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人如彧》糯玉米还是甜玉米

19、第 19 章

　　此时大概已经九点半了，小区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周墨感觉此刻的风有些刺骨，吹得人心疼。

　　他这是突然想到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觉得愧疚了，回来看看吗？

　　周墨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和可笑。

　　周松明此刻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贺景彧。

　　周墨注意到他的目光，连忙出声制止，“他是我的朋友，你这样看着他干嘛。”

　　仔细听的话，声音还有些许颤抖。

　　听了这话，周松明说话的声音立马就大了起来，语气也变重了，“我就看看而已，怎么，还不能看吗？朋友，什么朋友？这都几点了，还在外面瞎晃，一个女孩子这样算是怎么回事啊？简直不像话。”

　　他说话的时候酒气从嘴里冒出来，周墨扭过头，不想看他。

　　身旁的贺景彧平淡地回应，语气客气而又疏离，“对不起，叔叔，是我考虑不周。”

　　他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也不想让周墨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的事情。

　　趁着灯光昏暗，他安抚性地捏了捏周墨的手，给了她一个“没关系”的眼神。

　　周松明也没应他，只是一把拉过周墨，把她拉近楼道。

　　周墨被拽住，也没有挣脱的余地。她看了贺景彧一眼，给了他一个“没事”的眼神，还朝他挥手，比了个嘴形，让他回去注意安全。

　　她也不知道贺景彧看清楚没有，只是看见他伸手晃了晃手机。

　　可能是让她有事给他打电话吧

　　周墨苦笑。

　　电梯上，周松明自顾自地训斥周墨，“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不早点回家还在外面跟男人在一起，成何体统，让邻居看见是算怎么回事啊？”

　　周墨不知道周松明喝得有多醉，只是他这一身酒味喝醉了真的让人受不了。

　　周墨没吱声，感觉头有些疼，早上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周墨感觉自己的记忆开始混乱了。

　　直到进家门，周松明还在不停地训斥周墨，但话里话外无外乎都是那几句话，没有任何新意。

　　也是，他本来就没什么文化，又能说出什么新玩意？

　　他们还没进门秦宛清就听见了周松明骂骂咧咧的声音，她急忙走上去，把周墨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周墨，着急地问，“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松明还在一旁骂骂咧咧，不过这次是说秦宛清没有好好教导女儿，才让她干出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等等之类的话。

　　秦宛清没有理他，也不想跟他争吵，她现在只是担心女儿的状态。

　　当初医生说过，千万不能让周墨再经历这样的场景，否则一切可能会前功尽弃。

　　她太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今天会突然想回来，无非就是喝醉酒了脑子短路，最近生意上的事情也不顺心。回来发泄在别人身上了。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任他说，过一会，他的兴头过了，也就风平浪静了。

　　秦宛清想把女儿拉到房间里，不想让她听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但是此刻周墨的脑子里不断地涌起各种各样的场景，一幕一幕，不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全部都串联到了一起。

　　她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的人生的空白被补缺了。

　　桌子上的茶具就碎了一地，周墨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知道自己刚回来的时候，茶具为什么是一套新的了。

　　那是从小到大，父亲醉酒后，和母亲的争吵，摔东西，家暴，伴随着各种不入流的脏话和年幼的自己的哭声。

　　大半夜时缩在被子里颤抖着哭泣的场景，还有亲眼目睹他们吵架，接着被母亲拽出家门，让自己赶紧回避的场景。

　　还有长大了一点的自己，失眠，每天半夜都被噩梦惊醒的样子，总觉得家里有人在吵架。以及后来开始看恐怖片转移注意力，开始跑步使自己疲惫，开始画画平静自己的心灵。

　　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找到了最初的那个源头。原来都是因为这些，我才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最后，就是母亲带自己去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治疗的事情。虽然医生并不推荐，但母亲还是选择了让医生给我进行催眠治疗，想要抹除我的那些记忆。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再让我经历那样的场景，否则很大几率是会前功尽弃的。

