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人如彧》糯玉米还是甜玉米

20、第 20 章

　　秦宛清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得乳腺癌过世了。那年秦宛清七岁，母亲一同留下的，还有秦宛清的姐姐和哥哥。

　　父亲则是在第二年就又再婚了，新来的妈妈很快就生了一个妹妹。

　　那时候秦宛清的姐姐和哥哥已经十七八岁了，在那个年代，他们已经都找好了工作，有了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而父亲则是一名中学数学老师，工作比较繁忙，经常不在家。

　　所以家里经常就剩下秦宛清和后妈，还有妹妹一起生活。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真心地对待呢。

　　后妈总是在人前对秦宛清特别好，尤其是在父亲面前。而一旦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经常对她冷眼相待，挑她的毛病，把剩下的饭菜给她吃。

　　小宛清性格本就善良憨厚，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其实，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妈妈早就已经不在了，而父亲也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或许在这个家里，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存在。

　　她只是期盼着快点长大，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小家庭。

　　那段时间她经常就在各个亲戚那边辗转，耳边听到的总是别人看到她时叹气的声音，还有怜悯的神情，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已经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可怜的孩子了。

　　她自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早早地就找了工作，十七岁的时候，她开始在一家工厂上班，赚钱养活自己。

　　二十岁的时候，父亲给她在一家公司找了一份工作，而她在那家公司，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越长大，她和后妈之间的矛盾就越来越大，后妈总是没来由地找她各种麻烦，看她做什么事情都不顺眼。而她想要快点离开家的心情也越来越迫切。

　　二十二岁那年，她遇到了周松明。对方开始追求她，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她知道周松明没有文化，家庭也不富裕，但她不介意，当时的她，只是迫切地想离开那个家。她把另一个男人当成了避风港，想要和对方组建一个家庭。

　　却没有想过，人生充满变数。做出每个选择之前，都应该慎重考虑。不应该为了选择而选择。那只是一种逃避罢了。

　　父亲知道了之后，强烈地表示反对，他嫌弃周松明没有读过书，家里还很穷，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但秦宛清非常坚持，父亲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你最好不要日子过不下去，回来找我要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秦宛清记得自己当时说，“我就是做乞丐去外面讨钱，也不会回来找你要一分钱。”

　　她做到了，她没有回娘家求助过一次。即使生活过得再艰难，受到再大的委屈。

　　结婚的时候，父亲没有给她嫁妆，周松明家穷得给不起彩礼。

　　两个人结婚的东西几乎都是借的，结完婚之后又还回去。

　　婚后就住在乡下一个小破房子里，时不时还会有老鼠钻来钻去，屋子外面就是鸡圈，地板上经常都是鸡屎，周墨的奶奶还喜欢刁难秦宛清，有一次甚至还诬陷秦宛清把摔她养的鸡，把鸡都给弄淤青了。

　　周墨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谁会无聊到那种地步去把一只鸡抓起来往地上摔。

　　农村老太太有时候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房子里也没有自来水，要洗衣服要洗澡都需要秦宛清自己去村口的井里提水。

　　屋子里下雨的时候还会漏水，周墨出生之后，有一天晚上，正好在下雨，而小周墨正好尿床了，秦宛清说她的时候，小周墨还坚持说不是她尿床，是下雨了漏雨。

　　即使日子过得再苦，她都只是自己咬牙坚持。遇到事情，她也从来只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从来不会去求任何一个人。

　　她自己做的选择，从来不会后悔。她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她也相信着凭借他们夫妻俩的努力，迟早有一天是会搬离这里的。

　　庆幸的是，她和周松明婚后感情一直很好。秦宛清就是普通公司的小职员，而周松明一开始是没有正经工作的，全靠着秦宛清在养活。但是后来他和一个兄弟开始做点小生意，最初也是一直不愠不火的。

　　但在周墨出生的那一年，周松明的生意开始有了起色，赚了不少钱。而秦宛清就趁此机会，拿着那些钱在村里自己建了一个两层楼的房子。整个过程，都是秦宛清一手包办。

　　再后来，周墨渐渐长大，周松明的生意也越做也好。于是秦宛清就跟周松明提议说到城里去买个房子，一直待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是不会有大发展的，往外走的话，视野格局也会更开阔，孩子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

