问：“昨天你不是一直在镜头前直播？怎么知道他睡觉的情形？”
　　江小流又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只好继续解释：“他微博发过，去年夏天在楚河镇拍戏受了伤，找了个什么偏门大夫看病，回来以后就这样。还有很多粉丝众筹给他送耳机。应该做不了假。”

　　“就算真有这么个习惯，也不代表案发时他正在睡觉。”
　　听燕警官的口气，楚曜已被列为重大嫌疑人。毕竟房门锁着，另两名工作室成员都在屋外，独独楚曜与死者位于同个空间。

　　“现在是七点二十分。你还有两小时四十分钟。”燕警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顾总想亲自上场，还是在后边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