　　难怪，我很少再看见父亲。

　　短短一天，周墨觉得仿佛像是过完了半个人生。

　　但是现在，再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仿佛已经淡化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反而好像是那些刻在上面的伤疤。

　　周墨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担忧的母亲，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秦女士，就算经历了这么多，其实还是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当初一个人带我去心理诊所，让医生给我进行催眠的时候，她心理该有多么的恐惧和不安。

　　但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夜一夜的睡不着，一夜一夜的都被噩梦惊醒，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那又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奈。

　　她当初，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了这个选择。

　　周墨想，还是让她，觉得我永远什么都不知道吧。

　　一旁的周松明，此刻终于消停了下来。他躺在沙发上，打着呼噜就睡着了。

　　秦宛清看着周墨看了好一会，脸上挤出了一点笑容，她说，“你爸今天就是喝醉了，最近他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太顺心，你别在意他说的这些话，明天起来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墨回避着母亲的眼神，看着满地狼藉，“嗯，妈，你放心，我没放在心上，爸就是喝醉了，我理解的。没事。我们把这地板收拾一下吧，不然待会踩到碎玻璃就不好了。”

　　听着周墨的话，秦宛清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确定了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后，暗自松了口气，伸手拦住周墨准备收拾的手，“没事，你去房间休息，妈来收拾就行，你毛手毛脚的，收拾也不仔细，你来我可不放心。快回房间吧，今天玩了一天也该累了。”

　　秦宛清说着，把她往房间里推。除开一切其他因素，秦女士确实不喜欢让除她以外的任何人收拾这个家，她总觉得不放心，觉得只有自己才能收拾好。

　　她一直都很爱这个家，很想守护这个家。

　　想到这，周墨不自觉地又想哭，她也害怕让母亲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只好点头，便回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骗没骗过秦女士，但总觉得，就算两个人之间互相隐瞒，也是一种奇怪又稳定的平衡。

　　周墨坐在房间里，回想着之前的事情。

　　其实秦女士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她什么事情都会跟周墨告诉周墨，包括她和周松明的过往，她自己的过往等等。但可能自从周墨的心理状态开始变差，她带周墨去进行了心理治疗之后，她便再也不跟周墨提起之前的任何事情，可能她心里会怪自己，怪自己当初说了太多，给周墨增加了很多心理负担。

　　其实我们都过得很累吧。但至少，秦女士的选择，给了周墨一段相对平静安稳的时光，也让现在的她，对以前的一切不再那么敏感了。

　　治愈过往最好的办法，可能是时间吧，还有身边人的陪伴和支持。

　　其他的，都只是一个缓刑的过程，让我们在生活的缝隙中，找到喘气的空间，然后继续着各自的人生。

　　周墨走到窗前看向外面，今晚的星星很亮，但月亮却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周墨的目光不经意瞟到楼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景彧在楼下来回踱步，时不时漫无目的地抬头看着，他不知道周墨家在第几层，但可能就这样看着，也会觉得心里有几分安慰吧。

　　周墨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无声的啜泣着。

　　她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并不相信爱情，也不不轻易靠近别人，信任别人。虽然之前忘了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但那种感受，那种刻骨铭心的教训，是不会轻易就忘记的。它会刻在心里，时刻警告着你，“或许没有付出，就不会有伤害。”

　　但周墨之前看过一部电影，对里面的几句台词印象深刻。

　　“为了快速愈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以致在三十岁时，自己的感情就已破产。”

　　“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们能给予的便越少。”

　　“但是为了让自己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

　　是啊，多么浪费。人应该做的，不就是符合本心的事情吗，在自己还能感受的时候，应当去努力地感受它，因为那些时光，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遵循着本心去选择和生活，那么生命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赋予了这些选择以意义。

　　周墨想，或许是自己太懦弱了吧。就算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但至少自己曾经真实地拥有过那段时光。那就是人生，最好的意义吧。