　　周松明大字不识几个，所以这一切还是都会听秦宛清的。一家人就这样搬进了现在住的小区。

　　可事实上，在周松明的生意日渐有起色的时候，他的心就开始漂浮不定了，他开始变得爱玩，几乎夜夜笙歌，常常喝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一开始的时候秦宛清当然是不满的，他们会吵架，会摔东西，直到后来，渐渐地发展成了会打人。

　　那时候周墨总会在半夜听到父母亲争吵，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其中夹杂着哭泣的哽咽声。而隔天，周墨就会在母亲的腿上，看见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触目惊心。

　　有时候甚至不用半夜，大白天的时候也会吵起来。

　　而每一次吵架，基本上就要冷战一个礼拜，然后周松明道歉，又和好。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但周松明也会有正常的时候，他不喝酒，生意也顺心的时候就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对妻女有求必应。

　　完美的好好老公形象。

　　秦宛清会为了家里的和谐而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毕竟家里的大部分开销还是周松明在负责，她自己那一点微薄的工资，根本给不了周墨良好的教育和生活。

　　她们家的日常都是周松明每月会给秦宛清生活费，而秦宛清也很节俭，不会有不必要的开销，把大部分钱都省下来了。

　　有一年，周松明的生意出了问题，把秦宛清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的大部分存款都给用光了。

　　但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她也不想让女儿和自己一样，从小就缺失父母其中一方的陪伴。她自己明白那是一种多么大的遗憾，只是那时候的她，也没有明白，及时止损的重要性。

　　有的时候，比起没有，更可怕的是错误且不合时宜。

　　但是她的她一再忍让，最终却只换来了对方的变本加厉。

　　周松明看不到她为这个家的付出，看不清楚这看似整齐美满的家庭背后一直是秦宛清在默默维护。他以为自己赚来的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殊不知，一个家庭的维护，不仅需要钱，还需要心。

　　秦宛清试图跟周松明讲道理，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怎么可能可以理解呢，更何况，周松明的性格本就暴躁易怒。

　　秦宛清不是没想过离婚，只是想，离完婚之后，自己又要回到原来的家，那不是更可笑吗？

　　这样的人生经历，让秦宛清从小就教育周墨，“你要靠自己，千万不要想着靠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帮得上自己，别人永远只是旁观者。”

　　周末记得很清楚，每次她和周松明吵完架后，看着满地的碎玻璃，看着家里面目全非的模样，她总会特别特别的心疼。

　　因为刻骨铭心地穷过，失去过，所以会对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格外珍惜。

　　但总有人，会毫不留情地毁掉这一切，然后扬长而去。

　　周墨其实一直都很佩服母亲，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过往经历，却塑造了一个如此坚强乐观单纯的秦宛清。

　　永远像是孩子，却又比任何人都坚韧的秦宛清。

　　周墨想，如果是自己，可能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手机铃声在此刻突然响了起来，周墨下意识看向楼下的贺景彧。他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周墨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周墨。”电话那头传来若有若无的风声，听着贺景彧的声音，周墨莫名鼻子一酸。

　　她明知故问道，“我没事，你到酒店了吗？”

　　贺景彧心里“咯噔”一下，他总感觉不太好，周墨说的没事，可信度永远为零，可是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说，“嗯，我到了，你没事就好，要好好休息。”

　　周墨的眼泪掉了下来，“嗯，好。我知道。你也要好好休息，今天晚上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贺景彧嘴角不自觉泛起苦笑，“没事，这没什么。”

　　“那我先挂啦，早点休息。”周墨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她怕自己会绷不住情绪。

　　挂完电话，贺景彧坐在长椅上，抬头漫无目的地看着天空，心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周墨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为什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为什么总是很难走进去她的心，为什么她总是自己一个人背着相机四处走？

　　因为她所看到的东西，她经历的一切，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所有人，逃避与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她害怕这样的感情迟早有一天会变质，她担心自己爱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她害怕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所以一直下意识选择逃避。

　　钟思言可能是她的世界的一个意外。

　　贺景彧想，我一定要努力成为她的另一个意外，永远守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